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就是真相。”霍启定了定心神，发觉当自己真的要开口承认一些事的时候，竟然是如此的艰难。大家都看着霍启，想看看他会说出些什么来，心里都有一点点难以按捺的小兴奋。
谢振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用审视的目光看着霍启，心里隐隐有着不祥的预感。霍启的表情很不正常，让谢振很担心。
沈鸢也沉默着，等着霍启自己说出这个“真相”。
“事情的真相就是……沈鸢说得一切都是真的。”霍启淡淡地说道，“这件事是我一手策划的。”
大家都转向了霍启，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刚才他还“一片深情”地说着绝对不会背叛谢振，一眨眼他就在谢振的面前承认了一切，这实在转变得够快的了。大家都摸不清霍启在想什么，不过关键的是谢振听到了这个消息以后有什么样的反应。他们飞快地转向了谢振，却发现他的脸上一丝波澜都没有激起，让人怀疑谢振是否真的听懂了霍启的意思。
“真的是你吗。”谢振用比霍启还要平静的声音说道，表明他是听懂了，甚至让人觉得他早就知道了一切似的。
霍启很吃惊，但是没有表露在脸上。他不敢相信谢振会早已知道一切，早就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霍启知道谢振看人很准，也非常善于看穿人的内心，霍启经常觉得被谢振看得一清二楚。但是这次，他只知道自己是突然爆发了长久以来的怨恨，自怨恨爆发以来，霍启就忙着设计陷阱，和沈鸢呆在一起商讨交流会，都不曾见过谢振，谢振又是从何可以得知他的心思呢。谢振就算再厉害，也是要通过一个人的一举一动才能猜测到对方的内心的吧？如果人都见不到的话，何谈来猜测内心呢，霍启甚至怀疑，自己不在谢振身边的日子，谢振就连想也根本没想过自己吧。
但是他还是这么一副全部都掌握了的样子，只是为了维持他可笑的尊严么。霍启在心里暗暗笑了笑，道：“是我。都是我做的。”霍启简直觉得这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反而像是反话了一样，就好像他不得不被逼承认这一切罪行，给某些人当替罪羊了。比如给自己喜欢的女人当了替罪羊？他不禁暗自好笑。“是我引导着沈鸢，给她设了一个圈套，让她间接导致了斯科特。萨默斯过敏症病发。”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等着谢振问他为什么，也许他就可以向谢振发泄自己的怨气了。
但是谢振却没有问为什么。他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然后道：“好吧，既然你承认了这件事都是你做的，那么沈鸢就是无辜的了。现在我们可以进行投票了，别忘了这次审议的主题是判断沈鸢是否应当在这一事件上承担责任。如果大家都没有异议的话，那我们就……”
“等一等！”霍启喊道，“你难道一点也不想知道为什么吗？我可是……我可是背叛了你！”
大家都被霍启突然爆发出来的激动情绪吓了一跳。他们没有想到稳重如霍启，也会有这么激烈的一面。
“背叛了我？”谢振重复了一下，好像并没有特别吃惊的事，要不然就是认为这是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霍启的心往下一沉。谢振现在的表现可不是他所期望的。无论是怎样的，他都至少希望谢振有大一点的反应，但是谢振的样子还是一如往常，根本没有特别大的改变。霍启想了半天，也觉得谢振事先知道他会做背叛自己的事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为什么没有一丁点的触动与吃惊呢。
“那么我们先投票吧。”谢振继续选择了无视霍启，即使霍启表现出了激动的样子，“这才是当务之急吧。”说着他举起了一只手，“认为沈鸢无需为此事负责的人举手。”
沈鸢紧张地看向了董事成员中间，稀稀落落地有几个人举起了手，然后紧接着有几个人看了一眼几乎半站起来在瞪着谢振的霍启，也举起了手，竟然超过了半数。当然，陆圻没有举手，周若普也没有举手，还有站在陆圻阵营的几个人也都没有举手，不过都只是少数，大部分的人都站在了谢振的这一边。
陆也没有举手，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弃权。”表示他也不会支持另一边。他看来已经被两边复杂的情况弄得“心灰意冷”了，不想再多搀和这件事了，因为越往后发展，陆觉得这事儿就越复杂。现在他本来还挺支持的霍启，竟然自己说出了背叛了谢振的话，这让陆心里的感觉很不好。难道相信一个人就这么难么，就连他一直认为很纯粹地忠于谢振的霍启，竟然也会做出这样的事，陆顿时有点混乱，也不知道以后该相信谁，支持谁了。所以他选择了弃权。
谢振优雅地放下了自己的手。他知道陆的个性，所以也没有强人所难。他即使不用发话，看来沈鸢这次的责任也可以逃过了。他根本不需要听审议的过程，他毫无保留也毫不怀疑地将自己的这一票投给了沈鸢。不支持自己人，还能支持谁呢？
“好了。”谢振站起了身，“那么这件事就解决了。辛苦各位在这里呆到了那么晚，都回去好好休息吧，明天我们还要……”
“等一等。”霍启突然说道，也站了起来，“沈鸢的事我没有异议，她的确没错，一切都是我做的。但是难道不应该趁着大家都在的机会，把这件事一起解决了么。把我……怎么说来着，绳之以法？我毕竟让一个人差点丢了性命。”
“这件事和今天审议的主题无关。”谢振说道，看来并不想和霍启谈这件事，至少不是现在，不是这个时候，也不是这个地方。“这件事我会提上议程，安排时间再做处理的。”
“处理？”霍启好笑道，“难道你心里就只有公事吗？即使我说我背叛了你，你也只想到把我的事推到议程上，然后公事公办地‘处理’么？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像护着沈鸢一样想要护着我么？”
