过不多时,一个大腹便便、身着绛红色绸衫的中年男子,摇着蒲扇从不远处的正厅里走出来,一边走,一边唠叨:“该不是,又是什么江湖游医吧?要是的话,趁早给撵走!平白的,又惹我们爷难受!”
“这回,不是游医!”老人低声道:“是个小妇人!她叫……”
他的话未说完,那总管的脚步倏地一顿。
“我说老宋头,你是不是晚饭又喝了几杯黄尿啊?”他皱眉训斥,“咱们爷,如今,最见不得便是妇人,你不知道吗?”
“小的今儿值夜,哪敢喝酒啊!”老宋连忙摆手,“小的自然也知道咱们爷这好面儿,但这小妇人委实有些不寻常,黄总管瞧瞧去吧!若是觉得不好,轰走便是!莫让爷知道就是了!”
黄总管轻哼一声,犹豫着不想去看。
叶青桐一直侧耳聆听他们的动静,见状,忙主动迎了出去。
“黄总管好!”她朝着总管黄顺生深施一礼,“妇人叶青娥,这厢有礼了!”
“叶青娥?”黄顺生倏地一惊,上下打量了她一通,“还真是叶青娥!不过……”
他顿了顿,怀疑道:“你一个乡下妇人,能瞧什么病?”
“所有医馆不能瞧的病,我都瞧得!”叶青桐抬起头,淡淡回。
“哗!好大的口气!”黄顺生忍不住笑起来。
“主动上门为赵三爷瞧病,光是口气大可不行,还得胆子特别大!”叶青桐站在那里,表情淡淡,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毕竟,因为瞧病惹恼了三爷,被打死打伤的大夫,也不是一个两个了!人人都说,这儿是地府驻人间的行院呢!”
“大胆!你这小娘子,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黄顺生听到这话,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大声怒斥!
“总管息怒!”叶青桐见他发怒,并不害怕,她安静的站在那里,仍是语气淡淡,侃侃而谈。
“这事儿,岭南百姓,人人知晓!并非我一人在说!人人都对贵府畏之若虎,避而远之,以致于贵府如今想招一个杂役都很难!至于上门的大夫,不说主动的,便是你们力邀上门,只怕也没人敢来了吧?”
“既如此,我主动上门,总管为何不让我试一试呢?先不说能不能治好,首先就我愿意上门这事来说,便足以说明,我,不信坊间的那些诋毁赵府的流言!”
“你说那些是流言,是诋毁赵府……”黄顺生的眼眶微微泛潮,忍不住要对她吐露内心委屈烦恼,“小娘子,我跟你说,我们三爷,还真不像外头说的那样……”
“老黄!”正厅里传来一道虚弱的男声,打断了黄顺生的叙述。
“三爷!”黄顺生应了一声,忙不迭的跑回去,过不多时,又走出来,对叶青桐点点头,道:“老爷请你进去!”
叶青桐轻舒一口气,理理衣裳,大步走了进去。
未进正厅,已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那药味十分呛鼻,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微微皱眉,下意识的念出那些气味中所含的药名:“蜈蚣、地龙、忍冬藤、乌梢蛇、全蝎……这是治偏瘫的的药方!”
“你还真懂啊!”黄顺生大喜,“只嗅了一下,便能报出这药方之名……”
“这药方过烈,还是尽快停止使用!”叶青桐正色道,“若再用上一个月,赵三爷只怕连上半身也要瘫掉了!”
“你怎么敢这……这么说?”黑洞洞的卧室内,有乌沉沉的声音,自帘后飘出来,“你可知,这是谁的方子?”
“不管这是谁的方子,药不对症,没用!”叶青桐直白的很。
“呵……”帘后的人哑声笑起来,笑到一半,又咳嗽起来,咳了好一阵,他才喘吁吁道:“京城御医方得安,他的方子,不知救活多少危重瘫痪之人,怎么到了你这乡野妇人的嘴里,就没用了?”
“因为你的瘫痪,跟这方子的要治的瘫病不同!”叶青桐淡淡回,“这方子治的是因中风而致的偏瘫,可你不同!”
“我哪里不同了?”那人冷笑,“你都还没见到我的模样,便要说不同,便算是神医,也没有这样的本事吧?”
他顿了顿,忽然冷哼一声:“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又是受何人指使派遣而来?”
“我叫叶青娥!”叶青桐上前一步,利落回,“就在前几日,我还与赵瑞和赵老爷的义子李东贤对薄公堂,此事你问一下黄总管便知道了!所以,请三爷放心,我绝不会是赵瑞和派来的人!”
“呵……”那人呵呵两声,“看来,你今日,不是来给我治病的啊!”
“治病只是手段,不是目的!”叶青桐毫不遮掩的说出自己的真实来意,“我来这儿,是想寻处庇护所!”
“哈哈!哈哈哈!”屋内的人大笑出声,“你倒真是坦白呢!”
“您是爷,我不过一介山野民妇,在老爷面前说话,若还藏着掖着,那是找打!”叶青桐平静回。
“你不藏不掖,很好,只可惜……”屋里的男人顿了顿,自嘲的笑起来,“只可惜,你想要一个瘫子庇护你,是不是有点傻?”
“听起来是有点儿!”叶青桐点头,“但是,我只是一个妇人,又生得粗鄙,若是去找别的健康的权贵,人家根本懒得瞧我一眼,因为我没有什么利用的价值,但三爷就不同了,三爷生了病,而我,恰巧会瞧病!大家都能用得上,这事儿,才能谈得拢!”
“谈得拢,却未必做得到!”男人咕咕笑,“若是不能庇护你,你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无妨!”叶青桐摇头,“这事儿,说白了,就是死马当活马医,我尽我的力,治您的病,自然是巴望着您能东山再起,我在您的大树下乘个凉,活个命!可是,若是不行,那也无所谓,我好歹能赚些诊金糊口,渡我家人性命!”
“你倒是真自信……”男人又笑了一声,道:“老黄,带她进来吧!让她过来瞧一瞧我这匹死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