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学校抓得严。”苏媚随便搪塞一个借口。
蔡医生很郁闷,他这般低三下气的请求换来的是一个连欺骗都懒骗,不思考脱口而出的理由,直白一点说,她根本没有把他放到言里。
那天很闷,周围的小学举行合唱比赛,等红灯的时候,苏媚摇下车窗,那歌声袅袅的飘过来。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推开波浪。
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小船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那种铜铃般有质感奶声奶气的声音,传过来,打败了车厢里沉默尴尬的气氛。
蔡医生的脸土灰色,憋闷了半天,在那个空气粘稠的夏日午后,抓起苏媚的手。
矫情的问她,她爱他吗。
苏媚简直都要快吐了,虽说他不是玉树临风,也不是大腹便便,但也和一个斯文败类谈论爱不爱的问题简直有点幼稚的可笑,或者就算他不承认,有家室仍沾花惹草的男人早被苏媚这样粗暴的划分了。
他身上有一种小城市男人的拘谨,
他看苏媚没说话。
紧张的微笑着抱过来,苏媚可以感受到,他不是对女人很有经验的男人——他的手悄悄的环绕着她的脊背,他的胸膛上那枚木质的纽扣,摸上去有种亲切的质感。
他几乎小心翼翼的抚摸垂下来的长发,刚开始笨拙的,迟疑的,后来渐渐的柔情似水。
蔡医生沉浸在苏媚的安静里而自我感动。
苏媚则心不在焉的被窗外飘渺的歌声吸引过去,她觉得学校的生涯漫长而永远不会结束,小学对面对那些女教师们每天只能穿难看的衣服——为了那可笑的“举止得体”,每天面对一群叽叽喳喳吵闹的小屁孩,听办公室的中年妇女的家长里短——简直无聊透顶,只有她现在的身份才是自由的吧。
为人师表这种事情是牙齿洁白说话无聊好学生该干的事儿,跟她无关。
自由到可以高傲的不动声色的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甩开车门下车的时候蔡医生的脸色仍然难看,最后勉为其难的接受了陪他去看她女儿的汇报演出。
时间二十分钟,陪他看完就可以走。
蔡医生是一个普通的男人,生活仅仅算上中上水平,之所以能不把话说的太死,还不是因为他认识很多明星,找他做手术的都是一些一线明星,苏媚那时候还没从学校门出来,对她最好的安排就是积累大量的人脉,他这样的男人得罪不起。
看汇报演出的那个晚上,蔡医生很开心,跟苏媚啰嘞叭嗦说什么他们夫妻二人感情不和,女儿很希望他能来看汇报演出。
苏媚在观众席上看见了蔡医生的女儿,小蔡。
后台的灯光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梦幻感,蔡医生指了指人群的中一个女孩,回身的时候吓了苏媚一跳就是一个小胖墩儿啊!
肉嘟嘟的还黑,五官像捏扁了的橡皮泥,松松垮垮的挤在脸上。
小姑娘看起来虎头虎脑的,没心没肺,尽管苏媚表现自如,出于女人天生的直觉仍然心有灵犀的察觉到苏媚这个女人跟爸爸的关系不让她喜欢。
事儿后想想后来发生的一切,都跟这一场见面,扯不清关系吧。
但当时的苏媚只记得后来女老师催促这群小丫头换衣服,蔡医生回到观众席,后台只剩下她自己了。
小蔡站在一堆被换下来一堆凌乱的衣服中间,她茫然的小眼神,看着周围,那时候苏媚就在想她是不是会觉得自己跟那堆衣服一样,是被老师和同学们嫌弃的呢?
小丫头们一个个换好了演出服,圆嘟嘟小蔡的视线没有离开过女孩们身上的粉色裙子,苏媚看到她帮着另外的小朋友拉拉链。
她一边小声的嘀咕说,老师说衣服没有合适的尺码,她要临时当观众。
那女孩比她苗条的多,以及粉色裙子上面的亮片反射出她眼睛里的晦暗,尽管这个孩子看出去憨厚,乐于助人,苏媚仍然觉得有点难过,就像看到了当初的自己一样。
所以作为成年人她不想这种失落复制,就主动的找老师谈话,离上场还有五分钟,回到观众席再看到小蔡重新出新在台上,默默在心里赞赏自己。
观众席上是人组成的海洋,掌声就是浪,在观众席的苏媚觉得安全和踏实,舞台的灯光像一片连绵雪地,报幕的人出来,美女教师身着潋滟的墨绿色长裙,优雅颔首,鞠躬。
小家伙们的裙子像羽翼一样翩然起舞,看到过后台小蔡的失落,现在又听到她的歌声,苏媚甚至能感受到那群合唱中间,最动人,最清脆的声音,一定是属于看起来胖胖的小丫头的身体里,轻盈和沉重的结合。
然而这种孤独有所期待,在掌声背后等待着,站在舞台上的人真都成了布景,而也同时拥有雪地和海洋。
“唱的真好。”苏媚静静的闭上眼睛,想象到地壳慢慢的裂开,这飘渺的歌声落在伤痕的阳光的海面上。
渐渐消融的冰川世纪。
古老而冰封的世纪。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推开波浪。
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小船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苏媚轻轻的跟着小声的哼唱起来,蔡医生的脸上同样绽放笑容,他习惯性的错觉希望他们就是一家人。
蔡医生的笑容划开一个口子,他闭上眼睛,手不自觉地去握旁边的那双手,他闭上眼睛,灯光晃在眼睑上,他觉得猩红又残忍的血液竟然可以被温暖的东西,紧紧的包围,他一直在寻找这种相互依存的感觉。
是苏媚给的。
不管苏媚是否觉得衣冠楚楚的男人比任何的人都禽兽,他至少在那一秒钟,他感到知足。
苏媚想要轻声歌唱,想要这荡气回肠的演出厅听见自己曾经幼时的声音,抵御这无边无际孤独的声音听起来回忆至少美丽动人。
她没有想到这样的回忆这么快的就开始缅怀了。或者说那次的出现为接下来这件事埋下了隐患。
苏媚跟往常一样在学校附近一家新开的店,喝果汁,烈日炎炎,那时候当学生比较穷,吃点什么喝点什么都看价格表,新开的店很便宜,没等多想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