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一点都没觉得?”黄可一副‘送佛送到西,揭短揭到底’的架势:“你是不知道,她那个时候除了猥琐,而且特别邋遢,不管春夏秋冬都挂着鼻涕,鼻涕永远都擤不干净的样子,真是要多邋遢——”
“够了!”我再也听不下去,蹭地站地,巨大的愤怒使我的双手和肩膀止不住地颤抖:“你说够了没有?”
那时我确实如她所说,成天挂着鼻涕看起来很邋遢。可她明明知道那不过是医生把我从肺炎中抢救回来的后遗症,却还要和大姐大合起伙来欺负我。
明明我已经将那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抛之云外,她为什么偏偏还要再说一遍。
“哈……”黄可被我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何必这么大反应?再说了,那不都是以前的事了吗?”她机智灵敏的反应让我一时分不清她刚才所说到底是玩笑还是揭短,不过在我看来以揭对方短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哥,你没事吧?”苏佑民伸手白皙通透的五指在面前晃了晃,甜美的指尖气息转瞬让我平静不少。我重重吸了口气重新坐下:“没事”。
韩彩娜弯着眉眼看向苏智远:“吴小姐,真是没看出来你经历颇丰。”温婉的神情让人琢磨不透话中含义。
苏智远一直坐得笔直,一言不发地看着黄可有一句没一句的嘲讽,只偶尔蹙一下浓黑的眉头。黄可似乎终于意识到这种方式并不能引得大家哈哈大笑,于是故作淑女地捏起贝壳包起身,十分友好地对苏智远说:“对了吴颜,下个周末我们有同学聚会,既然碰上了,你一定要来啊,上次我们还一起聊天说好久没有看到你了,大家都挺想看看你的,具体聚会信息仙姑已经发在同学聚会的群里了,你一定会来的吧?”
苏智远终于抬头,懒懒瞥了她一眼,然后微微收起下巴:“我会考虑。”
似是没料到苏智远的反应,黄可脸上一僵,踏着和服装不搭的高跟鞋故作婀娜地离去。韩彩娜还想说点什么,苏智远却毫不留情牵着我的手起身,英气的脸庞上毫无表情:“关于我的过去我不想提,明天具体的拍摄时间和地点我会通知你们,如果可以,大家尽量在一天之内拍完。”在他们诧异的目光中转身离去。
或许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那一群人像黄可那样喜欢踩在别人的伤痛上作乐,可是,这真的一点都不好笑。因为你始终不知道这些看似‘滑稽’的背后有多少辛酸无奈。
回了别墅,苏智远忙碌地打着电话问龙凤兰地点是否选定,龙凤兰维诺发来地址被苏智远pass掉,发来地址又被pass,电话那头的她似乎有些忍无可忍:“这是最后两个比较合适的地点了。”
苏智远看着笔记本电脑上的图片,终于满意地挂了电话。
客厅一侧的落地窗被拉开条缝,凉意的风拂得洁白的窗幔纷飞,斜阳从不停抖动的银杏树中碎进来。这个时候保洁阿姨已经做好了饭端上来,我毫无胃口,也不想再看见苏智远,索性上了楼顶。
我斜靠在花藤交织的秋千上闭幕养神,黄可的样子却总在我眼前晃,怎么也挥之不去,她就像一把钥匙,成功地打开了我的潘多拉记忆盒。
高一那年我毫无征兆地得了肺炎,连续几天四十度以上高烧烧得我意志模糊。妈妈和弟弟连夜抬着我上了市里的医院抢救,终于抢救过来。
自那以后我的鼻涕总是随时随地流下来,无论怎么擦也擦不干净。或许是肺炎的后遗症或许是其他的什么并发症,那时起,我在班上多了个绰号:鼻涕虫。
经了大姐大的口中,我的绰号又从鼻涕虫变成了:单亲鼻涕虫。因为外表邋遢,又胖又丑加之是没有人撑腰的单亲家庭,我成了头号被欺负对象。
起初我还敢反抗,后来被大姐大扇耳光已成了家常便饭。慢慢我不再反抗,大姐大对我的觉悟很满意,也终于把扇耳光改为花式使唤:
“吴颜,作业帮我写一下吧。”
“吴颜,你翻墙出去帮我买瓶酒吧,哦对了,顺便买包烟。”
“吴颜,听说你去告老师了?怎么样?老师是不是要收拾我呢,叫你嘴贱。”
记忆如潮水涌来,有温热自我紧闭的眼角滑落。我蜷缩着身子,萧瑟的风又把我吹回那个夏天。
那时我去帮大姐大买完酒回来被班主任逮了个正着,班主任挥着卷尺站在讲台上指桑说槐:“有的同学胆子可不小,竟然公然抽烟喝酒,你们是当校规是空气吗?但念在你们是初犯,给你个机会,三次开除没商量。”
为了以示威信,我被罚扫了整整两个月的女生厕所。对于此次惩罚大家心知肚明,却没有谁站出来,只大姐大略表歉意地说以后不会让我买烟买酒。
我站在女生厕所门前,握着扫把四顾,黑暗悄无声息地袭来瞬间淹没了我。我恐慌又无助地蹲在原地,不知所措。
如果不要想起就好了,如果忘记就好了。
“吴颜。”
慢慢地,黑暗中响起个声音,那个声音干净而果断,像夜风中悠扬的提琴,像晨风中掉落的露珠,就那样一声又一声地将我从潮湿阴暗中拉出。
我惺忪睁眼,漆黑如墨的夜空映入我眼帘,正中的一轮圆月围了漫天星宿。我揉眼转头,才发现苏智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LED雪花灯蜿蜒爬满了每一处黑暗的角落,莹莹的灯光把整个花园照得如同童话中的梦幻花园。苏智远随意地坐在水池边,柔和的灯光衬得他眼眸越发深邃。
他伸手递过来一张面纸:“怎么了?做噩梦了?”
我接过带着香气的纸巾,才发现不知何时我的眼泪已流了满脸。我乱抹一通,没好气地说:“没有,什么梦也没有做。”
“校园欺凌这种事我也遇到过。”
“真的?”他这样的人也会被欺凌吗?
他一本正经地抿嘴:“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