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奇迹呢?
奇迹大概是纯粹的毫无杂质的感觉吧,不矫揉造作也不随波逐流,乐思桀不相信奇迹,也不相信感同身受。
他深信没有彻头彻尾受伤过的人才会在大家制造的烟雾弹里沉醉假意幸福,他称作那种人类共有的东西叫,“幻觉”。
是的,比如,此时此刻他看见了“幻觉”,他的兄弟们得知乐思桀勒令退学的消息,脸上出现的整齐划一的惆怅,和此起彼伏的哀叹声。
“没事儿,老大,就算你不在三中了,我们照样跟着你,你去哪,我们就去哪。”
“对,老大,如果你不念了,我们呆在这也没什么意思,兄弟们跟着你一起走!”
“对对对!桀哥!我们跟着你一起走!”
“夏安然就是我们的大嫂,桀哥不用担心,你不念了,照样有人罩着她!”
乐思桀一边低头收拾书包,一边看着他的兄弟们把自己团团包围住,像董存瑞要炸碉堡一样,挨个的说着“豪言壮语”,势必有那种荣辱与共的义气。
其实书桌里面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他借住那空空的书桌走个形式罢了,乐思桀平静如波,对这一切似乎早在预料之中。
“我当初干那小子的时候,就没打算活着回来,”他重整那空空的书包,拉上拉链,“可咱们还未成年,我想着兄弟们你们跟我不一样,我孤家寡人,你们的父母还指望你们呢……”
“老大!你别这么说,你还有我们。我们就是你的家人。”一个小个子兄弟在人群里哼哼唧唧的说,听那动静要再说几句,就要哭出来似的。
这种“灾难”般的气息很快地蔓延到整个兄弟堆儿里,大家都跟送荆轲见秦王似的,好像眼前的壮士“一去兮不复返”,差点一度泪崩。
唉,这就是乐思桀讨厌的那个叫“幻觉”的东西,因为此情此景他要应和着大家作出一副难舍难离的样子,好像从此以后天各一方永不相见。
他感激兄弟们的情谊,也舍不得他们,但还不至于要到了“诀别”这个地步,自从他父母死后就不相信这世界上还有一种叫“奇迹”的东西,它可以毫无预兆的来,让自己鼓起勇气直面惨淡的人生,像个勇士。
一直没有,一切皆为陈旧的重复的日常磨平了所谓相信和所谓激动,所谓所有人类的情感。
所以,他才会看上去面如冰霜,冷酷到底。
“行了,别整的跟生离死别似的,好好念书。”随后,他转身跨着单件书包要走,准备去她的班级见最后一面。
在拥挤的走廊,乐思桀出现在夏安然的班级门口,刚一出现夏安然的班级里的女生一顿惊讶,尖叫。
夏安然在一阵女声花痴尖叫中恬静地走来。
“找我有事?”安然铜铃般的声音响起。
“嗯。”乐思桀深沉地吭了一声。
他侧目,“学校让我退学,过了明天,我就不来了。”
夏安然看着他,目光平静,他有点惊讶,然后,她笑笑,“那,后会有期?”依依不舍的等待他的下文。
随后,乐思桀说,“嗯,后会有期,但愿不是后会无期。”随后,他挤出个笑。
接着,话音未落,顾西爵走来了,他展开温文尔雅的笑,对乐思桀说学校的决定不开除他了。
乐思桀听完一愣,顾西爵含糊编了个理由,他没多想就相信了,然后兄弟们听见,欢呼着。
整个悠长的走廊变得格外热闹,他们狂欢,他们跳跃,都没顾得上巡视老师的责骂。
在喧闹的人群中他也看见夏安然笑了,笑得那么自然仿佛她预料到会是这结局。顾西爵也看见了夏安然对乐思桀笑了。
随后,乐思桀和顾西爵以及兄弟们他们准备了庆祝宴,庆祝乐思桀转危为安,
那个小小的包间,成了兄弟们欢声笑语的主场,没有人喝醉。
顾西爵要负责全场滴酒为沾,从容温文尔雅,三巡酒后,他们转战去了KTV,乐思桀还心情大好的把头伸出车窗外。
唱完歌以后,乐思桀有点醉了,包间里只剩下顾西爵和他。
顾西爵启开一瓶鸡尾酒,无所顾忌的要喝,手握麦克风的乐思桀一把拦住了他,“你可不能喝,咱兄弟里得有个人保持清醒。”
顾西爵淡漠的眉眼微微一亮,又晦暗下去。
“怎么,有心事?”乐思桀焦急地问,一把抢过他的酒瓶。
“你还记得上次我和你说的那个特别的女孩吗?”他放下酒瓶,有意无意地拨弄桌子上的烟,“其实,”他顿了顿,思考了一下,继续说,“其实,我一直都在找一个时机,我想和你说那天我听到了安然和孟雨晴在学校后院的对话,并且,我知道夏安然是为了帮孟雨晴才惹上的安启明。”
他云淡风轻的开口,脑海里回想起那天自己在窗台上像往常一样值日,擦窗户,其实自己没有偷听的习惯,那天纯属无意。
至于那桶水是怎么浇到安启明头上,当然是他刻意为之,但没想到身旁的雪碧瓶也一起滚落下去。
他甚至觉得那瓶小小的雪碧就是他和那个仗义女孩的联系,但是,他没有想到,乐思桀要找的那个“水也”妹妹竟和“你好,雪碧”是同一个人。
更没有想到自己的感情也在悄然发出质变,尽管他愿意注意她也闯进他的生活了。
为朋友两肋插刀,喝酒喝到吐的是她,被朋友设计需要人保护的也是她,浑然天成展现一种慢条斯理的文静的那个人,也是她,见到他会害羞的也是她。
天啊,顾西爵都无法相信怎么在这一刻,他在心里悄悄积攒了这么多的她。
“所以,你早就注意到她了,所以,你对她一见钟情,所以,你喜欢夏安然。”
乐思桀像推列数学公式那样硬邦邦的把这句话念出来,他轻舔嘴唇,然后沉默的饮了一口酒。
等待的否定的回答没有出现,反而是顾西爵的沉默,让乐思桀更加笃定。
他和他最好的哥们儿,爱上了同一个女人。
不过那时候的乐思桀还不确定自己喜欢夏安然,在他那里,有爱江山不爱美人的规矩。
他安慰自己只是对夏安然一时好奇,三分钟热度,他不敢反复像考古学家鉴定每一个爱与不爱的真伪,那样会让他发疯。
于是,他沉默了一会,听到顾西爵再次开口,“我并不知道你要找的人就是夏安然。”
乐思桀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了,然后他用力的大笑起来,拍了拍顾西爵的肩膀,要多轻松有多轻松满不在乎地说:“就这事儿?我也没说我喜欢她呀,女人如衣服嘛,你桀哥什么时候在乎过女人,你喜欢你尽管追好咯。”
听到“女人如衣服”,顾西爵的心里不是滋味,他眉头微蹙,然后一本正经地问“你认真的?”
乐思桀不停的点头,然后装作不耐烦,顾西爵很扫兴的样子,“今儿出来就是尽兴的,来来来,唱歌,唱歌。”他摇晃这走到点歌器那里,故意把音量放的老大,重金属摇滚猛然响彻,震的心脏都跟着跳。
以至于他给自己催眠,一定是音乐声太大了,他才没有听见顾西爵临出门之前丢下的话。
“不管你怎么想,我要诚实的告诉你,我喜欢夏安然,如果你不爱,请让我来守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