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事情?”莱翼又是一脸茫然。
“哎,你果然不知道。‘若叶’是天皇治下的十五个地方大名之一,早年天皇的势力还强时,若叶家族祖先为尊敬的皇室打打杀杀,一下子灭造反的诸侯啦,一下子又收伏南方播磨的……历史复杂的很,总之大致是如此,我也不太清楚。”绫女支起一脚,随兴地道:
“日子一久,天皇仰赖若叶强大的武力,加上几代的当家厉精图治,若叶的势力不知不觉逊L了天皇,现在皇室远在贫瘠的‘须佐之滨’渡假,已经好些年不管政务了;”
“所以现在的天照城,已名符其实是若叶本家的天下,如今的当家若叶千年,因为元配早逝,膝下只有一子一女,长子叫作岩流,是本家新生代的生力军,至于长女……”
绫女神色一暗,像是谈到关键之处,声音也格外慎重得多:
“据说是难产。若叶千年的元配在生下长女后便香消玉殒,于是这女孩便成了若叶家族的掌上明珠,赐名千姬──妳知道吗?这位姬殿算起来,今年已经二十好几了,竟然还没有出嫁!你说奇怪不?”
“喔……如果是这件事情的话,母亲大人有向小生提起过。”莱翼若有所思地点头赞同,各国的时事新闻,他是被迫必须获知的。
“而若叶大名素来以武起家,是日出国著名的武士家族,所以每年花季将尽、年关逼近之际,为延续古老战场上哀悼亡魂、死者祈福的仪式,以及彰显武家的雄壮英武,若叶家代代都会举办一种由来以久的祭礼……”
“呃……‘菊花祭’?”莱翼搜索着脑中的知识接口。
“是的,‘菊花祭’,以我们本土的讲法就是‘菊合会’,是自古以来传承的贵族交谊活动。但以往菊花大祭,至多只是让神社里的巫女出来跳几场舞啦,诵几首菊花诗啦,或者几项武术表演以献诸神便草草了事,但今年可大不相同,”
绫女附手胸前,戏剧化地逼近身躯:
“不晓得若叶大名吃错了什么药,今年的菊祭不但大肆铺张,而且传说若叶家的长子岩流还大发邀请函,遍请大陆各地的贵族前来观礼;甚至卤晜n让胞妹现身,更扯的事,素来不让平民参与的神圣祭礼,这次却开放给庶民百姓,”
“所以大家都在猜测,是否若叶家终于等不及了,要把手上这颗掌上名珠交托出来,顺道和异国的贵族联姻攀关系。”
重重往身后墙上一跌,绫女竟叹了口气;
“我兄样啊,也相信了这种传言,说什么也要到若叶城下观礼,又说什么城里危险,叫我决计不能跟去,于是就把我抛在门流朋友家,一去就是积月,搞得我食宿用尽,只得再批货做买卖。他自己倒落得轻松!”
“啊,是这样吗……那他一定是非常景仰若叶当家的女儿了。”莱翼忖度着用词说道。
“真要是那样就好了,”小绫叹得气更大了:
“吾兄他啊,才不是为了这些呢,他很奇怪,一直想找女孩子嫁给他,好像怕自己娶不到老婆似的,民间的民女也追过,富家大贾的千金也求婚过,现在竟似连皇室也想用眼睛分杯羹似的,”从鼻子哼出冷气,少年语调不屑,却又夹杂些顷~伤:
“不过他这个人,一定是没有女人缘,不管怎么求婚都会失败,女人看到他便跑得老远,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半个女人肯亲近他,不管那个国家都相同,真是的……”
“影君兄是日出人吗?”