沈鸢诧异地看着霍启，现在的霍启已经抛却了大部分的理智，将自己积存在心底多年的怨气发泄出来了。他没有一下子发泄出来，而是一点一点地冲着谢振吐露自己的怨气而不知。沈鸢不知道到底哪一点更糟糕，是一下子的爆发，还是这样慢慢地吐露。因为霍启积存的怨气已经有很多了，而他在这次的审议上非常不顺利，先是在沈鸢这边挫败了，被沈鸢问得几乎哑口无言，只能用沉默来作答，接着自己费尽心机设计的阴谋，也没有得到理想的结果，沈鸢她不用负上任何责任，这就证明他打击不了任何人。最后霍启的孤注一掷，当着谢振的面承认自己的背叛，期望最后可以看到谢振的愤怒与悲伤来满足自己，却还是什么也没有看到，只有谢振一如既往冷静的脸。他真是怀疑自己在谢振心目中的地位了。这种想法让他不仅怨气慢慢地喷薄了出来，也让他感到一种无比的失落和悲伤。
他想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谢振出丑，但出丑的只有自己而已。
出乎在场所有人意料的是，谢振又重新坐了下来。他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端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其他人犹豫着是否要离开，然而谢振发话了：“你们都先回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们了。”他的口气毋庸置疑，让想留在这里看好戏的人们只好无奈地拿起了自己东西一个接一个走了出去。包括陆圻和陆。周若普在走出去的时候又看了一眼谢渊凡，谢渊凡正紧张地看着他的父亲，丝毫没有注意到周若普的目光，但沈鸢注意到了。
她感到一阵寒意，周若普的脸上漾过一丝冷笑，让沈鸢不寒而栗。周若普突然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她目送着周若普走出了房门，他是最后一个走出去的，顺便带上了门。沈鸢想和谢渊凡说说周若普的事，但是现在可不是一个时候，因为谢振和霍启互相对视着，气氛有点诡异不说，沈鸢想如果告诉了谢渊凡周若普的事，谢渊凡一定会笑她想得太多了，认为周若普这样的人弄不起什么大风大浪的。
“为什么要把人都支走。”霍启脸上早已没有了一如既往温暖谦和的笑容了，只是冷冷地说道。在场的人都已经知道了他的真面目，再笑也没有什么用了。
“你觉得我没有护着你，”谢振回答道，“那是因为你根本没有意识到我一直在护着你。”
“呵呵，你在胡说些什么呢。”霍启冷笑着说道，但显然谢振这句话已经搅乱了他的心境。他渴求着谢振的真话，谢振的关心在意，他希望听到他想听的东西，希望自己的努力不会是白费的，希望至少在这场事件中收获到一些意外的惊喜，至少别让他无功而返，功亏一篑。霍启对谢振的态度已经有了巨大的转变，他不再唯谢振马首是瞻了，不在像一个崇敬着自己偶像的孩子，站在谢振的身边。他现在站在谢振的对面，也代表了他现在的立场，同样是站在谢振的对立面。他倒要看看谢振能说出些什么来。
“你想要什么？”谢振道。他的身边，一边坐着沈鸢，一边坐着谢渊凡，而对面的霍启，却是独自一人，一副势单力薄的样子。他不能说料到了霍启会做这样的事，但是他的确不感到吃惊，因为他一直知道霍启心里的疙瘩，也知道他自己没办法解决霍启心里的这个疙瘩，终有一天，霍启会难以再忍受这个疙瘩而爆发出来的。也许他的爆发，反而会是解决这个疙瘩的机会。“你觉得我怎样才算是护着你？你为什么只能看得见我护着沈鸢，却看不见我同样再护着你呢？”
“……那你说说你怎么护着我了？将我的事推上董事会的议程，好让董事会的这群废物一起来审判我么。”霍启没想到谢振会反问自己，本想装的很镇静，但是他发现自己在谢振的面前根本做不到，即使两个人的距离隔了一条长桌，互相都看不清对方眼睛深处的东西。
“当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干的了以后，我没有提及这件事，是怕你会在这场审议上直接被判定责任，甚至因为故意伤害罪而可能遭受牢狱之灾，我首先要确保这一点不会发生，所以我只谈沈鸢的事，不谈你的事，将你的事情延后。”谢振解释道，“这样我就有时间周旋你的事了。陆圻这些人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的，所以要应付他们也是一个大难题，不过能多点时间总是好的。这难道不是在护着你么。如果我要是真的恨你背叛了我，完全可以让大家当场表决你是否有罪，然后任由他们将你送交法办。我想你也应该知道，因为一些原因，这里大多数的人希望你能被铲除，包括你的同盟陆圻吧。”
“你……你怎么知道我结交了陆圻这个同盟。”霍启听完以后就有点结巴了。他再胸有城府，但毕竟年纪还轻，经不住谢振的三言两语，心里就涌出很多强烈的感情。他想努力控制住它们不流露出来，所以导致自己说话都有点结巴了。
“光靠你一个人又怎能保证沈鸢会受到审议？如果不被董事会知道，就算出了事，你明白这件事也会被我一手遮天地掩盖过去，到最后董事会甚至都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也不会再深究，而沈鸢也会毫发无损，平安无事。”谢振道，“所以你需要一个强有力地后援，煽动董事会，保证沈鸢一定会得到处罚。这样你的计划才能起效。”
“呵呵，不愧是老师。”霍启惨然一笑，沈鸢所想到的，谢振自然也能想到。他只要知道这件事是霍启干的，其他细节谢振很快就能自己想出来了。霍启真后悔自己承认了自己做的事了，但是就算当场抵赖下去，不出几分钟，谢振也会敏锐地察觉到一切的吧。
只是，这恼人的真相，好像并没有困扰到谢振，反倒是困扰到霍启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