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我,干涸失去血色的薄唇中吐出嘶哑的声音,“你怎么来了?浔阳公主有没有为难你?”
看着他焦急不安的神情,我眼睛酸涩得几欲滴下泪来,连连摇头,“没有,她没有为难我,是我求到了御赐的金牌来救你的!”
白绮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化为了浅浅的苦涩,“为了我值得吗?”他低下头将脸埋在自己的碎开的白衣之中,衣角沾上了灰烬像是再也洗不干净的肮脏记忆。
“不值得,为了我去求他不值得!”他纤瘦的身子轻轻颤抖,如同一阵轻烟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我紧紧握住白绮的手心,白皙如玉的手指上面沾满了灰尘,谁也看不出来这双手曾经弹奏出清越动人的琴声。
“我带你走,白绮,为了你我这么做值得!”我扶起了他轻飘飘的身子,一步步向柴房门外走去。外面已经围了不少持着冷剑的侍卫,看见我扶着白绮出手,将手中的剑锋逼了过来。
“你们都给我让开,我今天一定要带走白绮!”我紧紧扶住白绮,将曦辉给我的令牌展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侍卫看清令牌之后都显得有些犹豫,这个令牌朝中只有三块,可以赦免死罪,见令牌如同见到皇帝,凭此令牌甚至可以调用军队,而有御赐金牌的人只有开国功臣,没想到濯宣帝竟将这样尊贵的令牌给了一个女人。
就在他们一时拿不定注意的时候,人群后面浔阳公主走出来,金色滚线的五彩流裙在地面上拖过,绣鞋上镶嵌着两颗灼目的南海珍珠可见其身份尊贵,平素生活皆是奢靡富贵无比,是平常人都难以企及仰望的。
浔阳公主从侍卫的后面走出来,眼神直直地看着我身后的白绮,神色痴迷,似乎是对白绮动了真心。而白绮看到她的表情,显然相反,有些狼狈的苍白面容上浮现出厌恶痛恨的神色。
“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浔阳公主已经入迷,甚至忽略了挡在白绮面前的我。
“不”白绮的眼神越发淡然而冰冷,“今日我是和你道别的,我要离开这里。公主你死心吧,我绝对不可能成为你的入幕之宾。”
浔阳公主看着面前清冷淡然的男子,一袭破碎的白衣穿在他的身上依旧显得清冷飘逸,凌乱之中残破的美越发动人,可是这样倾城的美男却不属于她。在她将他强抢入府,看清他面容的那一刻起,浔阳公主就丢失了自己的心,她愿意遣散后院所有的面首,娈宠,就留下他一人与他朝夕相对,她愿意请求皇帝赐婚,让他成为自己的驸马。
可是从始至终他都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将他送入柴房里不过是想磨去他的心志和傲骨,可是一日又一日过去了,他宁愿挨饿挨打都不肯向自己低头。
她是公主,从一出生开始就注定得到天下间最好的东西,注定高高在上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只有遇到了他,她的高贵,富裕都没有了用处。只有折磨与侮辱,是她最后的法子,哪怕将他困在自己身边一辈子,终有一日她能走进他的心里,让他明白自己的好。
“不!不可能!我不允许任何人将你从我的身边带走!”她歇斯底里的叫道,高贵的面容变得扭曲。
浔阳公主难道疯了,我吓了一跳,“公主皇上已经将令牌给了我,见令牌如见圣上,此次放琴师回宫也是皇上的命令!”
“不!我才不管什么皇上的命令,我是公主身上也流着帝王家的血脉,区区一个令牌还压不住我”她尖声叫道,手一挥,流云锦袖将我手中握着的令牌打到了地上。
我望着地上的令牌,吃惊地看着浔阳公主,她为了一个男子失了礼仪,不顾皇家脸面,一个公主能为平民做到如此,也是一片真心。可是从一开始她就用错了方式,盛气凌人,折磨羞辱只会让白绮越来越拒绝她。
浔阳公主痴迷地望着白绮,踏着碎步向白色的身影走去,“你知道后院里住满了与你相像的男人,他们或是眼睛,或是气质,或是背影和你想象。可是无论如何,他们都代替不了你,我已经为了做了这么多,白绮就算你是一个石头也该动心了不是吗?”
飘展的白衣轻若流云,白绮望着远方,似乎随时都会乘风离去,“我的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人,而这个人不是公主你,如果你真的对白绮有心,请你放我离开。”
“不要,我做不到!”浔阳公主抬起袖子,慌乱擦着泪水将脸上的妆都擦花了。“只要你肯留在我的身边,我愿意给你一切,为你做任何事情。”
谁也没有想过一日尊贵无比的公主会为了一个男人卑微到如此地步,她愿意放下一切,失去一切,忘乎自己的爱一个人。我同为女子,能深切明白浔阳公主的痴心,她爱得太深了,像是扑火的飞蛾,注定得不到任何。
白绮听完浔阳公主的话,将目光转向她,轻轻叹息之后无比认真的告诉痴情的浔阳公主,“如果公主执意如此就留下白某的尸首吧!”他飞快出手从最近的侍卫手中抽出了冷剑。
“不要!”我和浔阳公主同时出声,我转过身抱住了白绮,“求求你不要做这样的傻事,我会救出你的,哪怕用尽一切,白绮我只求你好好的活着。”
一滴又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的面颊上,血腥的气味弥散开来,我紧紧闭着眼睛不敢去看,挡不住的眼泪沾湿在他的胸前。
“白绮,白绮,不要……不要……”我已经忘了自己在说什么,他温热的掌心落在我的头顶上,让我无比安心,“你能来我已经很满足了!”
“不,我还要陪你一辈子,陪你很久很久,答应我不要离开我。”我已经泣不成声,耳边一阵喧闹,有人惊恐的喊着“快点来人,公主昏过去了。”
而我静静地抱着白绮,想要一直到生命的尽头。他脖子间的血像一场不会尽的雨,滴落在我的头顶上,面颊上,一直流进我的骨头里,痛到生命深处,再也不能忘记。
等宫里的人得到禀报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的一幕,柴房的门口一袭白衣之人已经倒在了地上,衣襟上血斑点点好似梅花,而一旁跪着一个女子疯了一般紧紧抱着不知生死的琴师,一步不肯离开。
宫里的人想要上前分开他们,倾城就会拿起地上的剑像母狼护着自己的幼崽一般,用生命守护着这个男人,不让任何人靠近,不让任何人碰他。
赶来的御医隔着老远看了看地上躺着的人,急得团团转,“血气失了不少,但是即时救治还是有一线生机,可是只怕思姑娘已经慌乱失了心魂,现在只怕无人敢上去,到最后只怕来不及救人了!”
想了一会,御医转身对后面的小厮说:“你赶快进宫去见圣上,或许圣上来了,思姑娘还能缓过来,这一会强行动手也许会将思姑娘真的逼疯不可。”
小厮点头,一溜烟跑出了公主府。
曦辉得到消息之后,匆匆停下了与大臣的议会,赶到公主府的时候,漫天的晚霞层层叠叠堆积在天际,温暖的色彩好似繁华落尽。而在这样天幕下一个女子跪着,长发垂落,赤红的双眼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好似随着怀里男子的死去,她的世界也会崩塌一般。晚霞如火,她紧紧抱着另一男人的背影刺痛了曦辉的眼睛。
失望,怒火,嫉妒,无措……所有的感情积压在他的心头,他本该转身离去,不管他们的生死,可是心中转过无数的念头,他还是无力担忧的喊道:“倾城……”
声音温柔似水,怕惊碎了梦魇中的女子。在晚霞的余晖之中,她转过了满脸泪痕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