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高氏兄弟请了那么多人修筑后山密洞,存心是想要杀了那些修筑的匠人灭口的,虽然那些工人匠作也渐渐瞧出了他们的用意,却根本连逃都没有办法逃了,果然那些匠人密秘的开了条秘道,还没来得及用,就在那秘洞的土木工程将要完工之时,高氏兄弟一顿毒酒就毒死了所有的工匠,剩下的就由自己带着心腹完成,高氏兄弟那些心腹却再也想不到工程一完,竟连他们全都杀光了,然后用了从鬼郎中那里重金买来的蚀金散把匠作和心腹们的尸体全都化成了血水。
乱世之间,只要做得隐秘,杀几百个人那也不会有什么发觉的,何况高氏兄弟在江湖上名头之响,也没有人会疑心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那些看出死兆的匠人们就不动声色地改了高氏兄弟建造秘道的图样,俞文照当时装呆作痴,连高氏兄弟都瞒过了,那些匠人有时对他拳打脚踢喝斥怒骂他也只是傻笑,自是全不防他,俞文照送水送饭进去时就把里面的东西全都看在了眼里,所以俞文照就能带着十二恶人从那些木工匠人悄悄留下的密道里逃生。
那些匠人心知很难活命了,还把高氏兄弟苦心设计好的炸药另辟密道直通到高氏兄弟密秘练功的那铁室是面四五丈之处,存心要震死这两人来报仇,所以当年的炸药虽硬是炸得双龙山庄后山向下塌陷了好几丈,乱土落石断了秘道的入口,但深处所受的伤损并不严重,连高尊高敬两人都被火药发炸之力震得伤了全身经络,七年苦功都只能回复以前一半的功力高氏兄弟还只道是那些火药威力极强,自己隔得这么远都被震伤,那俞文照和十二恶人必然更是死定了,全数埋骨在了那秘洞之中。
但当时火药发炸,那陷山开石之威,他们都是自身亲历,硬是从必死之境中逃了出来,那样惊天动地的声势,俞文照都能安之若素,却想不到这时自己看到大才子莫名其妙地受了内伤,一想起那天在大都城里祭拜文天祥时那写着元朝追封官职的牌位飞入云中、天昏地暗的情形,竟会心头生对暝暝苍天莫可名状的惧意,以为是老天恼恨大才子居心射月干犯了天道之大忌,这才莫名其妙地受了重伤,身子也发起抖来,连脸上的血都半天伸不出手去擦。
吴没骨头另一只手也按在了大才子的背上,突地发觉大才大子身上的乱窜的真气一下子就全都消失了,心头就是一沉。
沈小凝不知什么时候也走到了大才子右面,看着众人围护在两人周围,然后眼光转向了俞文照。
俞文照还在发呆,像是被什么东西把他的魂魄都勾散了一般。
吴没骨头大汗淋离,大才子仍是身子软弱无力,人事不知。
沈小凝从身上拿出了个药瓶,想要说话,却又把那药瓶收了回去。
又过了一会,沈小凝左右两手分别伸近了右左两面的袖子里,像是在摸索什么东西。
忽然之间,沈小凝身形飞跃而出,双手一振,两手已各多了柄尺余长透着腥红色的短剑,她一剑剌向吴没骨头的喉头,一剌吴没骨头的腰肋。
眼见两柄短剑就要剌到吴没骨头身上了,忽地沈小凝面前影子一动,已是多了个人。
石掏胆已是横身格在了三人之间,隔开了沈小凝,手一动,沈小凝还未来得及吃惊,双手的合谷穴上齐地一麻,手里的短剑不知怎的就已到了他的右手上。
石掏胆冷冷地盯着沈小凝,左手把短剑交过右手,飞快地一正一反两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了她脸上,屠还原一掌已是拍上了她的左肩,乔断手一条独臂伸出来,手指如铁抓一般扣紧了她的右手腕子,指头一错间,沈小凝只听见叭地一声脆响,自己的腕子就硬生生被乔断手的指头错断了,手上骨头都剌出了皮肉,森然戟立,同时屠还原一掌也拍断了她的肩胛骨。
乔断手冷里闪泛着杀气,手一抖,沈小凝的右手腕子已被他活生生地扯了下来了。
俞文照怔了一会,苍白的脸上也现出了杀意,他吸了口气,转眼冷冷地看着沈小凝:“你以为你真是美得老子一见到就忘了十八祖宗么,老子知道你是来给你死鬼老爹报仇的,只不过吴没骨头是你们家破人亡的元凶,纵然你老子三兄弟是死在老子的掌力之下的,你也必须要先杀了他,然后再找机会向老子下手不是么?你以为自己袖子里藏的什么东西就没人瞧得出来么?你刚才拿出那一瓶药来想要老子们以为你是好心想要救人的,好用来打消我们的疑心不是么?你的用意有什么人是看不出来的?老子就只是想要瞧瞧你到底能玩些什么花样出来,谁知道——”俞文照仰天长叹了口气,“你会玩的把戏也太少了,翻来覆去也就只有用美人计,倒实在叫老子失望得很,老子什么当都上过,但从没上过女人的当,你莫非不知道么?”
