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楚记得那天自己心情很好的坐在吧台上,老板不再,让帮忙看一会儿,她坐在那里,一边喝果汁,一边看书。
她刚往里挪了挪就感觉到一团火辣辣的疼痛围过来,她愕然抬头看见前方一张愤怒紧张通红的脸,那女人还保持着微微上扬的姿势。那枚婚戒连接的手链就随着向上扬起的手臂慢慢的向下滑动。
她当时就想,这泼妇女人怎么上来就扇别人耳光?可这种疼痛肆意在脸上燃烧扩散才明白过来不是打耳光那么简单,接着她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更恐怖的是那声音竟然是自己发出来的,接着一片惨白把周围的嘈杂全部吞噬了,那么一瞬间苏媚惊诧的想,世界末日这么快就来了吗?
那年夏天的尾巴,在她得知到夏安然的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记忆深刻,甚至想不起来那天的女人,只记得她穿着厚厚的外套把自己的脸遮挡的严严实实,深埋的领口的那双眼睛,很多次以后,她才在蔡医生手术室的结婚照上发现。
照片里的女人的狭长的眼睛和那天的“复仇女神”的眼睛如出一辙。
躺在床上忍受漫长病痛折磨,伤口折磨的每个微笑的瞬间,苏媚望着窗户都不自觉的联想到那个晚上。
他们女儿的声音宛如铜铃般清脆,唱着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推开波浪时,多么的温婉动人,如今这种轻盈因她爸爸的手术刀变的沉重。
她完全不记得那女人的具体的样子,真让人觉得荒唐可笑,只想起,带着戒指的手链在手腕上往下滑动,接着店里的声音,所有人的声音,其中就有老板的,回来喊着:“报警啊!”中年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像女高音。
再然后,苏媚坐在床上拿着镜子,反射的小光映照着她父亲的脸上正仓皇失措准备什么的表情,那天在病房门口的小护士们,她们没有听到意料之中的歇斯底里的哀嚎,她们在错愕的同时还有点隐隐的失望,当然了她们的良知或者善良会马上跳出来泯灭这种失望,然后她们笑着对苏媚说,“这女孩真坚强啊。”即使这种坚强是在非常糟糕的情况下被证明的。
那面镜子不是在摔下去,而是滑下去的,苏媚的手一滑,顺着被单滑下去,它声势清脆的陨落在地面上,孤独的破碎没有人有心思用手接住它。
“爸爸,”苏媚抓住她爸爸的手,“在呢,女儿。”爸爸担心的叫她,“爸爸,”她需要借助点什么力量才能适应自己喑哑的声线,“爸,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想贞子。”苏媚苦涩的笑了笑,尽最大的努力让自己笑在心里显得得体一些。
本应该如此惊心动魄的场面就这样的滑翔过去了,那一刻的苏媚知道,她比谁都有权利歇斯底里,痛苦哀嚎,她比谁都有资格向这个世界郑重其事的宣布自己的不幸,可凭什么,让全世界的人民在茶余饭后的欣赏她的绝望,博得观众们的善良的眼泪,或者声讨罪犯——这不是苏媚应该做的事情。
苏媚的第一次拆线就是在这样一个炎热的夏天进行的,揭开纱布的那一天,蔡医生的动作小心翼翼,“感觉一点变化都没有。”苏媚咧嘴想笑,但她这样的笑或者不笑,已经没有什么本质区别了,压根就看不出来。
“每一次植皮,都会好的。”蔡医生安慰着她,她看到蔡医生依然用从前男人温柔的眼光看待着她,甚至是纵容的观赏,这在苏媚后来的日子里,她知道,这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那段时间,她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心情乐得悠闲自在,没事儿的时候就躺着玩玩手机,看看电视。
电视上转播的一个名叫陈灿的女人,穿着蓝色囚服,目光呆滞并且身材偏瘦,播报她因为故意伤害罪被判死刑。
苏媚翘着二郎腿躺在穿上,差点没惊到下巴,电视转播一个妆容夸张的女主持人和正襟危坐苦大仇深的专家,忧国忧民的谈论陈灿的当代中国式家庭婚姻状况,接着转播的镜头切到一个满脸焦炭的女人,躺在担架上,发出动物待宰时的哀嚎,如果不是旁边站着的熟悉老头提醒自己——是她爸爸,她压根就不会想到,躺在上面的那个巨型蜥蜴竟然是自己!
当然了,有关这条新闻的所有仅仅在一上午之后就被全部的停播了,到处封锁了这个消息,苏媚目睹画面过程,还算比较幸运。
一身囚服的陈灿,眼神阴鸷,里面有妇女的那种长年累月的怨恨,她对着采访镜头说,“我向苏媚道歉,但你破坏我的家庭,我到死也不会原谅。”苏媚当时觉得简直莫名其妙,她甚至都不认识陈灿这个生物,她不得不在心里由衷的“赞叹”你很厉害!——不过我会轻易原谅你,毕竟你在这个时候两败俱伤,——而且遗憾的是在不久未来的你也马上走向死亡。
尽管蔡医生给了苏媚当时最好的治疗方案,陪着她治疗,不管是出于良心愧疚还是心底的喜欢,她都不会允许自己给这样一个普通的男人机会,那会她感到沮丧。
但是治病的期间,眼下最好的方法就是他可以全力以赴的帮着她,瞒天过海。
让她的毁容变成普通的整容风波。
她的嘴角向上翘翘,在心里尽可能的显得柔情似水,这是苏媚应该做的。
她暗暗握紧拳头。
蔡医生动用一切关系力量帮助苏媚。
主持人和专家做作的腔调又出来了,“花样少女的人生从此坠入深渊。”你说谁“坠入深渊”丑八怪!苏媚暗暗的在心滴恶毒的骂,可她是丑八怪,那自己是什么呢?
苏媚不禁想在自己以后漫长的人生中会对现在嗤之以鼻的“丑八怪”产生羡慕,甚至梦想着有一天也成为一个世俗意义上的“丑八怪”,以后会只希望自己成为简单的“丑八怪”而不再奢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