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像流星一样在洞中坠落,洞中好象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它将他们螺旋转动,几十秒后,他们终于好象是落到了尽头“砰”的一声,水花四起,高子恒在即将到头的时候,他已经有足够的时间在空中观察着身边的一切,他看到有一条厉害的河水正从他们脚下流过,而他们的身边都是黑漆漆的石壁。石壁上留着刀砍斧凿的痕迹,不过看起来年代却已经相当的久远。
在落入水中之前,高子恒看了一眼抱着的范野王。范野王头发落尽,面如金纸,肌肤干枯畏缩被暗黑色所笼罩着,头向一边无力的歪着,眼睛紧闭,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死人。而且在他的身上有一种浓重的恶臭那绝不是因为狼人和吸血鬼的相斥,而使双方在嗅觉上闻到的臭味,而是一种像是下水道的气味。
河水冰凉,比高子恒预想的更冷,但是,这一丝的寒意对高子恒并没有什么影响,他们被庞大的下坠力驱使着,在河水里越沉越深,河水包裹了他们,拼命的向他们的口鼻之中灌去。
但吸血鬼和狼人都是天生的善泳着。高子恒很快的就从河水之中浮了上来。他深吸一口气,顺着河水向下流游去。现在,他已经对身处的环境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判断,他从黑漆漆的环境!冰冷的河水虽然他并没有感觉到有多么的冰凉还有眼中看到了围绕在河水上下的天然的溶洞石,判断出现在他可能是处身在地下水的河流之中。
他能听到河水和自己的游动声在身边激起的几乎是隆隆的回响升。他就像是处身在一个大水管之中,每一丝轻微的动作都会激起庞大的回声。
河水流的很快,碰撞着身边的溶壁,发出劈啪的声音。高子恒不需要游动,只需要保持着不沉下去,河水就自然的托着他向前面而去。他用双手把范野王托了起来,因为他感觉到范野王好象已经没有了声息。但是却并没有死如果死了的话,他的身体就会渐渐萎缩,直到完全的消失。就像每一个高修为的吸血鬼和狼人一样。
高子恒托着范野王,顺着河水向前而去。现在,他并不能确定已经完全的脱离了险境,想到在上面的狼穴中经历的一切,让他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范野王中国血族的心腹大患,现在竟然是被自己托举着,带着要离开这里。这是多么的滑稽。
但是,在经历这一切之后,他和范野王已经隐隐有了一种情谊,也许他们是天敌,但就好象和邱闻风一样,高子恒并不排斥和一个狼人交朋友。
他们飘了很久,期间高子恒一手托着范野王,一手在水中急划。他知道,尹秋水不会放弃,一定会追击来的。他发现,地下水的河道竟然是像迷官一样,有经过许多的岔道,岔道口的河道明显的宽大许多,一排排的黄的白的溶柱,把河道间隔开来,分别通向三到四个地方。
他低着头,放低范野王,从一个个的溶柱下经过,他不知道要向哪里,只是顺着感觉,随意的向下飘去。终于,在经过了很长的时间后,他似乎的看到了前面有一丝的光亮。他欣喜的吸一口气,加力向前游去。他听到河水的流淌声越来越响,光亮也越来越大,直到一个半圆形的洞口出现在了前方。
高子恒托着范野王到了洞口处,向外望了去,但他很快的不得不缩了回来,因为外面的阳光实在太刺眼了。映的高子恒头昏眼花。他吸了一口洞口外的新鲜无比的空气,然后把范野王轻轻的放在旁边的一块石头,那石头高出水面一点,虽然玲珑不平,却正好可容一个人存身。
范野王死人一样的躺在石头上,鼻子耳朵向外流着河水,紫色的袍子湿漉漉的,像蛇皮一样的紧紧的贴着他原本宽厚高大,现在却好象只剩几根骨头的身躯。他肌肤的颜色更加的黑暗,浑身的腐烂气息更加的浓重了。
高子恒也爬上了石头,在一个犄角里坐了下来,顾不得浑身的湿漉漉,他试探着轻轻的推了推范野王现在,躺在这里的只是一个垂死的老人,而不是威镇天下的范野王。
过了很久,范野王终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高子恒惊讶的发现,范野王的眼睛竟然是那么的清明就好象他只是闭目养神了一段时间,而且他的眼睛里又好象恢复了一些光彩。但随即的,高子恒又想到,这也许只是回光返照。
