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柔风穿过层层叠叠的帷帐,像一只温柔的手心静静地抚摸床上熟睡的人。脑子里一片混乱,无数张面孔在我眼前浮荡。微笑的,痛苦的,一个女子孤立站在翠碧色的湖泊旁,宛若一朵怒放的彼岸花。
佛说,有花无叶,叶落花开,千年更迭,永无相见之日。
青丝浮动,我只觉得女子的背影熟悉而悲烈。她笔直地站在湖边,望着远方的人世却永远也无法融入其中。周身散发出的顾忌和绝望让人窒息。
我犹豫着,熟悉而陌生,头疼欲裂。浮光掠影般的往事一一出现在记忆深处,碎裂成无数的光影。我伸出手艰难地向她伸出,紧紧攥紧那片红火。
她转过身。我倒吸一口冷气,一模一样的脸。她是我,我是谁?绝艳的面庞被泪水割裂,笑得凄美,如同盛开的浮屠花。汹涌的泪滴落在嫣红色的衣领上,缓缓地蔓延开,忽然变为了熊熊的烈火,将那一袭绝美的红衣笼罩在其中。
我怔怔地望着她,觉得熟悉无比,疼痛无比。浓烈的大火将她包围,在炙热的火焰中她不挣扎,对我露出绝望的笑。
撕裂般的疼痛击中我的胸口,我跪在烈火的面前站不起身子。
“不要,什么也不要告诉我,我不听!”耳边响起无数的声音,尖叫,呢喃混在一起,刺激我的耳膜。
我痛得跪下身子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嘶声大叫:“颜你在哪里?快来救我!”
所有的声音淡去了,幽暗透不进阳光的树林中走出一袭红衣。妖娆慵懒的姿态像极了一只高贵的狐狸。
修长如玉的手指凝着淡淡的光华,他绝美的面庞藏在昂贵的火红貂袄中不容亵渎,举止芳华。
“朔月,我就是一只狐狸啊,你忘了?”莞尔一笑,艳若红妆十里。
猛然睁开眼睛,望着头顶上轻沙织成的幔帐。光斑点点落在帐顶上,轻轻晃动像是不会落下的繁星又像是眼泪。
泪?我摸了摸脸颊,每次梦魇惊醒都是安宁的午后。窗外阳光甚好,荷花池边杨柳依依,温暖的午后风吹来馨香的菡萏气味。
一切都是一场梦而已。我穿上木屐,站起身子后便是一阵晕眩。服侍的丫鬟听见我起身的身影,急急放下手中的活计。
“夫人是不是又做噩梦了?”清脆的声音中夹着着急,一双细嫩的小手稳稳地扶住我。
我点点头,看她秀美童稚未退的小脸上满是惊慌不安,忍不住出生安慰,“只是梦罢了,炉子上炖的药好了没有?”
扯过一旁的轻纱盖在身上,我拖着孱弱的身子倚在门旁看着初夏的胜景。这具身体病弱无比,如今到了暑热的六月,怕是时日无多了。
“夫人,天热你莫要去日头下走动,若是再晕倒了少爷回来又要发火了。”想到颜发火的样子,小丫鬟在热天里打了一个冷颤。
邪魅妖娆的脸凝上一层冰霜,笑意不减,可是那双漆黑勾魂的样子却冷得怕人。周身都是迫人的气息,几乎要给他跪下才行。
身子懒洋洋的,话也不想说,由着她在耳边唠叨。蒲扇轻轻晃动,凉风阵阵,不一会我又有了困意。
丫鬟见了我这样子吓了一跳,“夫人刚醒又是困了吗?”
她淡粉的小脸微微苍白,我每天都是浑浑噩噩,醒来的时候不多。她怕我再睡下去就再也不能醒来了。
我轻轻摇头,安慰她“放心吧,我不睡。而且我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也与你无关。”着实不想再睡了,梦里总有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在痛苦。
那袭红衣,莫名的勾魂,像是一株罂粟。不由地叫我靠近,又让我恐惧。过去的事情,我没有一点记忆,像是做了一场冗长而痛苦的梦,醒来之后就对上一双疲倦却欣喜的眸子。拥有这双墨玉般眸子的人,他是我的相公,可是我却将所有的事情都忘了干净。
起初我是有些怀疑,如此俊美不似凡人的男子真的是我的相公吗?结果我问了府中所有的人,他们都一口咬定我是颜的夫人。一场高烧之后便失忆了,好吧,多出一个美男相公又不是什么坏事。
可是奇怪的是,我的身子一日比一日不济,只怕再过不久就不能下榻走路了。我一直生活在陌生的宅子里,不知道外面的都城的景象。
有一次我心血来潮说要出去转转,结果府宅中的仆人跪了一地,说我身子薄弱不能做马车颠簸,不能过于劳累。
他们惶恐害怕的样子让我觉得奇怪,不就是出去看看嘛!怎么弄得我像是要自杀一样。结果那天颜回来,俊脸黑了老半天也不曾转过来。只有我一人看清他微微颤抖的手指,我心里有些愧疚,自己气着他了?
奴仆跪在地上请罪,身子抖成一团,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是他们犯下了大错。我每次做错事,颜从来不和我发火,真是可怜了这些做下人的。
时间一久,我摸清了他的脾气,只要我不谈要出去的事情,他都由着我,宠着我。就算要我天上的星子,他也愿意为我摘下几颗。
得此夫君,俊美,温和,我该满足了。闲来无事,让丫鬟给我买了几本戏本小书。里面讲的故事我似懂非懂,只觉得病了一次之后,我丢了很多东西,比如记忆,比如感情。
贵公子文雅风流,纵马奔驰引得满城红袖招。红颜几何,妾侍多娇,多是缠绵悱恻。我唏嘘中带着几分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