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欢一身绣红白衣,站在人群之外,目光淡漠地看着明月楼门上的封条。
殷慕与她并肩站立,薄唇微挑,“出了这惊天命案,又是京兆府尹亲眼目睹,想来明月楼要想洗清嫌疑重新翻身,是绝无可能。”
殷慕早在来找许清欢之前,便已经将她调查了个遍。
自然知道她开创了春风一顾,并遭人构陷差点关门歇业的事情。只不过那时,他身中剑伤,尚在血楼养伤。
“我看未必”许清欢摇了摇头:“这明月楼背后,是当朝齐王。齐王心思深沉,若是想出手保明月楼,也未必没有办法。命案虽然够狠,但还不够绝。”
许清欢双目微眯,眼中隐隐有些担忧,
和掌柜不足为惧,怕只怕那齐王会从中作梗。那人的手段,许清欢可是亲眼目睹不少。
殷慕侧头看了许清欢一眼,问道,“你可知这京兆府尹背后是何人?”
殷慕问得没头没脑,许清欢却也没细想,脱口而出,“安国生是安王左膀右臂。”
“一个安王,一个齐王,却也有趣。”殷慕脸上似笑非笑。
听得殷慕着翻意有所指,许清欢蓦地微瞪双目。
安王?齐王?她脑中灵光一闪,一瞬间只觉醍醐灌顶。
她有些讶异地看着殷慕:“你的意思是?”
“不错,知晓了其中干系,这事远远容易得多。安王、齐王,在朝中必有相争。你且让他们鹬蚌相争,好坐收渔翁之利。阿欢,有时要让一人彻底败落,不必凡事都亲力亲为,你且做好你的操控者,自有人为你执刀。”
许清欢听得殷慕所言,只觉心口震撼。她看向殷慕的眼神中,难掩惊讶。
这样一番权谋攻心之论,居然出自一个血楼杀人嘴里,这殷慕,背后究竟还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你说得对,我却是没有想到这一点。殷慕,你好似很擅长权谋心术啊。”许清欢若有所思地感叹。
殷慕鹰眸微黯,眼中有光芒一闪而过,旋即恢复如初。
他溺宠地看着她,失笑连连“你哪里是没有想到,只不过是等着我开口。阿欢,论起攻心我哪里是你的对手。”
“你这话,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我如何听得这般别扭?”许清欢斜睨了殷慕一眼,眼中却也没有往常的排斥。
殷慕脸上笑意灼灼,深深地看着许清欢的眉眼:“自是夸你。我的阿欢这般聪明,当真是叫我越来越欢喜。”
得,殷慕当真是死性不改了。
许清欢这会子,连个眼神也不想施舍于他。摇着折扇转身便离开原地。
如今所有的困局都如拨云见日,只要那执刀者下手利落,此事便会完美落幕。
许清欢想着那一刻,樱唇不自觉地带上一丝轻笑。
京兆府大牢
刑房之中,和掌柜被鞭打得遍体鳞伤,只余着一口残气,被捆绑在木桩之上。
“人,人当真不是我杀的,我,我是冤枉的”和掌柜奄奄一息,仍然死犟着一张嘴,不肯松口。
行刑的狱卒将牢中几个刑罚都用遍了,都撬不开这老东西的嘴,眼下已是十分不耐烦。
正当他要再次执起鞭子时,却见牢房的门被人推开。
“邢捕头,你怎么来了?”狱卒急忙堆着邢捕头点头哈腰道。
邢捕头扫了和掌柜一眼,面露不耐,“怎么还没审出来?真是没用的东西。你下去,本捕头要亲自审问。”
邢捕头是府尹大人手底下的大红人,任何人都得卖他的面子。听得邢捕头这般说,狱卒求之不得。
连忙躬身退了下去,留着邢捕头一人审问和掌柜。
“庆历十九年,长安客栈掌柜一家凭空失踪。同年,有人入主长安客栈,将之改建成明月楼。和苟,你杀人行凶,霸占长安客栈。那桂花树下的是一口人,就是当年的掌柜一家。我奉劝你趁早在这罪状书上签字画押,否则,本捕头有的是办法叫你招供。”
邢捕头当着和掌柜的面,撑开一张白纸黑字的罪状书,那里面条条状状,都是和苟如何杀人行凶之事。
可谓证据确凿,天理难容!
“你,你血口喷人!这些我根本就没有做过,我知道了,你是想逼供不成!说,是谁派你来陷害我的!我冤枉,我冤枉,我要见府尹大人,来人啊!”
和掌柜头上蓦然被扣了这么大的罪名,早已吓得面无人色。
饶是和掌柜再愚笨,到如今也知道这是有人要指他于死地!故意陷害于他!
