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夜路要一个人独自走,这个时候,周围的低矮灌木丛的沙沙声音,远处汽笛声,放大数倍,安然的高跟鞋踩在地上,路灯拉长背影,像长长的泪痕。
这个时候,安然不自觉地想念铭珠,铭珠在的话,她哪怕不说话,光是铭珠一个人自言自语夜路不会漫长,一个人也不孤单。安然掏出口袋里的电话,突然想给铭珠打一个电话,害怕的时候,听听她元气十足的声音也好呢。
点开手机,安然一看时间段,铭珠正在上夜校,想来想去也就没给打过去,铭珠上夜校,准备成人高考的事情在顾西爵做决定之前,铭珠就自告奋勇要上夜校。
周围的朋友都劝铭珠不必多次一举,铭珠依然固执地坚持,她们也不知道铭珠有个家境殷实博学多才的哥哥,就算现在什么也不会,顾西爵也绝对有能力送她出国,给铭珠提供最好的未来。
铭珠表面上大大咧咧,神经大得有时候跟松浦大桥的钢丝似的,可铭珠不傻,铭珠说她有手有脚为什么要给别人添麻烦,哥哥已经够累了,她不想给他添麻烦,更多时候,铭珠丢不起那个人,毕竟哥哥和她的人生轨迹,就像游乐场的旋转木马,看着彼此接近实则属于不同的轨道,朝不同的方向驶去了。
安然在心底里也和顾西爵想法一样,希望铭珠永远一直单纯下去,永远不要长大,也不要把看别人脸色当成一种自然而然的东西,尽管那是不可能的。
谁能一直活在过去呢?
看看天桥下川流不息的车辆,全部不约而同地驶向前方——路灯汇聚的光亮的前面,幽幽暗暗地走了一段,接近回家的楼下,安然被一个身影吓了一跳,她一捂心口,在心里慨叹一声。
那身影看起来熟悉又亲切,安然也想这“天桥”啊,就是天子搭设的通往天上的桥梁,故名,天桥。
奈何桥上有孟婆喝了那口汤就什么也忘了,也忘记眼前这寂寥的背影,忘记他的背影下散发的寒光。
不是月光的缘故,而是本身,他的气息散发寒森的气息。
很奇怪,也许是女人的直觉,安然对乐思桀的任何事实都格外的敏捷的直觉,比如,在半夜睡觉的时候尽管手机调成静音也能在他短信来的时候,及时醒过来,有时候是迟来的晚安,有时候是小题大做牵肠挂肚的担心,比如,在台球厅血气方刚的少年打群架的杂乱中,即使看不见安然也能准确捕捉到哪个男生是他,甚至他的气味。比如,一堆快递中安然就能准确感受出哪个是乐思桀送的礼物,比如,他要愤怒之前的后背紧绷的状态,即使不了解的人都被他的笑容蒙混过去。
比如,他抽烟时思索问题拿烟盒的动作,轻轻拍打烟盒,然后用嘴巴衔出。等等,这些事无巨细的微茫的小事,轻得像羽毛,落在心里阒静无声,天长日久堆积成一座“巍峨”的小山,像雪堆白的纯粹也极其容易轰然倒塌。
在这个夜晚,安然感觉到心里角落的小山摇摇欲坠,就是在自家楼下看见乐思桀的那一刻。
安然看见那个背影由远及近模糊到清晰最后聚焦出现在她眼前。
没凑近,从乐思桀发红兔子似的眼睛,安然捕捉到浓浓酒精的味道,“你喝酒了?”
“我以为你会改变。”昏暗的楼道乐思桀剩余的眼白死气沉沉,就跟他头顶那盏布满灰尘的声控灯一样,安然走过去搀扶,问了一句无关痛痒地话,“你等在这里很久了吗。”曾经一尘不染的他,现在出现在安然眼前,西服褶皱,白色衬衫和领带脱了一节,代死不活的悬挂在上面,外人看上去乐思桀此刻的造型颇有摇滚颓废青年的作风,巴黎时装周T台模特阴鸷桀骜的冷若冰霜。
但当他把曾经转瞬即逝的倔强坚持转化为理直气壮的冰峰,曾经称之为“英气”的东西荡然无存,甚至令你不明所以的感到害怕,想要退缩。
他一扬胳膊,甩开安然的不屑于无关痛痒的废话,“几年前还是几年后,你还是老样子,一样的为了钱为了名利,不惜牺牲一切,我昨天才知道,我对你来说,不过是你往上爬的工具。”他从鼻子里“呵”了一声,自嘲似的,在胸腔里冷笑一声。
安然这次反应过来,原来他是为了那天“表演”的录音的事情而发作,刚刚的惊吓的余温还在胸口匍匐,安然觉得自己现在只想打开门,进去洗澡然后睡一觉,就算是天大的事情,这个世界车水马龙后的黎明清晨,又是崭新的一天。所以,乐思桀看来安然的第二次转身看来就显得疲惫不堪,这更徒增愤怒。这个女人,遇到问题只会逃避,用力地抓住她的手臂,“我只问你一句话,”他的喉结清晰滚动,凉薄的气息扑面而来。
修长的手指捏住安然的肩膀,稍微再一用力,骨节分明的清澈声响便响彻整个寂寥的走廊,“你和安启明,他,有没有……是不是……为了你的前途,在酒店那次……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乐思桀的吞吐的话滚烫,像一枚炸弹引爆安然内心的精疲力尽,这短暂的曾经欲说换休的女性温柔用来跟男人讨价还价,还怀疑她在这件事上,安然觉得像是有什么人逼迫招供一样,她使劲推搡挡在眼前的高大身躯,没好气地瞪着乐思桀一眼,“让开!”
她拉开包的拉链,拉锁卡住了似的,安然的手干打开也打不开,无名的怒火窜到胸腔,乐思桀的冰冷目光注视,这一刻,安然觉得自己快要被点燃,被恶狠狠地扔出窗外,然后“啪叽”一声摔个四仰八叉,反正带血的快感疼痛的快意至少此时此刻作为愤怒发泄的最有效的方式。
钥匙扣的穗带和拉锁纠缠不清,正如旁边的两个人纠缠不清,乐思桀一把拽过夏安然,安然一躲,撞倒门上,他的倔强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