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平守着范天正,住在乡间小破屋中,时不时用小刀在他身上剥下块三四寸见方的人皮来,叫个跟人点起细火在小油锅中煎炸得又酥又脆,然后丢给绕在小屋前后的两只野狗,两只癞皮狗争抢不休,夏平看着范天正惊骇的眼神哈哈大笑,心不说不出的舒畅,转向呜呜厮斗的两条野狗:“你们何必抢得这么难看?都闭嘴,老子今天心情好,赏你们吃一顿饱饱的红烧人肉!”
范天正受制于人,动弹不得,虽说他老走江湖,只是成名太久,三十多年都养尊处优,比不得才出道那般泼皮硬气,加之年已老迈,纵然能受得皮肉之苦,内功深厚,但年壮时的血气豪勇早销磨贻尽,仍免不了恋恋求生,觉得好死不如赖活,只盼鬼愁谷丁高天能解开他哑穴,便要千方百计打动对方。
牛头到鬼愁谷只为奉命送信,差事一了,便要回去做事,铁树宫大举出动追杀公孙诡一行人,据三天前的传信说已经追进了东川,连忙向夏平辞行,夏平知道铁树宫门规严紧,略一挽留便即放行,临行前送了五百两银子盘缠。
范天正两眼不住介使眼色,夏平只当没看见,昨天晚上他要官府送一副剥人凳来,这东西一向只有强盗窝中才有,好在天下太平不久,石偃城的一个知事连夜找来几个棺材铺的匠人做好了不到五更天便送了来,鬼愁谷的人本也可有可无,见这些人这般上心,随手便赏下了二十两银子。夏平见两条野狗吃完了之后,居然一左一右地跟在他身边摇起尾巴来,便道:“凌志,把这老杂种翻个身绑了,然后去洗几个干净的盘子来。”
那人应声一抖手,拉开大麻绳,立时松了绑,然后飞起一脚踢在范天正右肩,范天正立即身不由主翻了半圈,鼻梁本就被吴没骨头捏得碎裂,这时皮头撞在木头上,顿时倒霉了老头,收手处,范老头便觉得身子被紧紧地勒在了剥人凳上,绝无半点转缓。
等得凌志打好了绳结,道:“夏大爷,小人弄好了。”说了自去洗盘子。
夏平身形一晃间,两条癞皮狗便被他踢得飞进了另一间屋中,两条狗被他踢得昏死过去:“好宝贝,你们莫怪老子动粗,实在是怕你们跑了,老爷这是在留客,嘿嘿!”晃着雪亮的小刀,信手在范天正右股上划了四条差不多一样长的血口,然后从一角捏了,硬是又撕下了半尺见方的人皮,只痛得范天正顿时一身是汗,身子也抖个不停。
夏平笑嘻嘻地看着手上血淋淋的人皮,道:“范大侠,小人得罪则个。”再划了个刀口,左手把人皮丢到又脏又朽的木板上,再一动处,已生生撕下了两尺长的一条肉来,右手倒握了刀柄,戟指点穴目了血,也不管范天正痛得死去活来。
范天正再次醒来时,他又已面朝天被绑了,他是被凌志点醒的。
凌志手中托着一他细瓷盘,里面精刀细切的一盘肉丸,色香俱佳,范天正活活地被他抓起一把肉从屁股抽起来,那条肉被他拉到膝关节处才断,痛得麻木,已不觉得苦楚,闻到肉香,反倒精神一振,另一个鬼愁谷的老头子笑嘻嘻地一手端着个细瓷盘子,一手拿了筷子夹了个肉丸子送到他嘴边,范天正数日来受尽苦楚,心志早乱,惊惧惶乱虚弱交加之下,闻得淡淡地葱花香气,下意识地便张开嘴,嚼了几下,觉得味道鲜美,中间却又夹着些说不出是什么东西的细屑,这才忽然吃了一惊,回过神来,连忙把嘴里的人肉丸子喷吐出去,又听得一阵呜呜声,夏平笑骂道:“喂不饱你们么?”举手一道掌风劈出,把地上两个同样精细的盘子打得稀巴的烂,盘中还有些油水未尽,那两条癞皮狗却都巴巴地看着不阴不阳站在范天正身边的老头子手中的盘子里香味飞散四溢的人肉珍珠丸子。
夏平转过头看着范天正,陪笑说:“范大侠,嘿嘿,他范大侠?小人实在该死,本来小人想给你老人家来一道红烧人肉狮子头的,只是一时手痒,忍不住剁作了肉泥!只好顺手推船地来了个船到桥头自然直,你直来直往地直说罢,反正往复开来,正来日方长,看你也不是有那长痛不如知痛决断的样子——这珍珠丸子,味道怎样?”
一个鬼愁谷的小头目忍不住笑道:“夏大爷,你老人家刚才连菜板都剁碎了和在里头,想必范大侠他老人家吃出来了,否则为什么他要吐?”
范天正听得又怒又气,想到生出霉茸的木板,心头烦恶,偏生又无法出声,头中一阵发晕,两眼翻白,便要昏死,夏平吃了一惊,他动作来得飞快,在他鼻凹人中点了一指,对旁边道:“去,问胡千户拿些吊命人参来,这姓范的老王八蛋别真他妈挂了,玩笑就真开大了。”
一人答应一声,正要离开,夏平忽觉微风轻动,闪电一般手,左手小刀刀尖已是撞中了一道黄光,纵是他功力深湛,也是手腕剧震,小刀断成两截,右臂几乎麻了,心头一惊:“这家伙好生了得!”身形同时转到桌边,右手按在了剑柄上,刚只拉出一半,便又送了回去。
夏平怔怔地看着俞文照和不要脸,脸上又是惊喜又是发呆,忽地飘身到不要脸面前,跪下拜倒:“老祖宗。”
不要脸微笑着点点头:“很好。”
三个鬼愁谷中人也连忙跪下,几个官差也忙不迭地道:“小人参见侯爷。”
俞文照挥挥手:“都起来!独眼龙,你们几个也都起来罢!”
