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没有动,任由别人伸手点住了他的穴道。只是在昏掉之前,他对着座椅上的人笃定说道:“你会后悔的。”幽冷的眸子闪着悲悯的光芒。
“后悔?”他哈哈大笑,“我宁愿后悔,也要得到我心中想要的东西。”
在天黑,大雪来临之前,枯叶才背着身上的人寻找到了一个可供躲避的地方。越往上,雪山之路就格外崎岖难以行走。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去,漫天的风雪压了下来。只看见扑簌簌的大雪漫天落下,落在白色的积雪上沙沙作响,静谧而安静的世界让人昏昏欲睡,想要在这里长眠下去。
白马看不见,但是听到外面春蚕食叶般的细密声音,她就知道下大雪了。一阵冷风裹挟进来,可是他还没有回来。
在找到这个躲避的洞口之后,他就离开了,说是要为她寻找食物回来。她是凡人和自己不一样,他可以不吃,消耗自己身体内精元的力量,而她就不可以了。
不知过了多久,久得让她以为过去了几天。在黑暗的世界里,每一秒都被无限地拉长。终于听到了外面响起了单薄的脚步声,若不是聚精会神地去听,根本就不会发现。
她撑着自己的身体,爬到了洞口边。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若是他出了事情,她也难以活下去。
不知为何,心里隐隐有着喜悦,就像是每次完成任务可以回去看见夜月一般,枯叶的回来让她赶到格外的开心,放松。
还好他没有出事。若是他出事,她只怕会撑着自己残缺的身体爬到雪地里面找他,宁愿死在一起,也不想自己独自一人在黑暗里害怕地死去。
枯叶透过密集的雪幕,看到了洞口边匍匐前进的身影。脚下的步伐变得快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他跑到了白马的身边,重重地将她抱了起来。
将自己费尽精力捕杀的雪山野狐扔在了地上,语气带着责备与心疼,“你怎么出来了?你的腿和眼睛都不好,万一出了事情,我该怎么办?”
将怀里狼狈的女子紧紧地搂在怀里,用自己高大的身子为她挡去所有的风雪。将手心盖在她的头顶,不让冰冷的雪花落在她的身上。而他在雪天中行走了太久,若是白马能够看见,一定会被他的模样吓到,黑发上,眉毛上都沾满了落雪,这一会就连肩头上也堆满了白雪。恍惚间,他似乎一下子老了几十年,苍发雪眉。
白马没有说话,她本来就是一个冷淡的人,这么多年一个人的生活早就让她忘了怎样向别人袒露自己的心思,情感。
她一直活在自己封闭的世界里,里面有寒冷,有黑夜,有鲜血,有死亡,唯独没有爱。
他的胸膛坚硬而温暖,似乎只要躲在里面,就不会再有寒冷,风雪。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白马第一次有了贪恋,贪恋从他的身上汲取温暖,贪恋他守护在自己身边的感觉。
习惯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习惯一个人的时候,她抵制任何人的闯入。现在她习惯了枯叶对自己的好,对自己的照顾,如果哪一天他消失了……
白马的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她不要,不要再回到以前黑暗无助的生活里了,她要和眼前的人在一起。
“我们进去吧”他的声音温柔,怕自己吓坏了她。明明她不是一个柔弱的女子,第一次见到她,银色的铠甲上都是血污,她英气秀美的面容上还粘着血珠,眉眼间的杀气还没有褪去。危险至极,亦是迷人至极。可是他愿意这样去宠爱她,将最好的一切都送到她的面前。
那个人不能给她的,他要加倍补上。不求任何回报,不求她的驻足,只为了她能快乐地活下去。
回到洞穴里之后,白马只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第一次担心别人的生死,还做出了任性的事情,这一点真的有些不像自己。
枯叶将看不见的白马安顿好之后,才在洞口的附近坐下,有意地为她挡去了冷风。
“今日我已经探过了路,不久就可以翻过雪山的山顶了,只是外面下了大雪,这些日子可能不会停止。你愿意等吗?”最后一句话,他声音淡淡,有些感伤。
如果她不愿意等,想要早些回去,回到那个人的身边去。他会背着她,哪怕是在狂风暴雪之中赶路,也要将她送回去。
这一生,他的存在只是为了她。
“不,不急。”哪怕现在她处于一片黑暗之中,心里也是一片平静,他的声音能让她安心。恍惚觉得,若是能与他长久如此也是一件幸福满足的事情。
一年之后,她遇见了鸾凤阁里说书的状元郎。因为是状元郎说书,所以楼阁里日日爆满,不是女子倾慕于他。因为他端正儒雅的样貌,和他说书时的投入。