沈小凝一直撑着没有倒下去,就只是因为她心里有事,此时此境,她才知道自己真的是复仇无望了,终于倒了下去。
那天俞文照怒极之下用的那招云龙三现自是全力施为,直到十三恶人带着元兵离开的第二天中午,沈万钧三兄弟收拾好了东西,正要离开沈家庄,就在庄门前,三人被同时在马车前倒了下去,死了。
还是韩千秋在三人身上一检查,这才发觉三人身上的经脉筋络和骨节早被俞文照那一掌震得寸寸断折了,只是俞文照掌力奇高,三人并不立时死去,反倒还如常人般活了十来个时辰,虽是伤重,也还能自己走路,直到倒下去时,再没有人看出半点异样,连一直看着三人伤势的韩千秋都也根本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只是用了内伤丹药医冶。三兄弟身上骨节寸断,也是三人死后才知道的,俞文照掌力之强还在其次,下手之狠之毒,当真是既毒又毒,不但毒而且毒,毒得比鬼郎中的毒药都不差半点,难怪鬼郎中那样厉害的角色见了他也只得既乖又老实还很听话地听话了,韩千秋惊得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本来俞文照那天不知道沈小凝为什么要来找自己的,但自己躺在草地上想了一想,就什么都想通了,
吸血老张神色狰狞,看着昏死过去的沈小凝笑道:“本来那天是非把你们全部都要杀光的,只是有姓秦的挡住了我们,只得放过你们一马,若不是你先想要杀那奴才胚子,我们也不会杀你的,既然你动了手,那么可就对你不住了。”吸血老张骈指向沈小凝的眉心点去。
杜牵肠却挡开了吸血老张的手,吸血老张怔了一怔:“你怎的要拦我?”
杜牵肠淡淡地道:“我只是觉得现在不能杀她罢了,就真是要杀她,那也要等我们老大发话了再说。”
吸血老张点点头:“我也是被这臭娘们儿气昏了头了,明明我们这么多的人都在,她居然还敢当我们是死人一般,凭她那点连独脚老鼠都算不上的功夫竟敢在我们面前出手。”
俞文照的嘴张了一张,却没有说出话来。
吸血老张看了他一会,忽地叫道:“许歪嘴,快些给我备马,他我只怕是吃得太多了,肚子里存货太多,要去清空了才轻松。”
杜牵肠眼里现出了些牵强的笑意:“你去哪里拉屎?”
吸血老张抬头看看天,长吁了一口气:“总之越远越好,也免得你们闻我的臭气!”
俞文照的神情明显松懈了下来,却轻描淡写地道:“那里快些去罢,只怕再拖片时,你就要拉到裤子里头了。”
许歪嘴实在是听不出来他们说的什么,把缰绳交到吸血老张的手里:“老祖宗,马来了。”
吸血老张点点头,飞身跃上了马背,俞文照忽地道:“多谢!”
吸血老张点点头,脚尖轻轻一点那马腹,马立刻箭一般飞驰了出去。
石掏胆叹了口气:“老大,我们明白你的苦处。”
俞文照看了他一眼,却淡淡地问道:“那酸丁现在怎样?”
石掏胆沉重地又叹息了一声:“唉!他现在很不好。我刚才一把他的腕脉,发觉他竟然一点内力也没有了。甚至比你那年练阴冥神掌走火入魔时都还严重得多。”
乔断手兀自冷冷地瞧着昏死过去的沈小凝,冷冷地道:“老大,你的主意定了么?”
杜牵肠走过去,随手把一个火把插到地上,蹲下来,点了沈小凝断腕以上诸穴,从身上拿出些药上上了,撕破自己的衣衫,把她断腕伤口包扎了起来。
乔断手冷冷地看着杜牵肠,杜牵肠包扎好了,这才抬头起来,也冷冷地看着他,过了一会,才又叹了口气,道:“纵是那些家伙狗屁不通太过混蛋混蛋混球,但毕竟也是我们老大拐弯抹角的亲戚,若真要杀他们,那也要等我们老大完全冷静之下再作定夺才是。”
乔断手怔了怔,说不出话来。
许歪嘴这才明白过来,吸血老张怎么可能骑了马大老远去找地方拉屎?原来他竟是要追回去找出那些不尊俞文照定规的沈家众人来杀了的不要脸、肚子痛和丁高天三人了。
俞文照瞪起了眼,却又颓然泄气,苦丧着脸道:“不错。老子现在心头乱得很,这时候还不能杀了那些人,省得老子后悔,等等再说罢!”
石掏胆点头道:“反正吴没骨头的大仇已有秦大先生用命抵了,也并不是非要再杀了沈家的人不可。”
乔断手转身走向草屋:“那随你们好了!”
自从关洛盟主武孟尝西门远众人大败回去见着第二路追兵之后,本来是兴头冲冲想要把鬼愁谷十三恶人斩草除根的众人像是在大雪天里没穿衣衫被当头一大桶冷水浇了一般,连心都凉得透了,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能作得出声,俞文照一行人回到太阴山,在路上也并不走得快,却再也没有人敢追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