和掌柜声嘶力竭地吼叫,可牢狱之中,除了面色阴测的邢捕头,没有半个人来搭理和掌柜。
“这么说,你是不合作了。”邢捕头眼中杀机四溢,猛然掏出一把匕首,捏住邢捕头的嘴巴,对准他的舌头一割!
“呜呜呜呜!”撕心裂肺的剧痛,让和掌柜剧烈地挣扎起来!
嘴巴被邢捕头紧紧捏住,和掌柜口中都是血水,有血从他的七窍中流了出来。形状可怖骇人。
邢捕头扣住和掌柜的手指,逼迫他一字一句签下名字。又将和掌柜的手沾上血印,直接按压在那签名之中。
一张染着血的罪状书,便大功告成。
而那和掌柜,却因为被割了舌,而昏死了过去。
“还活着?啧。”邢捕头阴测测地“啧”出声,从袖口掏出一枚毒针,往和掌柜身上的死穴一扎,瞬间要了和掌柜的性命。
一条性命就这样消逝在手里,邢捕头面上却无一丝松动。
做完这一切之后,邢捕头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身上的衣袖,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来人”
邢捕头话音刚落,就见那狱卒走了进来。见到一脸鲜血的和掌柜,表情难掩惊讶,“这”
“这什么?”邢捕头横了他一眼:“和苟咬舌自尽,尸身先放在大牢里。待本捕头禀明了大人,再做定夺。我今日是奉了大人之命,亲自来审问。你若是敢将我的踪迹,透漏给第三个人知道。依大人的脾性,定是不会轻饶了你。可知道了?”
邢捕头威严赫赫,吓得狱卒连连点头,再三保证绝不会透露半句风声。
听得狱卒保证,邢捕头才似满意一般,捧着那认罪书,便离开了牢狱中。
等从大牢中出来,邢捕头趁着四下无人,闪进了一处暗角之中。
将手伸到脸上,揭开那张薄薄的面皮,露出一张精致邪魅的面容。
邢捕头,哦不,殷慕看着手中的认罪书,薄唇阴冷一挑。
京兆府衙
明月楼命案牵扯重大,惹得安国生头痛万分。
如今流言纷纷,怕是过不久就会传到陛下的耳朵里。若是不将此事处理妥当,只怕自己头上的乌纱帽就要不保。
“邢捕头,你去牢中一趟,亲自去提审和掌柜。定要让那和掌柜开口。“安国生对着候在一旁的邢捕头下令道。
邢捕头得令,出了房门,就要直奔大牢之中。
刚走出大牢,便见一名面生的衙役赶了过来,到邢捕头面前,将一封认罪书呈上。
“邢捕头,这是那和掌柜的认罪书。那和掌柜怕死罪难逃已在狱中咬舌自尽。只不过临死前,却留下了一些奇怪的话,小的,小的不敢说。“衙役低垂着脑袋,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听得和掌柜认罪,邢捕头面上一喜。眼下又被衙役勾出了好奇心,当即冲着他命令道:“你有什么事,直言便是。要是再畏畏缩缩,当心本捕头治你的罪。“
衙役见状,再也不敢隐瞒。神神秘秘地凑近了邢捕头,对着他耳语了几句。
“当真?“邢捕头面色一骇,急忙质问道。便见那衙役极为肯定地点头。
邢捕头眉头紧皱,抓住衙役的手,面色凝重地警告道:“此事事关重大,绝不可透露半分风声。否则,大人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放开了衙役,邢捕头急忙将认罪书呈了上去。
“丧尽天良!本府上任多年,从未见过这般灭绝人性的灭门惨案!这和苟,当真该死!传本府的命令,和苟罪不容诛,拉到菜口鞭尸。其罪行公告天下,家产一律没收充公。“安国生大手一挥,怒气昭昭地定了和苟的处罚。
邢捕头站在一侧,面上有些踌躇。思来想去之后,邢捕头还是开了口,“大人,小的有事禀明。“
见安国生点头,邢捕头走到他面前,低声道:“大人,那和苟在自尽之前,口中大喝‘奴才对不起齐王殿下大恩大德‘。牢中众人都听得真切清楚。小人以为此事事关重大,还是应该告知大人一声。”
“什么?”安国生闻言,面色一震。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和苟在临死前这一句,分明是在表露最后衷心!
莫非,和苟身后之人,居然是齐王殿下?
京兆府尹位居高位,素性正直刚正。故在朝中有铁面判官之称。听得邢捕头所言,心中疑窦渐生。
明月楼背后牵扯了数十条人命,那和掌柜安国生见过很多次,此人胆小奸诈、一派阿谀奉承之象,绝不像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齐王安国生联想到那个出身卑微的齐王,口中冷冷一哼。
可总算是让他捉到把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