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瘫坐在一边,他的表情既冷淡又麻木。他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白晓静离去,没有挣扎,没有呐喊,甚至没有阻止。
现在,他已经完全接受自己的失败,完全接受了自己的丧失。
巧笑娘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放心,你是个出色的小伙子,她不要你,那是她的损失。”然后她坚定地追白晓静去了。
“丫头,你给我站住,你男子在后面,你想去哪里?”她大声呵责。
白晓静没有理她,她驾着猛虎小心地穿过废墟,她避开所有死者前进。
“给我站住,你个有娘生没爹教的贱人,没听见长辈在和你说话吗?站住,转过身来回答我的问题。”巧笑娘骂得更加大声。
听到这骂声,白晓静笑了,这女人,连骂人的方式都和她娘一模一样。于是,她条件反射似地停了下来,转身面对巧笑娘。
无论如何,母亲用二十七年暴力打进她灵魂的东西,没那么容易去得掉。
“我去哪里或做什么,好象和您没有多大关系吧,我只是去做,作为人该做的事。”
白晓静平淡地说。
巧笑娘愤怒地睁大了眼睛,然后露出白晓静熟悉的嘲讽笑容。“女人,女人,首先是女,然后才是人,你连这点都不懂吗?你妈难道没有教过你,何为妇德?”
她严厉地说。“至于国家、社会这些大事,交给男子做就好。你,好好伺候你的男子去吧。我,只要存在一天,就不会容忍你这放肆的丫头,肆意妄为。”
她每说一句,白晓静的心都抖一下,这些在前世被母亲重复了无数次的语言,没想到再世为人后还能听见。
巧笑娘撩开她的鞭子威胁。“如果有必要我会代你娘教育你,你得知道我是为你好。如果换个别人,我才难得和她说这些呢。知道吗,这世界上只有真心对你好的人,才会管你闲事。”
白晓静皱了皱眉头,她知道以母亲的性格无论说什么都是白费力气,所以没有去说。
巧笑娘显然把这种沉默当成了她的识趣。
她笑着说:“我不懂什么叫先天能力者,虽然那听起来似乎很了不起,但我知道你只是个姑娘,仅此而已。姑娘不论资质如何,能力如何,都不应该为此骄傲,这不是美德。姑娘应该好好跟着自己男子,好好过日子。不然,我告诉你,后悔莫及。”
巧笑娘还想说得更多,她想说她年轻时曾为了这能力,永远地失去了一个好男子,所以终身痛苦,终生后悔。但她没有说,因为她知道年轻人不爱听这些。
于是,她改用另一种语气说。“女人一生最成功的事情你知道是什么吗?女人唯一的成功就是,选个对的男子。然后,炊烟起了,在门口等他。细雨来了,在伞下等他。深夜来了,在灯下等他……知道么,这才是女人的幸福。而不是这个。”
巧笑娘摊开开手,让她那不大稳定的能量流出。不知道怎么的,隐隐有些慌乱,以至于这再熟悉不过的流程,一连失败了三次才成功。
她妒忌地看着白晓静身外那层平稳流动的能量,这哪里象个初学者。
至少她知道现在依旧做不到这点。
妒忌在巧笑娘心中旺盛地燃烧着,直到将她所有理智全数烧光。
“这能力只不过是通往深渊的道路,虽然没有人能拒绝它的魔力,但假如你执意孤行,你早晚有一天会象我一样后悔。所以,趁现在还来得及,回你男子身边去,那里才是你该去的地方。男子和家才是女人的归属。”
“说完了?”白晓静问道,她转过身去,拍了下猛虎的头,迅速离去。
“你个不受教,不懂好的丫头……你给好不离好……你给我回来!”巧笑娘跺着脚追,但二十五级猛虎的速度,又岂是她能追得上的。
“没识好歹,不识抬举。”她对着白晓静的背影吐口水,“你以为这点小手段就能嫁入贵族豪门,我呸!”她骂骂咧咧地回去。“你的女人不会回来了,我早就和你说过,她瞧不上你了,人家现在想要高攀贵族。”
她罗罗嗦嗦地讲着她那个年纪的忧虑和抱怨。“那丫头,从没见过这么没见识的女人。若有见识,她应该把拥有能力的机会让给你,而不是自己享用,那才是女人最好的选择。虽然,她现在是因为太年轻,太冲动而不会明白这点。但是,有朝一日,她吃了足够多的苦头,她会明白和后悔。就象现在的我。”
“江湖人心险恶,一个女人,无论资质如何,能力多高,早晚逃不脱他人的欲望。只有男子才女人最终的归宿,等到她吃到苦头,痛哭流涕地回来找你,她会觉悟的。咱等着瞧。到时候,你可别轻易饶了她。”
巧笑娘恶毒地诅咒,就象白晓静前世的母亲一样恶毒。
在前世,无论白晓静做什么,母亲总是第一个跳出来诅咒她绝对会失败。
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无论如何,我想做最后一次努力。那样,在未来想起她是才不会觉得遗憾。”他拍了拍屁股,走向远处。
“她,白晓静,是个好姑娘。但不是我不珍惜她,而是她一定要离开我。我,只是小人物而已,所以我只想安稳地,踏实地呆在自己部落,平平静静地度过一生。这是自然和必然的。因为喜欢她,所以我希望把下半生分出去,与她共渡,但她不珍惜,所以,就这样了吧。我和她从今再也不会相识。”
他向着自己部落的方向,缓慢而又平稳地前进。
巧笑娘笑了,爬上马车追他而去。“你很塌实,又肯听长辈的话,所以,我再送你一程。怎么,要不要冬天到我的商队和我混?”她邀请道。
……
白晓静伏在猛虎背上,内心中的母亲咚咚地敲着她的胸膛,她知道,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母亲始终是她心中那道难以逾越的坎。而她,现在还没有能力战胜母亲。
前一世,母亲勤劳、努力而且事业心很强。只是,她脾气暴躁,控制欲极强,而且太过争强好胜。
在那一世,母亲会为最微不足道的事动用暴力,她将白晓静所有的事,包括大小便次数全数监控。所有的事,无论大与小,对与错,母亲都会逼白晓静按自己的要求去做,然后迫不及待地拿出去炫耀。为了更多的炫耀机会,母亲在她生命中强行灌入多如繁星的规则,正是这些规则夺走了白晓静整个人生。让她的人生变得融化的沥青般可怕。
那种漆黑粘稠而且绝对无法脱身的生活,母亲称之为爱。
“因为我爱你,所以容不得你有一丝意外。”
但白晓静不相信那个就连呼吸也拿出去与人攀比的女人。她不承认那个,曾经抛弃过自己的女人。母亲穷尽一生去纠缠和折磨白晓静,也耗光了她自己的一生。
猛虎的奔跑速度很快,风在白晓静耳边呼呼做响,但在现在这些风声统统都演变成为母亲曾经的教诲。那些喋喋不休,誓死不弃的声音在她耳边嗡鸣。
前一世,母亲还说,你一定要如此……
母亲的教诲和她的影子可怕地纠缠着白晓静,这些由皮鞭和暴力一次次加深的教诲,阴影似地纠缠着她。
也许对于前一世的母亲而言,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完整的,有血有肉的人。
恍惚间,白晓静回忆起三岁那年,她头一次见到母亲时的情景。母亲嫌恶地掐了掐她的瘦胳膊与腿:“这么瘦,肯定有啥病,不晓得要花多少钱才能治好。算了,一个丫头片子而已,治什么治,死了当没生过。”
所以,这一世,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会好好活下去,然后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她要让母亲知道,谁才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