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他述说的悲惨的历史,高子恒有些恍惚,也不禁的想起了自己的前世,蓦然之间,他感到一阵难以形容的伤心。
范野王还是沉浸在往日的回忆之中,他说:“我逃出大牢,找个地方隐藏起来。我是一个孤家寡人,天地之大,已经没有了我的容身之处,我发誓,我一定要为他们报仇三个月之后,我养好了伤,满怀仇恨的去执行我活着的唯一的一个目标杀了造成这悲惨的一切的元凶小淳王。但是,淳王府的戒备是何等森严,我一个平头百姓根本连府门前都靠不进。”
“但是,上天不负有心人,我在淳王府外蹲了十几天,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在一个夜里,从王府外的下水道里爬了进去。下水道又黑又长,臭的我几乎要晕眩过去,但比起我的深仇大恨,这些又算的什么。我进了王府,捉住了一个丫鬟,威逼着她说出了仇人的所在,哈哈,原来我的仇人已经身患重病,在榻上躺了有三个多月了,究其原因竟然还是因为被我所刺引起的。哈哈哈哈,真是痛快,我杀了那个丫鬟,塞到假山之中,向仇人住的小院而去!”
“仇人住的地方还真是幽雅,居然还在院子里煞费苦心的种着南方的竹子,哈哈,真是可笑,在竹影婆娑间,我从竹子尖摸了过去,到了窗户下,凑头向里面看去我看到房间内烛火飘摇,光线昏暗,一个年轻人正躺着床上,盖着白色的被子,面色如纸的一动不动,而在房间,甚至是小院里都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仿佛是把人泡在药味之中。我推开窗户,溜了进去。现在想起来,那天有些奇怪,房间的内外居然没有一个丫鬟,只在院子的外面有几个侍卫在守卫。”
“我蹑着脚,压制着内心的悲愤,握紧了尖刀向床榻靠去。但就在我即将要靠近的时候,榻上的病人突然睁开眼,看向了我他的脸色干黄,嘴唇青紫,双眼无神的看着我,我在云霜家见到的那个尊贵的小淳王,竟然变成了这样的一个垂死的老人模样。他认出了我,也意识到了我要干什么,但是他并没有喊叫,而居然是冲我苦笑了一笑,这令我惊讶,但丝毫也不影响我的杀心,甚至的还有些痛快,我不能轻易的让他死,如果有可能,我要像他们摧残我的家人一样的摧残他!起码要让他深切的感受到死亡来临前的恐惧!”
“我握着刀,一步一步的靠近,我并不怕他喊,即使他喊叫了,我也有决对的把握,在侍卫冲了进来之前,把尖刀插进他的咽喉。但奇怪的是他竟没有喊,或许他根本已经没有气力喊叫了,他只是淡淡微笑的看着我,竟好象是十分期盼着我的到来。这反倒让我警惕,疑惑,我在他的榻前站住了,我们相互的对视着。我的眼像火,他的眼却像是水。几秒钟之后,他竟然又闭上了眼睛,疲惫的轻轻一叹:我知道你是为什么来的,你动手吧,我不会怪你。”
范野王摇了摇头:“这令我迟疑起来,他如果喊叫或者是挣扎,反倒是好了,可现在他竟然如此平静的接受,甚至是期待着我的刺杀,让我不知如何是好,这完全的脱离了我的预想,我握着刀,竟是刺不下去,即使他是我的仇人,可是我也不能杀死一个毫不反抗一心求死的人。”
范野王咬着牙:“就在我微微迟疑的时候,有一支飞刀从窗户外射中了我,侍卫们冲了进来,我拼了命的用尖刀向榻上的人刺去,但是,我已经力不从心了。我又被王府的侍卫制服了,在我被他们夹走的时候,我看到榻上的病人咬着牙伸出了手,向侍卫命令:放他走,放他走。哈哈,他可真是会演戏,就在他的命令后,我被重新的带回了大牢,这回他们不再摧残我,也是直接要处死我了。”
高子恒静静的听着,他能感受到范野王那历经600年,却依然郁积在胸的那冲天的悲沧。生离死别,家破人亡,这样的仇恨本就是难以消融的。在这时,他深深的同情着垂死的范野王,并对小淳王涌起一阵的愤怒。虽然他已经隐隐的意识到了小淳王的身份,但如果范野王所说的是真的,那么,小淳王确实是有很大的罪责。
范野王继续说:“我永远的也忘不了那一天的情景,我被带回了大牢中,然后立刻被押到了院子里的一个执法场,两个牢役提着我,把我放到了中间的一个台子上,有人端来一个木盘子,里面放着一些冷饭冷菜,一个牢役胡乱的往我嘴里塞了些,直把我的牙齿和舌头都要塞到喉咙里了去。然后在火把的照耀下,一个穿着红衣的大汉捧着一把鬼头大刀,站到了我的身旁。没有行刑官,也没有签死状,他们就要私自的处死我了,哈哈。”
“我瞪着眼,记着他们每一个人的面目,就是变成了鬼,我也要向这些帮凶索债!大刀举了起来,接着便要落下,我用尽我所有的气力哈哈大笑,我用笑声迸泻我的不满,用笑声诅咒这个不公的世界。但就在突然间,刑场上刮起了狂风,飞瓦走石,人不能立,所有的火把都掉到了地上。我努力的睁着眼,想要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突然觉得眼前一花,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我过了多久,我幽幽的醒来,我看到一个全身披着一件黑色斗篷的人正用一双闪闪的眼睛看着我,他的脸上蒙着一块黑布,我看不见他的脸,但是我能从他的眼睛感觉到深深的寒意。”
高子恒静静的听着,屏住了呼吸,他知道范野王现在已经讲到了一个机密。那就是中国的第一个狼人是如何的诞生的。
范野王深深的沉浸在往事之中,他好象已经到了了一种忘我的叙述之中,他说:“我第一个的反应就是,我是不是已经死了。但很快的我就意识到,我还是活着的因为我躺在一张破草席的上面,一盏昏暗油灯在身旁闪烁,而且我能感觉到我浑身的剧痛,那是被牢役们毒打的结果。我转过头,看向了黑影。黑影对我镇定的表情很是满意,不等我说话,他就已经缓缓的用生硬的声音说道。”我可以帮助你,让你变的强大,你可以自由的去复仇。但是,我需要你付出代价。
“对我来说,没有什么能比复仇更能激起我的动力了,我挣扎着坐了起来,对着他,跪了下去,咬牙道:只要能复仇,无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出。”
“黑影看着我,一字字的说道:如果是你的身体和灵魂呢?你hai愿不愿意付出?”