范野王看着他,抬起一只干枯漆黑如鸡爪的手,示意高子恒扶自己起来。高子恒默默的扶起他,让他靠着石壁坐起。范野王靠着石壁,干瘪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他摆了摆手,突然仰天的大笑了几声,他的笑声像夜枭一样的难听,而且非常的低,像是从远方传来的。他黑漆的脸庞也在不住的扭曲着,看着十分的恐怖。
高子恒能感受到他心中的悲凉,一个人从一呼万应的高台,跌到了众叛亲离的无底深渊,那是多么大的落差,那种痛苦和凄凉又岂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哈哈”范野王喘息着,哈哈的笑着,高子恒看到有两滴浑浊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挤了出来,白的泪,黑的脸,映衬的那么分明。
高子恒想要安慰他几句,但又不知说什么。
范野王停了笑,看向了高子恒。高子恒平静的对视他,眼睛里即没有吸血鬼和狼人的敌对,也没有同逃劫难后的相惜。范野王也是沉默,十几秒后,叹了一声,说道:“我这一生,都在和一个人战斗,虽然我败多胜少,但在我的心底我从不承认我的失败,因为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赢的。哈哈”他悲凉的笑着:“但到了今天,我不得不承认,无论从哪个方面讲,我都是彻底的失败者。”
他看着高子恒,悲凉的说道:“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应该庆幸的,如果渗入我体内的是卫天鹏的毒液的话,现在我恐怕早已经死去了。李天笑,哈哈,他的火候还差一点。”
关于吸血鬼毒液的来源,高子恒其实也隐隐猜到了,以范野王的异能,普通吸血鬼的毒液是奈何不了他的,即使是一般的吸血鬼长老的毒液,要杀他,也怕是不能。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血族长老的毒液,也许才可以要了范野王的命。
范野王喘息着,继续说:“我的时间不多了,有一件事,不知你能不能答应?”不等高子恒回答,他又补充道“你放心,绝不是让你做伤害吸血鬼的事情。”
看着他哀伤的眼神,高子恒不能拒绝,轻轻的点了点头。
范野王艰难的笑了,他说“其实,我只是想让你听我讲一个故事,一个久远的即将要被埋葬的故事。我从来没有和人讲过,我一直在希望着有一天能够在胜利之后,亲口讲给那人听的,但现在,已经是不可能了。”他把头靠在石壁之上,沉默了几秒钟,像是在脑子里组织着语言。然后轻声的说道:“我生于明永乐18年,我的父亲是军中的一个下级军官,所以我们一家都是军户。那个时候,战争还很是频繁,我的父亲经常的要随军出征,每次出征,母亲都会带着我和两个弟弟,站在家门口,向父亲摇手送行。我记得,每一次走后,母亲总是要躲在一角,无声的大哭一场,因为她不知道她的丈夫还能不能回来,她和三个年幼孩子的命运,会不会像隔壁李娘那样的悲惨。”范野王的眼睛迷茫,像是又回到了那个久远尘封的岁月里。
高子恒默默的听着,现在他知道了范野王的真实年龄。他意识到范野王在临死前,向他念叨这些,一定是有某种的意思。只是他想不明白罢了。
范野王:“上天保佑,父亲一次次的无恙归来,在一次的大战之后,甚至积功做到了千户,被调往中原某个州府,担任地方的守备。消息传来,我们一家欢呼雀跃,因为这不但意味着我们可以摆脱节衣缩食的窘境,可以随着父亲去那里上任,更重要的是从此不必再为父亲担惊受怕了。父亲被调往的地方是一个非常太平的内地,没有蒙古人,也没有叛贼。那一年,我十五岁,也就是从那一年前,我的命运产生了庞大的改变。”
说到这里,他浑浊的眼神泛起了一阵光。
他接着说:“在我们新搬到的那个地方,隔壁住着的是一个小康之家,虽然不富有,却也衣食无忧,在初到那里的时候,他们给了我家很大的帮忙。也就是在那时,我初次的见到了云霜。我清晰的记的,她穿着一身嫩黄的衫子,站在房门的菊花前,对着我微微而笑。当真是人淡如菊,我一生之中,再也未见过那般雅致清丽的姑娘,当时我就痴了,她的脸却是红了。”说到这里,范野王枯黄丑陋的黑脸之上漫过了一片的幸福,眼睛虚虚的望着前面奔流的河水,竟好象又是痴了。
“后来我们慢慢的熟识了。可是那个时候,男女的很严,甚至连话都不能随便讲,虽然我们就相处在隔壁,一月之中却也见不到几回。但这并难不住我,每天晚上,我都要悄悄的溜过墙去。但我从来不敢对她有半分轻慢,动手动脚更是不敢。我的母亲看出了我的心思,便托人向他家求婚,云霜的父亲也非常爽快的同意了。一时间美妙的幸福似乎就在眼前。”