日出的古典姓氏当中应该是没有“影”字的,这个“影”字虽属罕见姓氏,但分明就是上皇式的,他读过皇语撰写的前世文献“百家姓”。如果是日出姓系的话,该是山田、石川、鹿野一类的。
莫非绫女她们不是日出人?不过从长项到行为举止,绫女无一不是日出人的样,所以莱翼没敢把问出来。
“喔,因为我兄样他是……不……我是说,不是。”绫女的表情有点不自然:
“……正确来讲,我们都应是上皇人,不过我和哥哥从没回去过上皇,一直在到处流浪。这世代,有家的人并不多见。”说着说着,绫女竟露出了无奈又自嘲的神色,又再补充一句;
“除了皇室那些高官贵族,一般的平民百姓,就算有家,这家又怎知能否长久?造化弄人,老天爷就是从没公平过。”
“皇室啊……”似乎触动某种情绪,莱翼一拄长杖,仰望着天,自言自语起来:
“真是那么好……?”
“权力,财富,名誉啊!”似乎很惊讶莱翼有此一问,绫女霍然起身:
“你想想,不管是那里的皇家,从出生开始,就接受良好的照顾,不愁吃不愁穿,还有一堆人服侍他,长大后登上王位,君临天下,根本用不着担心未来。半我们这些整天担心被杀,能吃顿饭就感谢诸神的平民比起来,直如天上人间!”
莱翼却摇了摇头,凝紧了眉,端正的脸上迸出一丝愁绪:
“但是,一但生而为皇家,就等于背负了整个国家、整个民族的重大使命,即使不愿意,就因为生在皇家,所以一出生命运就被别人决定了。想要一辈子安安静静,无忧无虑的读书、研究学问,却要被迫处理一些永远没有解答的事。”
“我不会说,但……这种感觉就像是,你身在这世界之中,世界却不在你身畔……”
忽然醒觉,莱翼赶忙停止了近乎失控的抱怨,双手乱摇:
“啊,我又乱讲话了,对不起……小生不是这个意思……”
绫女皱眉看着他,他并不是笨蛋:
“你……你该不会是什么皇家大族的公子哥儿吧?看你的穿著很像。”
“不……我没……”莱翼微退一步,面颊冒汗。
“哟,你给我从实招来,你又会那什么劳什子的祈祷术,又长得这般俊俏,定不是个普通人,我说得没错吧?”小绫佯露出一副逼问的狠态,步步靠近莱翼。
“对不起,就这件事……小生不能跟阁下说。”叹了口气,似乎颇为抱歉,莱翼露出了一副“如果再逼问我,我就死给你看”的正经模样,单手握紧身边仪杖,额间沁出汗浆。
绫女侧头看着莱翼的表现,以确认他的真实性,半晌终于摇了摇头,看来这人当真是好人,好到让人不忍为难的地步。
“其实啊……我跟你说,”反正世间好人已经不多了,何必要逼迫一个稀有动物?绫女刻意神秘兮兮地贴近他耳际,目的只为转换气氛:
“我说不定也是皇室的人喔。”
“真的?!”大惊失色,少年果然纯洁如白纸。
“是啊,你别说我瞎蒙你,我可是有证据的,”捉弄莱翼对任何人来说都应当是种乐趣,绫女用尽毕生最大自制力忍住笑意,声音越来越深不可测:
“你看,这是我哥哥捡到我时,纳在我腰带上的东西,你不觉得这很像大名家族才会用的奢侈品么?”
