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扶着小姐在床边坐下,自己望着跳动的灯火兀自发起了呆。我捏着手里的红帕,心神不宁,今晚是新婚第一夜,他会对我做那样的事情吧。
隐隐期待之中又有不安,而一旁的明月似乎比我更加紧张,她一次次望着门口,似乎在等着那人的到来。
终于微醺的公孙泽走了进来,目不转睛地望着床上的人。薄裙轻展,露出暖旭般的醉人笑意,旁边的明月望着他,心里翻搅的厉害。
什么是咫尺天涯,现在的情景就是。她认得他,她爱他,而他的眼里只装得下床上坐着的娇艳新娘,哪里还有半分她的位置。
“姑爷应该要挑起喜帕了。”明月恭敬地递上了秤砣,寓意是称心如意。可是眼前的人并没有接过去,一双清透的眸子紧紧地凝望着她,杏花色的薄唇紧紧抿着。
明月察觉到了不对这才抬起头来,隔雾看花的眸子,微微流露出幽怨的神色。他就不明白了,自己和她只是初见,她怎么会用这样的神情看着自己?
目光自然而然地停留在她脸上的疤痕上面,依稀记起了当日。在他拔刀砍杀贼人的时候,用人用毒粉迷住了他的眼睛,朦胧中看见有刀光闪过却没有落在他的身上,现在想来当时应该有人挡在了自己的面前,才让自己躲过了一刀。
失明的这段日子里,他不是没有猜想过是谁。只是无尽的黑暗一直让他心烦不已,所以就将这件事搁了下来,等到今日见了如梦身边的贴身丫鬟才明白当日为自己挡去一剑的人正是她。
难怪她会用如此幽怨的眼神望着自己,是在怨恨自己没有补偿她吗?可惜了这一张姣好温婉的脸蛋,若是没有这一道褐色的伤疤,一定是个姿容出色的美人吧。他在心里默默思量着,以后自己得多拿出一些钱财来补偿她。
在俩人静静凝望的时候,明月死死咬住嘴唇,她好想哭。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已经陌生到了极点,怎么也不会想到那日握着他的手写下那么多情意绵绵话语的人是她吧!
终于他从明月的手上接过了秤砣,挑开了我的盖头。对上他深邃俊美的侧脸,我无声的笑了,他亦凝望着我,可是面色变得沉静再无半点笑容。
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我只觉得不安害怕,看向了一旁的明月,希望她早点出去才好。
“怎么了?”我拉住他的手,将公孙泽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无事”薄唇动了动,只随意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而目光依旧停留在一旁的明月身上。他伸出了手指在我脸上轻轻的摩挲,闭上了眼睛。
看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我也闭上了双眼,在外人看来只以为我们俩人是情深无比。而只有我感受到了,他似乎在验证着什么。
细腻光洁的肌肤,吹弹可破,可是似乎与记忆中的不太一样。到底是哪里不同,一时间他也说不出来。
明月看到这一幕之后,再也忍不住了。用袖子遮住自己的脸,轻声抽泣了起来。他猛地睁开了眼睛,通透的眸子望着明月。
有一种预感,今日与自己成婚的人,不是一直陪在自己身边,自己想要找的人。
我吓坏了,明月嗓子里发出沙哑的声音,听着有一些怪异,而我的夫君望着她,目光沉沉,不知是想起了什么。
记忆中她的声音是柔和清越的,像是泉水能让身处黑暗中的他平静下来。而这个婢女的声音嘶哑干涩和他记忆之中的完全不同,可是为何自己有着强烈的预感,她就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
几个婢女都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在新房里哭泣是多么不吉利的一件事啊!其他的几个婢女七手八脚拉着明月走出了房间。
往日里明月是最大方得体的一个丫鬟了,可现在,自从姑爷来了府中之后,她就连连出状况,就连夫人也对她失望了。
等洞房的门关上之后,房间里就剩下了我和公孙泽俩人。可是他站起了身子,没有了动静。难道我们俩人还要枯坐着一夜什么事都不做?
明日娘亲来检查可如何是好啊?
我只好从后面轻轻环住他,用最最诱惑动人的声音对他说:“相公,时候不早我们可以上床休息了!”
而他却轻轻拉开了我的手,一双眸子再没有之前的温柔似水,我看见的只有冷淡和戒备。
“今日你睡床上,我睡在躺椅上就好。”
“什么!”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顿时一阵前所未有的屈辱让我流下了眼泪。“你是让我一个人守着洞房里?”
他看见我的眼泪有些慌乱,可语气依旧坚定而默然,“不是有我在陪着你吗?而且这件事你不说,我不说,没有别人会知道!”
我望着他决然的样子,无声的笑了,而眼泪依旧迷离落下。
“当初你为何要接下圣旨?既然你的心不在我身上!”我指着他,羞愤交加。
他还是忍不住将我抱进了怀里,下巴抵在我的头顶上,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的声音,低沉迷人之中带着薄凉。
“在我搞清楚一件事之前,我只是不想碰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守身如玉一辈子的,当初是我不对。”
多么让人心安的一句话,可是为何我的眼泪就是止不住呢?第二日天快要亮的时候,他从躺椅上面跳下,撩开了床帐睡了进来。
俩人僵直地躺着,什么事情也没有做。直到外面响起了人声,他才对我说了一句“冒犯了。”手伸到了被子之中,将身下的一块白布拿了出来。
就在我疑惑不解的时候,他才身上拿出了一把金错刀。割开了自己的手腕,将鲜红的血淋了上去。
干涩的眼睛里眼泪又涌了出来,我颤抖地问他“你这又是何苦呢?”
他撕了一块衣布将手腕上的伤口包扎了起来,藏在袖子里,谁也不会知晓。面对我的问话,他只说了一句,“难道让你割手,我做不到。这一切,错的人本就是我,你一个女儿家怎么能留下伤疤。”
说罢,他将白布放了下去,将俩人身上的被子合上。外人看来我们是一夜缠绵,而我眼睛肿起,竟是睡在床上哭了一宿。
不,从一开始错了的人不是他,是我!是我妄想能获得他的宠爱,是我妄想能代替明月的地位。是我错了……这一切不过是自食恶果罢了。
过了一会喜娘乐滋滋的走了进来,对着重重叠叠的床帐行礼道:“小姐,姑爷还没有醒吗?”
身边睡着的人开了口,“醒了,你去吩咐下人进来伺候洗簌吧。”
“好咧!”喜娘一溜烟就跑了出去。他坐起身,将衣服都穿了上去,只有一日,他又换回了月白色的衣袍。
颜色淡薄如同他自己一样。我倚靠在床边望着他,“换一件颜色的衣服可好?今日是新婚刚过,穿白色不太合适。”
他愣了一下才点头,“好。”
我目光落在一旁的嫁衣上,火一般的色彩,终究还是将放入箱子最底层了。起身将桃粉色的衣裙穿好,这是他眼睛痊愈之后,我穿的衣服。
只是穿了一日,拿去洗涤了我有些舍不得。衣角上的桃花灼灼芳华,就如同我,再怎样绚烂夺目,还是会凋零干净的。
我坐在铜镜前,为自己上妆,梳发。等到描摹眉黛时,手才停了下来,别人都说新婚第一日,新郎会为自己的夫人描眉,以示伉俪情深。
转身看看他,公孙泽正坐在椅子上,眼神飘忽,一颗心早已不在我这里了。不是我的,最终依旧不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