样貌上明明没有一点相似,可是看见说书人的时候,她似乎看见了枯叶的影子。枯叶温润俊朗,如同琥珀夕阳,哪怕是即将消散也要将自己最后的温暖留给别人。
白马望着桌子后面坐着的说书人,他眉眼间的儒雅下藏着淡漠,应该也是个有过故事的人。有故事的人才会写故事,红尘酒太烈,她渐渐记起了另一个人,而忘记了他。
她选择了状元郎,用三年的酒伴换来了一个故事,一边回忆一边遗忘。到她完全记起的时候,反而不敢再面对往昔的美好与纯粹,这是后话。
“外面风大雪冷,我实在是没有能找回来什么食物。”他将捉来的雪狐放在地上,琢磨着怎样才能让她吃上一顿。
“没事,我也不是很饿。”她随口说道,阵阵寒冷来袭,在阴冷的洞穴里她也没有胃口吃什么东西。
用匕首拨开狐狸的皮毛之后,他细致地割开了肌理。一阵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里弥漫开来。白马在漆黑之中,又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杀人的情形。
她的身上也落下了伤,一个飞镖狠狠扎在了她的胸口上,可是她没有直接回去医治。完成任务之后选择的却是来到夜月的面前,想要和他一起分享,换来的是他的不放心和冷淡。
想到这她开了口,嘴角上扬似乎是带着笑意,“枯叶你知道我收到的第一件礼物是什么吗?”
他不知道为何她会谈及这个,继续仔细切割着手中的狐狸肉,一遍遍用雪擦去血腥。
“是什么?”
她本来毫无光泽的眼睛也因为回忆变得灿烂起来,“是胭脂,无水的胭脂。用雪山莲蕊制成,天下少之又少。”
看着她幸福含笑的样子,他手里握着的刀一顿,差点割伤了他的手。她喜欢的,在意的,不是胭脂,而是送她胭脂的那个人。
所以枯叶低下头,继续着自己手中的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一次经过雪山,能否看见雪天莲蕊呢?我想用它再做一盒胭脂。”她喃喃自语,怅然而迷惘的眸子越过他,停在外面的风雪上。
枯叶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她的回忆只是属于她一个人的,他想为她找到雪天莲蕊制成无水的胭脂,哪怕让她用来怀念另一个男人,只要她快乐,他就满足了。
“等雪停了,我就为你去找无水的胭脂。”他用妖力点起了火苗,烧烤着匕首上刺着的血淋淋的狐狸肉。
“不”她含笑摇头,眉心之中的那颗红色印记恍若朱砂,饱满欲滴。枯叶透过火光,看着她,有些小女人的姿态让人无比心动。可惜她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诱人。
“雪天莲蕊百年难得一件,只怕我们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你也不必当真。”
枯叶没有接过话,只是望着手中的狐狸烤肉有些发呆。她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会记着。她的每一个心愿,他都会拼尽全力却为她达成。
雪天莲蕊百年只开放一次,几乎已经绝迹。他也想看一看,自己到底有没有运气遇到一朵开放的雪天莲蕊。
若是能够遇到,他将肉块切开,在心里下了一个赌注。如果能遇见开花的雪天莲蕊,她最终会爱上他。
直到肉熟的差不多了,他才递给了白马,“吃点东西吧,不然你的身体受不了。”
白马接过了肉,一股烤肉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在翻越雪山的这几天里,她几乎很少吃东西,身子比起往常确实瘦弱了许多。
而且毒液还在她的血液中缓慢流淌,蔓延着,可能很快她会耳聋,会彻底瘫痪,或许会更糟。只有尽快离开雪山才是唯一的办法,不知是因为感动还是因为太久没有碰过荤腥,她觉得手中烤熟的狐狸肉非常可口。
寂静之中只有她一人狼吞虎咽的声音,这才疑惑地停了下来,“你不吃吗?”
“不吃”他声音淡淡有些疲惫,“现在的我是妖,已经与巨龙的精元融合在了一起,到时候,白马你为了拿出巨龙的精元,你会选择杀了我吗?”
口中噎住,她咳嗽起来,却久久没有办法回答。之前他也问过自己,这个精元真的这么重要吗?她给的答案是肯定的,只有拿到精元才有资格回到南锤里面告别,其实,她私心着只是想再看见夜月一面。
大口吃着嘴里的肉,里面没有烤透的地方有着血腥的味道。她逼着自己咽了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走出这里,无论自己变成了什么模样,夜月变成了什么模样。
她只想再次见到他一次,和他道别。
至于精元,她狠不下心,哪怕自己受罚也不能将枯叶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