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为瞒着你，就能十拿九稳的成功了。”霍启缓缓地说道，看起来似乎平静了点，但是在沈鸢眼里，霍启的状态更接近于心如死灰吧。他的一切都已经暴露了，还是自己暴露出来的。他本想从这件事上得到巨大的转变，让自己的命运得到转变，可以报复一下谢振这么多年来的“利用”，打击一下谢渊凡这个宿敌，在董事会里获得声名与支持，最后说不定能成为星海董事会首席的接任人甚至直接登任。现在一切都破灭了。别说当接任人和打击谢家父子了，他甚至连一份想要的痛快都没有得到。
沈鸢也不知道是否该为霍启感到悲哀。霍启这样的人，不需要别人的怜悯，但沈鸢又实实在在地为霍启感到可惜。谢振对霍启十几年来精心的培养，造就了他这么一个出色的人才，如果不能善加的运用起来，当然是十分可惜的。沈鸢发现自己竟然还没有放弃让霍启来帮助谢渊凡的念头。她想到这一点，看向了谢振。谢振没有一丝一毫的失落，只是目光炯炯地看着霍启，眼里燃着希望。沈鸢便知道了，谢振和自己抱着相同的想法。
谢振突然看向了沈鸢，正好接触到了沈鸢的目光，竟朝沈鸢微笑了一下。沈鸢大惊失色，然后又明白了，谢振意识到了沈鸢和他的想法是一样的了。谢振的这个微笑是在让沈鸢配合他么，把霍启从悬崖的边缘拉回来？
沈鸢知道，如果不拉一把霍启，这次失败了的霍启很有可能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从此一蹶不振了。好好的一个年轻人，一个出色的人，一个人才就将这样废了，这是谁也不愿意看见的吧。谢振想要挽救霍启，挽救他十几年才培养出来的心血。沈鸢并不明白谢振想要她怎么配合他，只能静观其变了。
“可是没想到我会一败涂地。”霍启有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没有发觉谢振和沈鸢的小互动。“我竟然输得那么纯粹，不怪任何人，都是我一手造成的。”他停顿了一下，大家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他继续说下去。
“那天我从老师的办公室里出来，心情很不好，正好又碰上沈鸢问我和谢渊凡的渊源，说着说着，就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一点真实的想法，那就是觉得老师所做的一切都其实是为了谢渊凡，包括对我的关爱。为了压制住这个意识，我对沈鸢叙述的时候，还将老师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关心引以为豪。但是那天回去以后，我却越想越难过，我不想为谢渊凡做事，所以便想在交流会上制造一个小小的麻烦，让谢渊凡出丑之类的，让老师看到谢渊凡根本没有能力做好这些事，把星海交给他是不明智的。”
“接下来我便开始设计了。起初我想食物中毒就可以了，一两个人中毒，或者一群人中毒，都会产生巨大的影响。在这方面最好下手，而我与厨房那边关系也很不错，也很方便我亲自下手。这样的话谢渊凡所负责的交流会就会出现丑闻，抹黑星海在国际上的声誉了。我几乎在医学院的朋友那里弄到了药品，就等晚宴的时候下手了。”霍启平静地叙述着，都没有去看谢渊凡。
“没想到这次的交流会，谢渊凡都不怎么负责，也根本不出现，不愿意和我合作。而我只能对谢渊凡更加的憎恨。我越发觉得谢渊凡没有能力去做星海董事会首席的能力，而我只是让他举办的交流会出出丑闻的话，是根本无法撼动他的地位的，所以，我很快就开始思考一个更周全更有力的计划，可以将谢渊凡一击击下地狱，也能顺带着报复老师你。”
“复仇与恨意的火焰还真是强大，它们推动着我完成了所有的事，而且是如此的完美。我去找了陆圻，与他结成了同盟，让他帮忙在董事会的内部运作，确保签名人沈鸢会受到严惩。沈鸢是谢渊凡的女朋友，从精神上可以打击到谢渊凡，而谢渊凡也逃脱不了干系，说不定他会将罪责全都揽在自己的身上也未可知。反正我只是觉得，沈鸢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罢了，因为她和谢家的关系很紧密，并且可以牵一发而动全身，造成连带的伤害效应。而她又是个女孩，也许更容易应付。”
“但是很明显……”霍启看向了沈鸢，朝她微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低估了沈鸢，她隐藏了巨大的潜能，使得我的计划注定会失败吧。而我也无法抑制地喜欢上了她，这是我事前无论如何都无法料到的。但是在对她的爱情和对老师的恨意之间，我最终选择了后者，继续我的计划，并且更加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我的计划中去了。我引导着沈鸢，让她选择了有橄榄菜的自助菜式，又提议沈鸢从细节出发，照顾到各个国家不同的喜好，让她设置了一个小酒吧。”
“没错，我的确认识斯科特。萨默斯，和他甚至还可以算是朋友，因为我们在去年的交流会上结识了以后交流得很愉快。我在晚宴上，本来准备带请斯科特喝酒叙旧，这样正好可以让他在喝马提尼的时候过敏症发。虽然斯科特如果死了效果更好，但是我还是决定救他一命的，因为这样才能排除我的嫌疑，给董事会带来强有力地证词。”霍启说到这里的时候，流露出了一丝淡淡地冷漠，但他的眼里却有淡淡的后悔，好像觉得自己当时所想的，实在是过于冷酷了，简直被复仇的火焰烧的不像是原本的自己了，失去了理智，失去了他自己的品格。“但是我和斯科特坐在了吧台旁边以后，发现他有点心不在焉的，也没有立刻叫酒喝，便和他攀谈了起来，才知道原来下午的时候，他和沈鸢你有这么一段趣事。我看出他对你很感兴趣，便自告奋勇说帮他去问问，然后就过去请你跳舞了。”
