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明记得是妈妈教会我的这些,但是妈妈从来都说:“你妈我手是最笨的,怎么会这个。”妈妈确实手很笨,连用狗尾巴草编发圈都不会。
“是,因为他的一切都会被时间抹掉,所以有的人从恶魔那里学会画画或者跳舞,还以为自己天生就会。”
“那,那些东西会是谁教我的……”就算是恶魔,也不会平白无故教我东西吧。
“我不知道,但是你似乎除了和我签订契约之外已经无路可走了,因为没有工作的你无力偿还欠我的钱,况且如果不是我,你的尸体应该上了晚报,所以我是在帮你,签订这个契约对你对我都有好处,我没有开玩笑。”
“签订契约以后你会成为我,替我活下去吗?”原来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开始相信他说的话。难怪他会救我,也难怪他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帮我。
“是。”
“可是我的人生已经糟透了,那样你还想要吗?”
“对于你来说糟透了,但是对于我来说,确是我唯一能够回到这个世界的钥匙,就算用你这把钥匙打开了一扇险恶万分的大门,但是我还是会一步一步走下去,因为只有这样,我才有机会重新做回我自己。”
“我不懂。”
“你不需要懂,既然你想方设法地想要逃离这个世界,而我又想法设法地想要回到这个世界,我现在可以给你这样的机会。”
“但……”我一默,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我和苏智远互换身份的画面,妈妈管苏智远叫女儿,而吴狗蛋管苏智远叫姐姐,我以往那些为数不多的朋友都会把他认作我。想到这里,我眼角又一酸。
在这个世界存在了那么多年,和他们相处了那么久,他们一定不会发现真正的吴颜早已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吧。“如果真的那样,恐怕也和死了差不多吧,永远不会被人记住,永远没有亲人朋友,永远孤独下去。”
“不一定,想要活给别人看活在别人眼里的话,那样就是死了。如果想活出真实的自己,那样无异于新生。抛弃这个世界总要付出代价,这要看你怎么看,你要不要——”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我做梦都想逃离这一切。”
“你想好了?”
“是,我想好了,如果这样就可以逃离这个世界,那简直——太好了。”
大概确实是走投无路了,所以我才会相信‘恶魔’这样荒诞的说法。可是,眼前似乎除了签订契约之外,我已经无路可走。
像我这样烂透了的人生竟然还宝贵吗?像我这种丝毫没有人在意没有人爱的生命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这一切的答案我统统不知道。
“签订契约一定要完全自愿,把你的手给我。”苏智远站在我面前缓缓抬起手。火红的夕阳渐渐斜下树梢,从花园外飒飒的树叶间斜下斑驳的光影,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苏智远洁白的t恤上,洒得他分明的轮廓泛着隐隐的光。
琥珀色的瞳仁里有着从未有过的认真。
我像是着了魔症一般,在刺心的目光下怔怔抬起左手贴上他张开的手掌,十指交叉。他的手指匀称而修长,温热的掌心紧贴上我掌心的刹那,好像贴着他的不是手,而是我的心。
但当我与他四目相对时,那颗不安的心又旋即镇静下来。吴颜啊吴颜,你的心是豆腐做的吗?前脚才被男人甩了,后脚怎么可以对这种男人有触动?
“准备好了吗?”
“啊?”我回神:“我这样的人生,你为什么还要?”这是我一直以来的疑问。
“我说过了。”握着我的手指骤然紧缩相扣,连同他的瞳仁也猛然缩紧:“这个我不需要同你解释,但是你要明白要逃离这个世界,只有我能帮你实现。”
我叹气:“那么请快点吧。”实在很难想象回家后妈妈是怎样的一张脸,也实在很难想象伊利和魏然在一起是怎样的一副场景,如果以后我不用再做吴颜,那实在太好了。
“签订契约之前你要答应我几个条件。”
“什么条件?”我有些警惕。
“你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吗?”他勾唇一笑,没等我回答又接着说:“第一,以后要随叫随到,因为苏智远这个身份有时候对我来说还有用处。第二,以后你成为我了,但是你名下的东西仍然归我所有,比如你脚下这栋别墅。”
我以为他要说的是什么杀人放火一类,结果没想到听到的是这样的条件。我松了口气,继而心又被提起:“就算是成为会被遗忘的恶魔,但也不会流落街头吧?我可以继续住在这里吗?”
“可以。”
“我说一句,你跟着我说一句。”紧扣着我的手指猛然用力。不知是我出现了错觉还是什么,他说完这句话的刹那间,落地窗外有光影一闪,像是道细微的闪电,仅仅眨眼间又消失得了无踪影。
我捏着心重重点头:“好。”
“我自愿签订恶魔契约。”
“我自愿签订恶魔契约。”
“我自愿永存于这世上,并遵守人类的生存法则。我将成为恶魔,永远颠沛流离,被人遗忘。”
我定定地望着他,手心已经沁出汗来。他咬字清楚地念,庄严的神色像极了对着五星红旗宣誓的人。“我自愿永存于这世上,并遵守人类的生存法则。我将成为恶魔,永远颠沛流离,被人遗忘。”我一字一句地跟着说,心里忽然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揪住,揪得我呼吸都有点困难。
金色的夕阳斜到他柔和的下巴上。
我看着他轻合上的嘴唇,动也不敢动。
接下来他会说什么又会做什么呢?会不会像某些电视或者电影那样接下来摆出个神坛,然后再刺几滴血在水杯里对拜后彼此一饮而尽呢?
正当我走神时,窗外骤然一黑,一道无比绚烂的闪电将如夜幕一样的天空划破。远远看着就像是一条张牙舞爪发着光的巨龙。我被揪着心终于缩到了紧致,不禁大叫了一声,从他手中抽出手来捂着胸口节节后退。
惊慌中踩到了逶迤拖地的窗幔,我脚底一滑,趔趄了几步再次站好时,窗外又恢复了正常。蓝天白云中,几只飞鸟在余晖中滑出道优美的弧线。几株无名树交头接耳的影子透过落地窗斜在苏智远一尘不染的T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