他伸手掏向怀中,白晰的掌摊开莱翼面前,掌心竟真有一枚长约寸釭熙忖l,钗头隐约有徽纹镌刻,如果莱翼的花卉知识合格,他认出那应是朵桔梗。
“可是绫女君,你说令兄捡到你……可你们不是亲……”单纯却非笨蛋,莱翼很快注意到绫女话中的逻辑。
“喔……这个,嗯,是呀,我和我哥当然是亲兄弟……我开你玩笑的,你当什么真!这是我小时候在路上玩儿时捡着的,闭O那家大户不小心掉的,我捡钱的运气向来不错。”没注意绫女脸上乍现而敛的阴霾,他迅速将钗子收回怀中,嘲笑似地点了点莱翼的面颊:
“人家说什么你都信,你这人也真是的,呆头鹅。”
少年灵动的眼睛盈满视觉,再加上女装行头,被这样一张脸开口骂呆头鹅,就是圣人也能起凡心,见莱翼不说话,绫女以为他还在思考适才言语中的破绽,连忙转移话题:
“你刚才在推古街里晃来晃去,究竟在干什么?以你这身打扮。”
他端详莱翼一会儿,金黄的穗带加上白色的披衣就够招摇了,袍角的一枚红色十字的更引人侧目,这模样无论行头、气质,都叫人忍不住多看两眼,不禁连连啧啧称奇。如果用这身打扮去捞金鱼吊水球的话,他是死也不会相信。
“啊,不是,其实我是在找……我是说,是的,我是有其他事情要做……唉呀!”他猛地跳起来,随即又歉然地低下头:
“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情,不能再陪你下去,真是对不起……”
绫女侧着头看着他,不为他的道歉所动。
“你要去天照城的内里吗?如果你真要办什么重要的事情的话,一般都是在那里的。”
“内里”是日出人对于内城的称呼,通常指若叶的城邸‘新月城’一带而言。举凡所有政府机关、交通要道、商津会所几乎都集结该地,一般外人,想要一赌日出的强大繁荣,就非去那里不可。
“天照城内里……啊,是的!你知道怎么去这个地方?”
终于遇到了救星,莱翼赶忙忘情地摇起他肩膀。
“唉,等、等一下啦……”轻推莱翼手臂,似乎对他直接单纯的性情感到有趣,嘴角泛起的笑容几要让少年无地自容,发现自己的失态,他连忙一步退回:
“对,对不起……”
没有回应,凝视着莱翼天蓝色的眼眸,绫女忽地微微一叹,用一种复杂的神情看着他:
“哥哥现在就在内里,被你这样一弄,我本来赌气……不,是我自己不跟兄样去内里的,因为不但安全,还可以靠跑生意来赚点儿生活费。但是因为你的‘救援’,现在这个地方随时都会有人来寻仇……”
“真,真是对不起……”
“没有啦,如果我真的要怪你,你有十条命都不够还我。我很喜欢你呀,你虽然傻了点,可是很可爱。”
毫不掩示的夸赞又让少年红了脸颊,绫女从地上站起,轻挥纤细五指,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无视于莱翼的窘迫样,男孩径自牵起他手,思索似地点点下颚:
“这里到内里,只要半天而已,如果有‘便车’可搭的话,会走得更快的。反正这里现在是待不住啦,是算我倒霉,还是算你运道呢?现在可好了,我非得去内里找我兄样……”
绫女伸了伸懒腰,径自往推古庙口的出口走去。莱翼还来不及唤他,却见他忽地回过头来,朝他眨了眨眼,眼睛顽童似的灵动,莱翼又是心中一震:
“我们一起走吧,如何?”
