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里?炫目的阳光惹得孟雨晴睁不开眼睛,鲜红的鱼尾裙包裹着她,像裹一颗巨大的粽子,看起来竟有些臃肿。“你知道陈叔去哪个医院了吗?”乐思桀的电话打不通,孟雨晴看样子一直在这,兴许知道。但她好像没听进去安然的话,直愣愣地盯着远方的一处空地。
“他会死吗?”
安然顾不上解释,觉得她的神色有点不正常,急忙的搪塞一句“具体还要看情况,你,哦对了,你身上有现金吗?我出来的急,忘记带,手机里没钱了。”
孟雨晴挪动一下眼皮,慢悠悠抬起来,声波仿佛隔了一个世纪才传到她耳朵,不明白的人还以为她为什么事情感到自责,几乎是迟疑地摸着口袋,“钱——对,——钱,”
还没看见过孟雨晴如此慌乱,她错愕地端坐在那里,微耸着肩膀,安然几乎耐着性子,重复,“卡也行,我一会儿去银行取,要不你给我支付宝,我回去给你转。”
“卡,对,卡,”错乱之中翻着旁边的电脑包,安然终于忍无可忍,“孟雨晴,你打气精神来,陈叔现在生病了,你一直在这里吗?”
“没有,不不不,有。”孟雨晴胡乱的解释,摇晃走过来,险些踩断高跟鞋。“要扫码是吧,我给你转账,对,对。”手机拿出来,解锁了半天也没打开。
这个时候,安然听到在柜台后面传出一个愉快地声音,“美国那时候怎么没发现你有这手艺,不过话说回来,这是继承你爸的基因,瞧瞧这巴西咖啡豆,真正。”
是大作家A?!
是,安然没有看错。是他。
安然来不及反应思考他怎么出现在这里,她盯着咖啡厅棚顶的荧光灯,联想起就在几天前,去A的休息室也是这样的荧光灯,一明一灭,透过快门的一明一暗,她想起过去的时光。
A摘下眼镜,那双眼睛直视安然,她脑袋里突然闪过惶恐的场景,坐在教室中间所有学生急急忙忙答着考卷,只有她的是空白。
在这一片空白中,没有人给出答案。
三个人出奇的静默,只剩下,他手腕处熟悉手表反射的光晕,刺痛安然的眼睛,头皮。
最先说话的是孟雨晴,“那我可以去吗?”
“走吧,快走。”安然拉着她的手,走出了咖啡厅。
到了医院,斜对面抢救室的大门紧闭,匆匆走过的瞬间,孟雨晴碰撞推车的小护士,撞得医疗器皿叮当直响。
乐思桀端坐在长椅上,匆匆赶来的她们闯入他的视线,从中抬起头,“在抢救,医生说,需要家属签字。”
安然知道他的这一句话不是跟自己说,而是跟后面的人说。
比知道自己父亲是陈叔更惊讶的是陈叔生病了,白大褂面色严肃的闯进视野,又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孟雨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追了上去。
“我是病人家属。”她哆嗦着在上面签字,在家属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你姓孟?病人和你什么关系?”医生疑惑地问。
想来也是尴尬,她早就离开了陈叔,她的姓随别人家的姓。姓孟。
安然勉强笑着解释,“她爸爸急病,吓坏了。”
医生顿了顿,非常隐秘地看了孟雨晴一眼,那眼神像在看一个疯子。充满疑惑不解。
孟雨晴又一次冲过去,在“孟”那个字重重地涂上圆圈,不情愿地改成“陈”字。
医生合上本子,扬长而去。
两个小时漫长的等待之后,护士医生打开抢救室大门,安然踮起脚尖,很难相信那个人,躺在病床的人是曾经笑呵呵的陈叔。
硕大的氧气罩盖在他的脸上,肥大的鼻翼布满了血丝,远远望去像一个巨婴。
“他没事吧,医生。”孟雨晴跟在后面问。
他?值得是你爸吧,医生摘下口罩,面无表情地说,“暂时脱离生命为危险,具体要留院观察。”
安然和乐思桀也跟随着推着病床,直到进去病房,“陈叔,一直没什么亲人,这几天让我留在这里守夜。”乐思桀插着口袋,他西服笔挺,望着床上的老人,眼睛里没什么太多感性的东西。
安然猜想他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前几天,他还说,要做我们的大本营呢,怎么现在就倒下了。”陈叔躺在那里,几乎怡然自得,看上去跟普通的睡觉也差不多。
“别担心,陈叔,身体好着呢,会度过难关。”乐思桀安慰地冲安然说。
之后他用一种考究的眼神,扫视孟雨晴,深深地闭上了眼睛,重新打开,似乎是在稳定情绪,或者是在组织语言。
他轻轻地跟安然说,“陈叔的换洗衣服带来了吗?”
“嗯,铭珠带来了。”
“病房里不能留太多的人,咱们暂时先出去,一会儿等陈叔醒,再过来。”
安然和孟雨晴点点头。
乐思桀轻轻的推上门,确定关好了之后,他们三个人,隔着远远地位置,坐下。
他讳莫如深地扫了一眼对面的孟雨晴,她就像一只拍死在墙上的蚊子,整个后背蹦的紧紧的,那件鲜红的鱼尾裙就是死亡时喷薄的血,涂在墙上。
“听说你最近总去陈叔的咖啡厅,他病发的时候,你在场,”乐思桀逼近缩在墙角的孟雨晴,捏住她的下巴,“你都跟陈叔说什么了,说!他怎么会突发脑梗。”
乐思桀脸上的表情几乎是笑的,安然见过他的这种笑,似曾相识,每一次暴风前的平静就是一贯如此的阴冷。
安然一缩身子,替孟雨晴捏了一把冷汗。
孟雨晴瞪大杏仁眼,仓促的笑,脸上的浓妆脏脏的,看样子好像哭过了,“我能说什么,我就说他是窝囊废,靠踩着女人往上爬的窝囊废。”
乐思桀又笑了,比之前更冷更阴郁,他的手游离到孟雨晴的脖子,轻轻的一捏,
看不出用力,但她痛苦的皱眉,“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去见你离世的妈。”
孟雨晴颓然地笑了,脸上的妆容极尽扭曲,她开始剧烈的咳嗽,挣脱乐思桀的手,“你何必和一个野种一般见识,对了,安然忘记告诉你,我是野种,我妈陪睡,睡出来的野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