“但就像每一个悲惨故事的开始和结尾一样,就在幸福到来的前一刹那,灾难总是要不可避免的发生。那一天,云霜带着丫鬟,上街去买胭脂,在十字街头,遇见有一大队的人马正经过那里,有带刀的官兵驱赶着百姓让路。于是她们只好站在街角等着。在人马经过之后,她们像往常一样的嬉笑着回了家,她们却不知有一场庞大的灾难向她们袭来。”
“三天后,云霜的父亲急匆匆的推开了我家的门。父亲不在,便由母亲和这位未来的亲家会了面,可是,云霜父亲的第一句话,就让母亲惊呆了。云霜的父亲垂着泪向我母亲赔罪,他说两家婚约必须取消了。当时,我恰好从房门外经过,听到了,于是忍不住的冲了进去,大声质问。但云霜的父亲并不解释,直到被我逼急了,才说出了实情。原来是淳王府的小淳王看上了云霜,并已经派人送去了聘礼。”
“当时不异于五雷轰顶,我的整个人都空了,我嘶声大喊着:谁也不能夺走我的云霜,淳王也不能我向云霜家冲去,但是被家人死死的搂住了,我向他们嘶喉,他们向我哭泣,求我,最后连我的母亲和闻讯赶来的父亲都向我下了跪。在他们的眼泪之中,我成了一具尸体,无知无觉的倒下了。”说到这里,范野王激动的在微微微颤,他的悲愤在空气之中弥漫着。
“可是我却不知道,在这个夜里,云霜是那么的期盼我能翻墙过去,和她说几句鼓励的话,我没有,其后的十几天也没有。直到她被一顶小矫悄无声息的抬走,我始终再没有见她一面,第二天,已经变成行尸走肉的我,突然又听到了一个噩耗,云霜回来了,从淳王府回来了,我听到隔壁的院子起响起轻微的哭声。一种不详的预感淹没了我,我拧开了锁头,破窗而出,越到了隔壁的院子我看到我温柔雅致的云霜已经变成了一局冰冷僵硬的尸体。”
“我站在她的面前,没有哭泣,没有流泪,我吃惊于自己的冷静,我询问起了原由,云霜的母亲告诉我,就在当天的晚上,云霜在淳王府悬梁自尽。从始至终,我没有流一滴泪,我返回了家,要母亲给我食饭,我要大吃一场,全家对我的变化,又惊又喜。我吃饱之后,倒头就睡,直到黄昏的时候才醒了来,我听到外面有人在窃窃私语,原来是我的两个弟弟再说,小淳王亲自要隔壁来看望云霜的父母了。我从床上一跃而起,抽出墙上的一把短刀,藏在衣服下,然后偷偷的越过围墙,到了云霜家。”
说到这里,范野王沉吟了很久,像是在想着什么,十几秒后,他说:“那是我初次的见到他,想起来他和我的年岁差不多,但我们的地位却实在差的多,他穿着白色的锦缎,富贵照人。他装模做样的坐在大堂的正位上,安慰着坐在旁边战战兢兢的云霜的父母。我绕开站在门外的侍卫,从后面的窗户溜了进去,穿过屏风,对着他的胸口狠狠一刺!”
“直到现在,我仍清晰的记的他惊讶的眼神,但是非常可惜,我这一刀并没有刺中要害,由于他本能的闪了一下,我只是刺在了他的右臂之上,随即的我便被扑进来的侍卫压倒在了地上,他们发疯了一样的踢打着他,把我打的浑身是血。我在昏迷之前,抬起眼,看到那个尊贵的小王爷已经被两个侍卫急匆匆的架走了,而云霜的父母已经惊吓的跪到了地上。”
“等到我醒来,我已经是在大牢之中,带着100斤的枷锁,动也动不了。然后我看到我的父亲!母亲,还有两个弟弟都被投进了大牢。他们像我一样的对当成了谋反罪对待。并接受了严刑审讯。我哭泣,我痛不欲生,我看到他们一一的悲惨的在我的身边死去,他们都已经完全的被摧残的没有了人样。我突然明白,他们并不是想从他们的嘴里得到什么,而只是想接着他们来摧残我!”
范野王的眼睛里再一次的泛起了泪光。在这一刻,他好象比一个还要更加的心理虚弱。
“但是,他们的摧残非但没有摧毁了我,反而让我有了更加的迫切的逃生希望。他们好象也并不急于杀死我,我看到一个王府管家模样的人,交代着牢头,要对我特殊对待。果然,他们三天一小刑,五天一大刑,却并不让我死。”
“终于,他们松懈了,他们不再每天烦琐的为我套上枷锁,他们认为我已经是奄奄一息,动都动不了,何谈逃跑?我苟延残喘着,像陷阱中受伤的狼一样的寻找着机会,有一天,我终于趁守卫的松懈,打倒了他们,夺了钥匙,从大牢之中逃了出来。”现在,范野王的语气已经不是那么的激动,但是,高子恒却可以从他平静的语气中体会到当时的惊心动魄,一个死刑犯要想从守卫森严的大牢中脱逃,是何等的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