比起郊区的推古街,天照城的内里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虽然同样在天照笼罩的范围内,大内里却是若叶家族的权位中心,因此市容益显庄重,安排好的市坊列次城内,每个坊口都有卫士把守,人人低首而行,似乎因为近来皇朝战乱频仍的关系,不同于推古街的和平宁详,内里另有一种紧张肃穆的气味。
绫女找上了一队商车,和莱翼两人因为身材小,重量轻,所以轻易混了上去。本来莱翼是抵死不从的,嘀嘀咕咕的说什么“不可偷盗,不可欺骗,也不可彼此说谎。”,“本族族规马太四三六章三十六条有言道”等等的,却被绫女用一拳打昏做威胁,半押半求地被运上了车。
顺利进了天照未门,小绫拖着莱翼从茅草中滚了出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显露出完全不同于莱翼的愉快:
“啊,真好,这次运气不错,竟然这么容易就进来了。”他手舞足蹈地在大街上忘情喊道,完全无视于一旁的祭司为违反族规而沮丧莫名,不住暗自祈祷。
天照大致模仿上皇的皇禁城而建造,因此如同皇禁城的朱雀大街,内里亦有一条大路,莱翼和绫女走在大路的右手边,只见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我也好——久没有来大内里了,这里还是这么壮观!可惜丹枫季已经过了,你应该早点儿来的,最漂亮的丹枫,要属国家祭祀盛地‘伊耶那崎’神社,那神社依山而建,满山遍野的交错植满枫树和樱树,逢秋泛黄,遇春转红,其他季节则是翠绿一片,要说有多美就有多美。”
远方,弯月型屋脊耸立在蓝天下,全幢建筑用坚实的石板造成,铸成一种令人肃然起敬的庄严,显是天照城的管理人若叶家族的堡垒“新月城”了;阳光下,房顶的金色鸱鹰反射出耀眼光芒,天照藩黎民便在鹰眼的睥睨下,鹰翼展翅,彷佛连远方的日出牠也觊觎。
内里街景文化却并不输处于近郊的推古,从上皇传来的茶道使得这里茶馆处处。由泥墙和落地窗构筑起来充满浓浓日出风情的草庵风茶室,便散状座落在诺大商圈里,几座释宗的寺庙点缀在屋宇鳞次中,更添一分神圣。
路上不乏熙来攘往的商贾,背着巨大的方竹囊,在沙尘浮浮的黄昏街道上匆匆赶路。
“不过,我……我还是觉得,我们应当乖乖的在门口换证,接受旁人检查……”
喜欢观察文化的他虽然也很想好好看看眼前现成的景致,莱翼还是忍不住说出自己的见解,他实在不习惯这样偷渡。更何况以他俩的长项,自进城开始便不断被施以注目礼,心虚的结果,使他觉得自己好像贼似的:
“这样,我觉得很不舒服……”
“这个你就别拘泥了,莱翼兄样,现在皇朝的情势仍旧紧张,日出也跟着忙碌起来,唯恐一不小心卷入了上皇诸般边境战中,所以才特别加了这么多道的关卡,我们平民老板姓的对日出的政权,又不会有什么危害,用不着这么麻烦。”
莱翼却是有苦说不出,他的行囊里尚有母亲交托的机要文书,像这样的偷渡进来,本来还想向城门问问情况的他,也只有无奈作罢。
“对了,你到内里来办什么事?”小绫这才想起重点,觉察到兴奋的行径太过引人注目,他稍微收敛了点:
“我是要来找兄样,可你呢?你一直都没说你要来干什么。”
“啊,是,正想要请问……”
莱翼才刚要回答,绫女突然手一挥,挡住了他接下来的话语。伸手把他拦到路旁,莱翼微吃一惊,抬头见路上的行人纷纷朝两边退开,部份脸上还有惊慌的模样,好像路中央来了什么大虫一样,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莱翼才刚被绫女拖离,大路上立刻扬起了阵阵尘埃,大量的沙土走石随着不断逼进的事物,台风般朝两人卷来,少年不禁瞪大了眼睛,什么人敢如此嚣张?
“小心犯跸。”
绫女低声在他耳边嘱咐,一般扯着他的衣袖闪进一户民家,却见还逗留在长街两旁的民众已一个个伏地而跪,脸面贴地,连眼角也不敢抬起一点。绫女见他一副茫然样,遂以悄悄话在他身畔解释:
“我不知道你们国家有没有这样的规矩,日出皇室出巡,须得清空街道,防止有人惊动御驾,或者趁施暗袭,叫作警跸,一般平民百姓,就算御驾从前经过,也需目不斜视,以免以眼神玷污皇室的人。现值用兵时期,情势紧张,犯跸罚的更重,你一个外邦人,千万注意。”
莱翼闻言礼貌地颔了颔首,清秀的眼因为沙土飞扬而微微瞇起,心神已被那队伍给袭夺而去。远方驰来了数匹颜色炫丽,装饰华贵的高头大马,每匹马上都坐了个人,莱翼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浩大的东土阵仗,不禁圆睁着两枚深蓝色的清瞳,啧啧称奇。
前方两骑各举着一面长方形的直旗,上头绘有着黑色新月,下方则用皇文隶体写着“若叶”;数数马匹的数量,竟约略有十二三骑。数骑行过之后,只见四个卫佐抬着一架日出专有的木制小舁,和纸的拉门紧闭着,看不出舁内坐的是谁,但从那盛大的排场与气势可以推知,舁内的人必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又是‘新月’……”
莱翼望着那亮眼的标帜,黑色的倒新月,一般月给人的感受应当是纯洁无暇的,然而代表若叶家族的倒黑色新月,却格外给人一种压迫与抑郁,如同明月染上黑红色的鲜血,充满杀戮的联想。
他转头望向绫女,想要向他确定舁里的人是谁,却见他凝视那朴素高雅的舁轿,眼神中充满复杂。
“绫女君……?”
