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的压力和家里的变故,此刻坐在木板的长条凳上,消瘦的夏安然,与这民国风陈旧的店里的风格相得益彰。
乐思桀手托着腮,飞快地掠过菜单,余光瞥见夏安然静默坐在对面,像个受气的小媳妇,恰好今天来胡同巷子里吃饭她穿了件蓝白格上衣,越看越像受气包,还是个被憋得不敢发作的受气包。
看乐思桀坐在对面一言不发的翻看菜单,她气鼓鼓的去了一趟卫生间。
“乐总,南马路巷子口那家的包子铺,生意格外的火爆,东西做的好吃特别适合胃口不好的人,店里面的开胃菜特别出名,您可以试试。”
助理的话回荡在心田,别看是高中同学,相处那么久了,也不知道她到底喜欢吃什么,从C大拐进这里足足要两个小时,两个小时的车程不仅可以延长时间,还能饿一饿她不听话的肚子。
乐思桀为自己的“机智”感动到了,能让不听话上来倔脾气的夏安然乖乖服从,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到她的短处,约法三章,框起来,抓住她的小把柄。
正想这呢,安然从卫生间出来,脸上的气色也缓和了不少。僵硬的冲乐思桀挤出个笑,像挤牙膏一样的公式化。
他察觉得出来她的小脾气,于是,故意把话拉回来,迂回着说了一遍,“她喜欢这家店,我估计你也会喜欢,有好的东西想跟你分享。”
话的重点落在后半句,安然自然一听,心情渐渐开朗。
“如果我答应你,类似于这样的任务算工资吗?”
她把“请她吃饭”叫“任务”?!也对,他也没打算让她知道实情,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话接上,“当然算。”爽快一仰头。
“而且你还要继续出下个任务,我们坐在椅子上拍个亲密照。”
“她能看见吗?”
“我的空间里设置了只间一人的动态,她时时刻刻都会看见。”
说完,乐思桀起身紧挨着夏安然坐下来,一只手霸道的拦住她的肩膀。一只手掏出手机拍照,两个人的脸庞离得极近,一同朝斜上方的方向,侧头望去,胳膊肘撑着泛旧的桌面,就像是电影里的特写镜头,后面的瀑布壁画,瀑布流泻直下像是两个人的背景,模糊的。
按动快门的瞬间,安然的脸机械似的动了动。
她扭过头,乐思桀发现她红了脸,她看见他,想要掩饰,却被他一直注视,脸更红了。
一个曾经他动心的女人能为他红了脸,还是觉得自己有一定的魅力值。
搭在肩膀的胳膊又放回去。
疏离温和地坐回到她对面。
“刚才我见你是从广告的空隙里见到的。”餐馆的店铺卫生间玻璃门,最上方露出一小块白玻璃,上面贴着浪漫少女的民国风的漫画,那块玻璃刚好看得见人头,又被一半的少女漫画挡住了,从乐思桀的角度望去,她的眼睛,就卡在支离破碎的漫画那。
漫画少女的头发下巴,人的眼睛,仔细想想,还有点吓人,整体算不上出挑的美女,但安然细拆出一个局部,仔细端详起来,倒还挺好看的。
不一会儿菜上来了,两个人开始吃饭。
精致的小餐倒是很合胃口,也暖胃。
吃完饭,乐思桀擦擦嘴,对着电话按着键盘,看了好一会儿,他的目光到底也还是幽邃的,不过,这幽邃吐露出的深情是给另外一个女人的。
安然倒是联想起来,要是这女人坐在她对面。三个人的午餐,怎么吃也吃不完吧,她会不会虚情假意的夸起另一个女人的手艺,到她的主场,然后隔着对面的这张陈旧的古风的凳子,去吻他,吻那张油腻的嘴。
天生的贱骨头。
会吗?
盯着他看的时候,一想到这里安然的心愉快起来,她为什么会愉快呢?一想起来,脸竟然先红了,能感受到灼热发烫的脸的温度。原因是:他比一般人更能激发她的潜质。比一般人更懂她的思想。
可是思想是件懊恼又痛苦的事情,于是,她闭上了眼眸。
“哪里不舒服吗?”乐思桀温柔的开口,此刻的她,羞红了眼闭着眼,就跟日本漫画里的少女差不多。
一抬头,撞见那张脸,赶紧补充,“没有,太好吃了,有点撑,她怎么回复的?
“还没。”
“好。”
吃完了饭,乐思桀和安然的消息分别蹦出,夏展年开庭的时间,安然心里一震,“我明天,有事儿,不能待命。”
“没事,你有问题我理解。”
助理的短信发过来,检察院的人就在安然刚吃完饭的最后几分钟,她的家彻底的没了,那栋大别墅,隶属于公司,被收了回去。
几家大媒体在门口等着父女俩回来,一个不见了踪影,一个蹲坐大牢。
堵在门口,等待着某种宣判。
开车的人开车。
乐思桀和安然起身下车,大太阳在头顶,照的出光亮,走在蒸腾的路面,一脚踩进蒸汽的大火炉,特别是安然的表情有点咬牙切齿,心怎么也静不下来。
走路的步子又疾迈着步子又大,她就像是一只小壁虎,沿着一大块黑色帷幕的边缘卖力的爬着,乐思桀在的地方,打着电筒,笔直地照亮,小壁虎又缩回去,缩回不见的巢穴里去。
沿着大帷幕的边缘,低头快快地走,不能让彼此胡思乱想,思想起来真是一见痛苦的事情,乐思桀桀深有感触。
没有犹豫安然就急急忙忙的回去了。
“我家房子被检察院收回了,我得赶紧回去一趟。”
乐思桀开着车陪她走,车子一路飞驰很快就到了,安然着急解下安全带,一脚迈下去,急急忙忙一路小跑着到大别墅门前。
乐思桀站在她身后,眼睁睁看着两道封条,交叉着贴在上面,一个大大的“x”形,上面那些红印子看不清,都是官方的。
安然在那里无助的敲门,应着“爸爸”。周围肃静得吓人,拿着刚才打包好安然喜欢的甜点的他,心情是复杂。
隔着一个一小块的距离,刻意将那吃的远离自己裤子,有一个拳头那么远。
他联想到童年,母亲也是最后一个时刻敲着房门,那救命嗯喊声就是撕裂厚重的滚滚浓烟,穿过来,穿到他的年幼的耳朵里。
可他太小了,小到没有能找到他母亲,或等他发现已经晚了,和安然一样的无助,失措。
他不打算过去,也刻意命令自己不许心软。
这是夏展年欠他,也是安然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