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软禁在房间里的男子,修长的手指拿起一个香块扔进了铜炉里。而很快屋子里就弥漫起了淡淡清幽的香气,香块上刻着的字迹也被火舌烧去了。
是他的人送来了消息,城主已经准备动手杀了白马。他绝对不能让城主这么做,想要说服城主是不可能的,为今之计就是……
他转过神,淡青色的烟灰在空气中袅袅升腾而起。
椅子上坐着的人望着面前的书信,落款是白马。她一定没有想到南锤的事务已经不再是夜月打理了,所以这封传信被拦截了下来,送到了城主的面前。
身后妖娆的红衣女子依旧没有离去,这个女子是他最近的新宠,伺候他一切的起居生活,包括帮他杀人。
将手中的信纸撕了粉碎,南锤通信都是用的特制的信纸难以伪造。而且上面的字迹,信物都已经比较过了,确实是白马传回来的。
没想到那个女子如此胆大,或者说是愚笨。竟然想回到南锤,而且追踪他们的暗卫已经查明,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个活了三百多年的妖物。
若不是他一次次出手相救,白马早已命丧黄泉了。身后一双柔荑攀上了他的肩膀,一股诱人的香气随着传来,任何男人都难以抵挡她的美好诱惑。
所以他宽厚的肩膀僵硬了一瞬,随即又放松了下来,任由她柔似无骨的小手帮他不重不轻地揉捏着。
他满足地轻哼了一声,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妖娆女子眼中阴冷厌恶的光芒。
“夜郎城里不会容下她,一个可能会毁掉我儿子和我大计的女人。同样也不会容下一个活了三百年的妖怪,对于他们都格杀无论!”
手掌劈下做了一个杀的动作,对面的暗影杀手头一低回答了一声,“是!”
身后一直没有开口的妖娆女子,饱满红润的朱唇轻启,“这样一点意思也没有,小池有一个两全的想法。”
对于美人,男人们都是没有抵抗能力的。所以一向阴毒无情的城主,也忍不住侧身问她,“你有什么好的想法?”
红衣云袖的美人轻轻掩住了自己的嘴角,笑得倾国倾城,“不如让少主亲自带着南锤的人去绞杀他们。借此来考验少主是否忠心,也可以让他亲手断绝自己和那女子的感情。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城主哈哈大笑,“果然是一举两得,果然是阴狠至极。让他亲手杀了自己所爱的人,一定能将情根从他身体内完整地挖去,让他一辈子都不会再有爱。”
“传令下去,将少主放出来,我要他亲自带着南锤的杀手,将他们绞杀干净!”待暗卫走远之后,他扯过了身边女子的手,让她坐在了自己的怀里。
“像你这样美丽狠毒的女子,才真正适合我”隔着红纱,撕咬着她的重要部位
怀里的女子猫儿般扭动,轻唤着,妖媚眸子里闪过阴冷得逞的笑意。夜月接到命令之后,丝毫没有意外,抚过自己修长的手指尖,他想要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
几天之后,雪山上竟然落下了一只鸽子,幸好是一支灰色的鸽子,不然混在白雪之中还不会被看见。
白马已经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了,枯叶猫腰扑向了鸽子,抓住它正好给白马补一补身子。鸽子没有飞走,扑腾着翅膀被他抓住,在它的脚上竟然发现了一张纸条。
看完上面的话之后,枯叶整个人定在了雪地里。她口口声声呼唤的夜月将会带南锤的杀手来,杀他们灭口。
假如告诉白马,她会有多么的伤心,她不敢去想象。将纸条揉成了圆球,扔进了雪渊之中,他说过会让她快乐地活下去,就一定要做到!