不知道这古怪的小男孩又有什么样的怪异想法,虽然已被野i直接唤他名姓,莱翼在谨慎之下还是用了敬语。
然而绫女却像没有听到似的,眼睛仍直勾勾地望着已朝大路一方远去的舁子,一语不发。直到它绝尘而去,街道解除警跸,方才喃喃出口:
“若叶……千姬殿。”
“嗯?”
似乎仍未回过神来,绫女的语气像在自言自语:
“坐在舁子里的,就是当今‘若叶’家族的独女……若叶千姬,也是……这次‘菊花祭’的正主儿。”
“当真?这就难怪了,这样大而壮观的排场……”
莱翼低声惊叹道,心中不由得悄悄兴奋起来,他出来旅行修业,最希望的就是能见见世面,这个琳琅满目的世界,他不知道的事情恒河沙数,穷尽一辈子光阴也难窥幽径。虽然能从书本上得到文字和图像的常识,然而实际触摸到的与感悟到的,还是比符号所能表现的强得太多。
“你知道吗……?”绫女忽地把头转了过来,似乎稍稍恢复了一点神志:
“千姬殿,是个非常神秘的人,至少在‘若叶’的家族体系中……”
“这个……我稍稍有点耳闻,”
莱翼心中开始搜寻他所读过的日出风志,以及前世人类就流传下来的“古事纪”:
“这位姬殿她自从一出生开始,除了父亲、嫡兄和母亲之外,几乎没有见过任何人,自二十六年前出生之后,就长年被深锁在禁宫中,就连国家重大的庆典和祭礼,也从未露面,就算不得已要晋见外宾,也都是似这般门帘深锁,是个举国都在臆忖的神秘女子。”
“很多人都在猜测,不晓得是这位姬殿生得太丑,怕坏了贵族的威仪呢,还是长得太过美艳,怕引起一些强国淫帝的觊觎,或者她根本就是个妖怪、又或根本就不存在这个世上,所以才无法走出来见人,总之,她是个连形体也没有的话题人物……”
接过莱翼的话,绫女低下稚气但微显早熟的面容:
“而哥哥,却为了去见那样的人……”
看着少年的脸越来越阴沉,越来越山雨欲来,他这辈子最不会的就是安慰别人,不由得慌了手脚,一时忘情,握住绫女像女孩般白皙的手:
“别,别难过嘛,说不定你兄长只是一时兴起……”
绫女却不打话,整个人转过身去,跟本不让莱翼看清他的脸:
“谁要你哄我?不要以为你大的我两岁,就把我当小孩子一样。”
莱翼愣在当场,完全不了解绫女的迁怒行为,老实的他还真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只得从身后轻搭他肩头: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么关心你,不,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绫女君……”
语声未毕,或酗竣挶禫u是莱翼的受难日,耶和华对他无所眷顾,只觉自己搭向绫女肩头的手离目标不近反远,双脚蓦地腾空,整个身体像小鸡一样地被提到半空。
“臭小子,你想对我弟弟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喝骂,就在莱翼被人提起来的同时,声量大到几乎要震破他耳膜。
“……呃?”