“在一支舞里，你对我的触动很多。”现在霍启是彻底看着沈鸢了，“最后我决定让你美女救‘英雄’。等你和谢渊凡跳完舞坐到吧台旁边的时候，我鼓动斯科特前去和你搭讪。接下来的事你都看到了。他如我所料，严重的过敏症发了，而你可以很冷静地处理好一切，加上罗阿姨也在，所以斯科特其实完全没有生命危险。他被及时地送往了医院，刚才卢先勇也说过了，他已经脱离了危险，现在我想他恐怕已经可以乱蹦乱跳了吧。”
霍启一直叫谢振为老师，这是他所认为对谢振最亲密最合适最能表达自己尊重的称呼了。两个人虽然是养父子的关系，不过霍启也一直都叫谢振老师，从没有叫过谢振父亲。谢振也没有要求过霍启这么叫，曾经对霍启说过叫老师就挺好的了。当初是霍启刚被谢振收养的时候心存芥蒂，只愿意叫老师，叫着叫着后来都没有改口，想改口霍启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最后他也长大了，进入了星海，叫谢振老师反而更加合适了，但他还是总想着叫谢振父亲这么一回事。
“你为什么选中了斯科特。萨默斯？”沈鸢想要确定一下，直视着霍启的眼睛问道，不为他的叙述所动。
“你们想得没错，我的确想利用他父亲的影响力对星海施压。”霍启承认道，“因为我知道，没有巨大的压力，是无法推动这个计划的结果的。很难有人可以影响到老师，不是么。他什么都可以处理好，我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增加外界的压力了。我想是人，总归会有这么一个底线的，换句话来说，我在试探老师的底线，不过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什么收获呢。”霍启冲谢振笑道，“老师您果然是深不可测啊，我和你比果然还是太幼稚了么，竟然班门弄斧做了这么件事出来。”
“如果说制造混乱的能力，那么你已经可以得到优秀了。”谢振一副宽容的样子开玩笑道，把在座的另外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谢渊凡坐得离他们很近，当然看见了谢振和沈鸢之间这不同寻常的小互动了，但是他不明白这两人要搞什么鬼。他觉得奇怪的是，自己虽然和霍启宿敌了这么多年，但是真的到了可以将霍启打得落花流水的机会在眼前的时候，他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趣来了。他看着眼前坐着的那个霍启，完全就不像自己认识的那个意气风发，总是在拿谢振关爱向自己炫耀的那个年轻男孩儿了。谢渊凡可以感觉到霍启内心的苦楚，还有他的难言之隐。谢渊凡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但是他在告诉自己，是否要去尝试着理解一下眼前的这个男人。就像是尝试着去理解谢振一样，自己最后还是发现谢振那与众不同的一面的，最后两个人的关系才可以得到修补。也许他和霍启也能这样？
“你真的一点都不怪我么。”霍启有点难以置信地说道，“你是想做一些所谓的宽容的事么。”
“我没想宽容谁。”谢振站了起来，走向了霍启，“我只是不想失去你而已。”
霍启觉得自己现在很矛盾。他既想去迎向谢振，因为他渴望谢振的谅解。一边又很害怕，既怕这一切都是幻觉，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在回到谢振的身边了。在做下了这些事情以后，霍启觉得谢振就算是将自己扫地出门都是合理的，他就怕谢振什么也不做，反而让他万分的忐忑。
“但是我想借助你身边的人伤害你……”霍启道，忍住自己的眼泪，“虽然没成功，但是你也不应该对我手下留情的。我不能再呆在你的身边了……”
“谁说你没有成功了？”谢振脸上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容，这是他平常绝对不会露出来的，但是他却对霍启露出了这样温柔的笑容，而且是在霍启坦诚了一切以后。“我当然受到了伤害，但是你又是否知道，整件事对我伤害最大的，不会是沈鸢，也不会是谢渊凡，更不可能是星海的名誉受损。使我受到伤害的，是你。你的所作所为的确让我心痛，但是我不是因为你做出了这样的事而心痛，而是因为我忽略了你心里的感受，间接地引导你走向了歧途而心痛。我心痛我没办法将你挽救回来，没办法向你表达你在我心目中的重要性。其实你完全不必和谢渊凡比。你们两个是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个性不同的思想不同的人格。但是你们都是我的儿子。我的态度和我的话让你产生了误解，但是无论什么都不能掩盖我十几年来对你的心血啊。如果没有真的爱和亲情，只是想利用你，我又怎么会对你比对亲生儿子还要好呢？我完全可以只培养你的才能，而忽视你的感情，不会为你考虑得那么周到。”
谢振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放在了霍启的脑袋上，好像他并不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而只是一个小男孩一般，认真地看着他说道：“霍启，无论你相不相信，我都得告诉你。我的确希望你辅助我的儿子，不过只是看中你的才能。而是否帮助我的儿子，你有你自己选择的权利，我会尊重你的意愿的。”
“老师……”霍启几乎控制不住要留下眼泪了。他愿意去相信谢振的话，而这次，他不会再有所怀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