他将自己的指尖点在白马眉头间的红点上,这是自己和她订下契约的地方,上一次他将自己的一半寿命给了她,这一次他要将自己的妖力分她一般。
眉宇间的朱砂分外血红,光芒流动。他头上的黑发一点点苍白下去,竟与白雪一般,温润清澈的容颜也枯槁起来,像是一个耄耋垂老的人。
失去了妖力与寿命,他已经如同废人一般,再无几日可以活下了。白马的眼睛过一段时间便可以通过身上的妖力化解掉,到那时候他已经不在了。
她不会看到他这幅丑陋衰老的模样,枯叶淡淡笑了起来,最后的尊严终究是保住了。在他颓然倒下的时候,看见了雪峰山顶上怒放的花朵。
白色富丽的花瓣犹如莲花,深红色的莲蕊却是妖娆无比。他合上眼睛笑了,干瘪的胸膛里发出阵阵回响。
自己下过一个赌注,假如真的能够找到雪天莲蕊,她最后会爱上自己。现在找到了雪天莲蕊,而她真的会爱上自己吗?
他支撑着自己的身子,一点点爬向了雪峰之巅。她喜欢雪天莲蕊,她喜欢无水胭脂,她喜欢夜月。他都一一成全。
白马醒来之后,眼前依旧是漆黑一片。耳边有人在和她说话,声音嘶哑而苍老,她耳朵灵敏还是听出了枯叶的声音。
他说:“我再也背不动你了,只能将你在这里放下了。等你眼睛恢复之后赶紧离开吧。”
“等等你要去哪?”她不可抑制的慌乱起来。
枯叶转身留恋地看了一眼白马,姣好的容颜上染着英气,眉宇间的一颗红色印记烫在了他的心上。
他没有回答,径直离去,这个身体已经垂老,不知要走多久才能赶到遇到夜月的大军。拦下他们,不让任何人伤害白马,这是他心里坚定而唯一的想法。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一个温暖的身子从后面抱住了他。
“不要走,你说过你要帮我找到雪天莲蕊,现在还没有找到,陪我一起去找好不好?”她已经觉察到了不对,自己腿上的伤口开始疼痛,下半身开始有了知觉。一定是枯叶为自己做了些什么!
这个拥抱他期待了好久,心底从来没有奢望过它会成真。当她真的紧紧拥抱住自己的时候,枯叶的心里涌起了不舍,挣扎,还有心疼……
“雪天莲蕊,我已经缝在了你的衣角上,等你能看见的时候,就能望见它了。”他声音沙哑,再也没有了力气说下去。
“我不呢个背着你翻越过雪山了,你喝下腰间的那一壶酒吧,等明日天亮的时候忘记我吧!”
他是在告别,也在用残忍的方式将白马逼走。
她一愣,果然缓缓松开了手。枯叶眉头点了点,压抑住自己内心涌动的失望与痛楚,她真的选择要放手了?是了,她这样骄傲清冷的一个人,自己和她说的这样明白,没有回旋的余地,她一定不会选择纠缠下去。
这一刻,白马觉得自己的眼眶里有泪。
枯叶就这样走了,没有和她告别,没有告诉她,他去了哪里,还会不会回来?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自己没有留住他是错误的一件事情,因为他不会再回来了。
看不见的白马,感觉不到日夜的变化,她一个人在寂静空旷的雪夜里坐了许久。解下腰间的玉壶,将诱人沁香的玉酿倒进了嘴里,大口咽了下去。
只要醉了就会忘记一切,只要醉了就不会记起枯叶,不会记起夜月,不会记起太多的过往,只有在醉的时候,她是纯粹而快乐的。
这一醉之后,她记起了一些,也忘记了一些,明明记得身边有一个人陪着自己,他很重要却记不清楚他的名字和长相了。
和夜月在一起的情景越发的清晰,她记得他每一个表情,动作。黑色的袖口上大多彼岸花的图案,灼灼浓烈。
为什么会这样?她真的要将陪在自己身边过,对自己很重要的人遗忘吗?
不可以!她从雪山上走下,回忆渐渐发现,更加久远的记忆,也浮现而出,在她脑海里面徘徊不去。
她记得自己遇见过一个蓝色眼睛的男子,他眉眼如画,双瞳剪水好似天空。他抱过自己从水面上掠过,衣服上的花纹暗淡,与衣服的色彩融为一体。
后来她死了,被无果带走。他青丝垂在脚踝,白皙的脚踝上戴着银铃,每走一步都发出靡靡的佛音声响。
她记得自己这一世是一个杀手,脚踝上也戴着一串银铃,不在这里的每一世,她的脚踝上都有银铃。
这是一个线索,她记起了自己是谁?