反应不过来,莱翼的脸被迫正视着地下,巨大的影子笼罩住他娇小的身躯,在他身后的物体将斜阳的光线完全遮住,若不是堵墙,也必然是某种庞然大物。
绫女闻声几乎是立时转过身来,目光在莱翼身后遽然停下:
“兄……兄样!”
喜悦和怨怼交织的复杂情感,全搀杂在这一声叫唤中,就连莱翼这样感情迟钝的人,也能轻易听得出来。
“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莱翼身后再度响起喝骂,似乎一点不领情:
“你应该待在推古街那里的!我说内里这几天会很乱,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感到后方的声音夹杂着愤怒,宛如春雷遽降,自己的身躯被正反调换转了一圈,已然背向绫女:
“还有,这个人是谁?你认识他,还是它欺负你?”
莱翼这才能从七荤八素中看见那人的真实的面容,他这辈子大约是第一次看见那么高的人,以前世遗留下来的度量衡为单位,这男人少说也超过一百九十公分,在只有百六左右的莱翼衬托之下,简直就像小矮人见到大巨人。
面容被逆光照得不太清楚,但依稀十分粗犷,一圈淡淡的胡渣围绕下颚四周,胸肌结实而挺拔,似乎动一根手指头就能将莱翼给撕碎。整个人充满着野性、粗鲁和豪放,却没有令人讨厌的俗气。
想必是绫女那唯一的大哥,见愁是也。
“啊,兄样,你快点放莱翼君下来!”
“你先说这个家伙是谁!”
旋转加上声音的震撼,莱翼脸色由白转青,再转深紫,只觉十魂去九魂半,别说他体术本来就很差,就是一般的武学家,这般给人当旋转木马用也讨不了好去,他只觉呼吸困难,已经快说不出话来了。
“要不然,小子,你自己说,你是什么东西?”
在日出,虽已被上皇同化,一律使用东土通用皇语,然日出的皇语因为传承自前世人类,因此语次与词汇句多严谨,饶有古风,所谓“敬语”更是日出独有的特色,代表一般日常行走的礼貌及一个人应有文化素养。照见愁对莱翼这样,可说是不客气到极点,用得全是最粗浅直接的俚语。
“这个……小生……”
莱翼只要一慌,别说本来他这人就拙于言词的使用,毕竟不是本土语言使用者,硬学来的皇语字汇一个字都冒不上脑海;再加上现在脑袋一片混乱,修辞学完全无法派上用场,只得支支吾吾,竟连一句话都没法出言辩驳。
“兄样!你很讨人厌,莱翼大人是救了我性命的恩人,你不可以这样对待他。”
莱翼看见大汉听了这句话后愕了一愕,以怀疑的目光看了自己一眼,显然绫女的撒娇已经让他软化下来,这位粗犷大汉的眼神不再是那副吃人样,但眼神仍是十分戒备,好像诏告天下,举凡靠近他的弟弟的,就是无可饶恕的罪衍:
“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生是……”
“我问你的名字!这么多废话做什么?”
“啊,是,是的,我很抱歉,对不起。”
或闭O特殊的生长环境,莱翼对每件事都有着过度的责任感──凡错都该归咎自己,而戊珓h永远给旁人,都是“主的恩赐”、“上天的泽典”,这也养成了他凡事道歉的性格,因为以他的身份,无论作什么,都是不容钗野b点错误的。
或闭O感觉出莱翼话中的诚意,身后的大汉用鼻子哼了声气,终肯将待宰小鸡放下,就扔在他和绫女的中间。
“你说他救了你?”厉声转向小绫,见愁确认似地问道。
“本来就是,兄样你不相信我,”
绫女不满地噘起嘴巴,跟着微微放低了声音,仍是一副愤怒的模样:
“你不知道,就是推古街那些混混……若不是这位少爷帮我,恐怕还要出更大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