“小祖宗,这便是我和甘大庆在路上抓到的老家伙,这老杂种字号响亮得紧,唤作什么什么神龙大侠——”夏平指着范天正。
俞文照和不要脸相视一眼,然后走到范天正身前,却对夏平道:“独眼龙,你功夫长进得不少哇!”
夏平苦笑:“我哪能跟小祖宗你比?你们走了之后,浪穹那边又来了好几次,欧阳家倒真找到了些硬点子,武功也勉强算得自成一家,不无可取之处,因此我才有了些长进。对了,前几天见牛头使出铁树宫的勾魂索,我也化在了剑意之中,有空请小祖宗指教!”
“哼哼。”俞文照没好气地道:“你算盘打得倒精,磕头没老子的份,要求老子指教你功夫,这才想起老子来,老子要吃醋!”
夏平笑嘻嘻地道:“小祖宗,我们怎么收拾这姓范的范大侠?”
俞文照拿起范天正右腕,中指中运出一道内力缓缓透进:“这老贼其实武功也算不错了,老子……”
不要脸忽地道:“老大,就是这家伙,错不了的。”
俞文照听得他说,心头已是会意,夏平却还没明白,刚要说话,自己却又闭上了嘴。
俞文照想了想:“好吧,就是这老不死的老乌龟罢!”
范天正被夏平人中一指已点得醒来,他先看到有人用一个铜钱竟硬是打断了丁高天手中的小刀,又惊又喜,惊的是来人武功之高,喜的是以为来人是救自己的,俞文照和不要脸两人现身得太快,听得众人说话,这才骇然惊觉眼前的少年便是搅得整个江湖天翻地覆的恶人王,身法如电不说,只凭指头间传到自己身上的内力便也自忖不及,对方一边运转内力查探自己的家数,居然还能说话,全不怕真气会乱行以致走火入魔,当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震骇得懵了。
三个鬼愁谷中的人莫名其妙,夏平已是省悟。
只听得不要脸道:“几十年的时间,只有老大你老有,我们这帮老不死的,没有。”
俞文照叹了口气苦笑:“老子知道。以后未必便有机会,当真不能再让吸血鬼失望了。”
夏平惊出一身汗:“不错,什么事都可以赌运气,唯独这件事情不能。是他是他,不是他也是他,不然吸血老祖宗负着这个心结,终其一生也未必能打得开。更何况这老不死的自己出来找死,也算是我们歪打正着,运气好罢了。”
俞文照点点头,指上内劲一路激,已是撞开了范天正的哑穴:“范大侠,你老人家贵姓?”
范天正再也不料眼前这笑嘻嘻的恶人王开口问自己的第一竟是这么一句废话,着实匪夷所思微微一怔,随即心头冒出了一股寒意,眼前这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怎么心头竟有如此深重的怨毒恨意!心头的怨念已厚重如山,深沉似海,到得极致之处已是轻描淡写的一句比废话还废话十倍的废话,范天正心头忍不住道:“厚积薄发!”风轻云淡的一句废话,从眼前一脸笑意的青年嘴中说出来,竟然变成了底炼狱九幽里吹来饱含杀机的阴风!
俞文照不再说话,范天正只觉丹田一松,一道自己的内力已被对方的内力引导到得掌心,顿时长了足有三分厚老茧手掌泛起了一紫淤,顿时觉得右臂能动了,想也不想便是一掌印在俞文照膻中穴上。
俞文照一任范天正挣脱右手,全身连动也没动一下,范天正一击得手,心头大喜,只道对方是托大,想也不想,全力以赴催发掌力直攻俞文照心脲,虽然这些天来吃尽了苦头,但那也只不过是皮肉之苦,夏平和甘大庆并没有伤他真气运行的经脉,数十年苦修的内家真气委实非同小可,眼下显然的死境,范天正正恨自己身不由己,惊喜之下也不多想,只当能把这恶人王震毙当场,纵然自己逃不出其他大恶人之手,总也能拼得够本,却忽地发觉自己的掌力直若干被卷进狂浪击天深海中用草筋为骨架刚刚塑成还湿气极重的泥牛般,全不由自己掌控,便销灭无踪,再没影响。
范天正突施暗算,但连鬼愁谷夏平手下那三个人都没半点惊慌之色,可惜范天正狂喜之下根本没留意,及至发觉不对时,俞文照已是点头笑意吟吟地道:“不错,果然是铁砂血掌!”
范天正心往下沉,刚想要收手,眼前忽地一道亮光闪过,右腕微微一丝疼痛,俞文照向后微微一闪,便在三丈之外,同他一起前肩后退的是不要脸,手中正是已足有一两年未曾动用过的剥皮圆刀,范天正想要说话,眼皮之下忽一道血光飞窜而出,低下头时,这才发觉右掌和腕子分离而断,血水正是从他断腕和断掌刀口处涌出的!
俞文照一脸是笑地盯着断掌落地,“噗!”“啪”同时响起,噗地一响,是手掌落地,俞文照,头向下点,嘴中便:“啪!”俞文照明明眼神空洞,眼光却如同毒蛇一般,脸上却笑得轻闲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