后梁的公主,不屈于世跳下了城楼。红色的花轿停在外面,质子的眸子颤抖,隐约有笼起的雾水。
梦?是了,这五世都只是梦,她都记起了。
第一梦,她是孤魂爱上了捉妖人,最后被架在火架上被焚烧而死。穿着红衣,绝代风华的男子为自己毁了天下。
第二梦,她是进宫的秀女爱上了清冷的帝王,最后被自己的好姐妹下了毒。一直守在她身边的白衣琴师,将她带回了自己的故乡江南。
第三梦,她是富家的千金小姐,却在新婚当日与自己的青梅竹马私奔,送他进京赶考之后,他再也没有回来过。自己日日守候在渡口边,是船夫陪着她度过一世。
第四梦,她是张员外的千金,爱上了救下自己的将军。而他所爱的人却不是她,是她身边的婢女明月,新婚之后就再也没有碰过她一次。明月被自己的母亲害死之后,他去了边塞再也没有回来。她带发修行,在伽蓝寺中离世,也没能见过他一面。
在这一个梦境里,她是杀手,为了他不惜一切,可是他却清冷孤傲,难以企及。
慢慢都已经想起来了,可是在所有的梦境了都有一个守候在她身边的人,她一直记不起他的名字,他的音容相貌。
白马不知这是红尘酒的缘故,枯叶送与她的酒,喝下之后能醉看红尘,记起自己最想要,最重要的东西,将不重要的人和事都会忘记。
三天之后,她的眼睛能够看见了。第一个进入她眼帘的是,衣襟上的已经有些凋零的雪天莲蕊。他真的找到了,红色的莲蕊,艳丽至极,有些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居然忘了这个给自己找到雪天莲蕊的人!
走了好久之后,面前出现了大队的人马。她记得夜月,所以还记得自己的身份,还有这些人,他们都是南锤的杀手。
“巨龙的精元我已经拿回来了,白马我接你回去。”他的声音是难得的温柔,就连往日里清冷的眸子也变得生动了起来。
可是白马听见他的这句话之后,只觉得一股寒意在四肢上蔓延,身子颤抖了起来。他跟自己说过什么?精元……精元,对了他已经与巨龙精元融合在了一起,除非他死,不然精元不可能拿出来。
难道?她抬起脸,紧紧地盯着夜月。他清美如月的脸上只有平静,似乎不觉得自己这一句意味着什么。
“他死了?”她的声音很轻,让人以为她只是在自言自语。可是在这句话里,含着她难以言语的情感,像是她在进行杀戮前的平静。
他没有回答,一双漆黑微凉的眸子望着面前的女子。
“如果是的话,我会杀了你。”她的声音很平静,亦很冰冷。身边的杀手们都吓了一跳,从来没有人敢用这样的语气同少主说话,而且她只是南锤里面的一个杀手罢了。夜月什么也没有说,其实他没有拿到什么精元,不过是想让她回到南锤,和他在一起罢了。
可是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对另一个男人也动了心,而且对他说出了这样残忍的话。他在赶来雪山的路上,没有遇见过任何人,白马口中的他是从巨龙肚子里的那个人吗?
看见夜月没有说话,她大笑着,将手里的雪天莲蕊拿了出来。姣好的容颜上,一颗血红的朱砂在轻颤着,无比的妖娆绝代。
“我记着你,却忘记了送我雪天莲蕊的人。我喜欢的不是无水胭脂,不是凄冷的南锤,一切只因为你。现在我对你没有了一点感觉,若是枯叶死了,我会让凶手为他陪葬!”
说完她一捏手心,白色的花瓣和着嫣红的莲蕊化为了绚烂的粉末从她的手心里漏出。几百个人都无声惊讶地望这一幕,穿着血污戎装的女子似乎已经癫狂,不然怎么会对少主说出这样的话来。
而夜月只是眯着眼睛,静静凝视着面前的女子。她的倔强,她的情深,都和想象中的一样,可惜他已经不在是她心尖上的人了。
仿佛她手心里捏碎的不是珍贵的雪天莲蕊,而是他的心,是他们过去的记忆。
“白马和我回去”这一次是命令的语气不容拒绝。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如果她不再属于他,一切都将是白费。
在南锤之中,帮着城主捏肩的妖艳女子,飞快从大腿根拔出了一把涂毒的刀横在了城主的脖子上。
他的反应很快,随即想要推开小池的手。可是她在接下他一掌的同时,将自己手里的匕首刺进了他的脖子里。
小池跌倒在地上,嘴角溢出鲜红的血。而同时城主的脖子里也被刺入了一个锋利的匕首,泛着黑色的血迹从脖子间的伤口里涌了出来。
他从轮椅上滚落到了地上,脖子间的剧痛让他难以呼吸。跌落在他不远处的红衣女子,妖娆如同蝴蝶,红色的衣衫衬着她嘴角的血迹,诡艳而妖娆。
他不甘地望着她,不明白自己一直宠爱她,相信她,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女子眼里闪过报复的快意,红唇颤抖爆发出一串恣意癫狂的笑意出来。
“我受了你一掌也活不了多久了,同样我的匕首上粘着毒液,刺入你的脖子里之后,很快你就会下黄泉和我姐姐一起见面了。”
“你姐姐?”他发出沙哑尖锐的声音,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他的夫人已经死去了很久,她的妹妹再年轻也不可能是面前这个模样。隐隐他嗅到了阴谋的味道,“是夜月,是我的儿子……”
她吐了一口血之后,两眼上翻再也没有力气再多说什么。
“南锤里面最不缺的就是奇珍异宝,而当年那颗驻颜珠并没有给太后,他给了我,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让我混入南锤里面复仇。”
“哈哈――”城主大声发笑,自己千算万算,到最后竟然是栽在了自己亲手儿子的手上,“当初就应该溺死他。”狰狞的面孔,如同鬼魅的野兽。
在地上匍匐的他还有逃出去,外面就响起了喧哗声音,滚滚浓烟铺天盖地而来,让他无处可逃。火舌四窜,竟是害怕他不死,下了双重的杀机。
夜月的心思比他更狠,比他更加缜密。南锤的大部分杀手已经被他带去了雪山围剿那个女子,其中亦包括他的心腹,这一次较量是他输了。
在浩荡的杀手队伍面前,她蹒跚着离去,自己明明很在意她他,很喜欢他,可是真的见面之后,才发现他在自己心里的分量也不过如此。
雪天莲蕊没有了,往昔不在了,就连守候在自己身边的人也消失不见了。
他骑在白马上,清冷的眸子微微颤动着,却说不出一句留下她的话来,杀手们议论纷纷,可是白马上的夜月没动,他们也不敢贸然动手。直到她缓步离去,在他眼睛里变为了一个消失的点,他才幽然说道:“全部回到南锤,这一次的行动取消了。”
知道他与城主向来不和,听到这个命令杀手们也没有太过惊讶,心里有些担忧少主会被城主责怪。等回到南锤之后,他们才明白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城主已经死了。
大家都知道是谁杀了城主,只是心照不宣,他下令解散南锤杀手组织。当初城主建立南锤是为了夺得天下,现在他不想要天下,也失去了她,所以南锤对他来说没有一丁点的意义。
她回到了夜郎城,如果枯叶回来找她,就一定会来夜郎城。她忘了枯叶的名字,可是记得自己要等一个人,他笑容浅澈而温暖,他不顾一切对她好。
在鸾凤阁里她遇见了说书的状元郎,他寂寞风华,需要有人陪他喝酒。他从不讲自己的故事,只听别人的,说别人的。
三年白马陪着他烂醉,可是酒窖里任何一壶酒都比不上她腰间的那一壶。极其的绵长,极其的浓烈,让她沉醉在醒醉之间。记着自己所爱的人却忘了爱她的人。
三年后的重阳,她不再去城门边等待。她知道枯叶不会再回来了,婆娑梦境开始坍塌,她所有的记忆都一点点记起。
自己要等的人是枯叶,肩膀上有黑色的蝴蝶。他还有另一个身份是羽狐族的神君,单名一个墨字。
他等了自己万年,而她始终爱的,记住的人,都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