“我悲愤的笑着,对我来说,我还有灵魂和身体吗?我想也不想的便答应了他。然后他点了点头,突然扑上来,用他冷森的尖牙咬住了我的咽喉。”
说到这里,范野王低沉的声音也阴冷了起来,他用浑浊的眼睛看向了高子恒。高子恒也陷进了回忆之中,他想起了自己从人类到一个吸血鬼的痛苦的经历。不论对吸血鬼还是狼人,那都是一种蜕皮一样的摧残。
范野王接着说:又过了三个月,我终于可以控制自己的情况,并使自己恢复了人形,于是我迫不及待的向我的老师表明,我要下山一趟,去处理一件事情。他并没有阻止我,只是要我小心,因为吸血鬼也已经来到大明朝了。
“我离开老师,直扑淳王府。我已经把我残酷的报复在脑子里想了一千遍了,我要把整个淳王府斩尽杀绝,尤其小淳王,我更是要让他承受天地之间最残酷的刑罚。我激动万分的到了淳王府,但却震惊的发现,淳王府竟然已经是空无一人。”
听到这里,高子恒也奇怪了起来。
范野王继续说道:“我看到淳王府的大门上贴着大明朝的封条,偌大的淳王府里不但没有人,就是家具也不剩几件了。我抓了一个旁边的路人询问,这才知道,原来在两个多月前,淳王府竟然是被朝廷查封了。哈哈,真是可悲,在我全家被杀的时候,我无力报仇的时候不查封,等到我要大开杀戒的时候,它却被查封了。难道这是老天在戏弄我吗?”
“我追问小淳王的下落,那人说,在淳王府被查封的前几天,小淳王就已经病逝了。哈哈哈哈。”范野王像600年前一样的悲惨的笑着,直到被一阵剧烈的咳嗽阻断,他喘息着,接着说:“我不相信,更不愿意接受,我不能让他这么轻易的逃过惩罚,我找到了他的坟墓,挖开了他的坟,哈哈,坟墓中一个空空的棺材,根本就没有尸体,这让我振奋。”
“当天夜里,我就连夜的发疯一样的向辽东奔去,因为淳王府全府被查封,下人被遣散,但老淳王和他的子女却被流放去了辽东。我不分日夜的急奔,几天之后,我在辽东的一个偏僻的小城里找到了老淳王。真是老天有眼,报应不爽,他竟然也是病入膏肓,在榻上奄奄一息了,富贵一生的王爷,到了临死之前,居然连一个照应的也没有,孤灯独影的在一间破房子里一个人等死。我不知道他犯了什么罪,朝廷要这么的惩罚他,但我真的很痛快,我抓住他的胸口,把他从病榻上拎了下里,喝问着他,他的儿子究竟是哪里去了。”
“可是,他无法回答我的问题了,他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就在我愤怒的时候,我突然闻到了身后的不远处传来了一种气味。那是一种恶臭的,令人反胃的气味,哈哈,我想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我转过头,从窗户向外看去一个黑色的身影正站在外面的小院之中,夜色即使再漆黑,对我也没有任何的影响,我清晰的看见了他的脸,我惊讶的发现他居然就是我正在追寻着的仇人小淳王,但同时的,我更加的意识到,他已经不只是小淳王,而是另一种的身份吸血鬼。”
说到这里,范野王停了下来,喘息着,同时也像是在思考着,几秒钟之后,他轻声说道:“也许我们真的是天生的对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现在又加上了狼人和吸血鬼的恩怨,我从窗户纵了出去,对他发出愤怒的吼叫老师向我描述过的狼人遇到吸血鬼时的反应,在我的身上真实的发生了。”
但是,我发现,他居然是那么的漠然,就好象他根本不认识我,或者没有意识到我是一个狼人一样。他苍白的面容,没有看我,而是越过我的肩头,看向了房间里的老淳王,他很悲伤,我感觉的到,但是他的面上却依然是没有一点的表情。十几秒后,他才转看向我而这时的我已经抑制不住愤怒的开始在变形,我扑了上去,他也卷起嘴唇,露出闪亮的尖牙,向我迎战。
“这一场打的天昏地暗,最后我不得不承认,我杀不了他,我们在小城里杀来杀去,在可能要把整个小城都要摧毁的时候,他逃跑了跑的就像是一阵风。”
范野王的声音越来越低,他轻叹着:“这700年来,我一直在继续着那一场未完的复仇,仇恨是我的动力,也是我的负担。我不甘心,不甘心啊。”他拼命的睁着眼,看向高子恒:“我和你说这些,是要戳穿卫天鹏的假面具,让你知道他是一个多么罪恶深重的人。我不想带着这个秘密下地狱。”他的脸上漫过一片诡异的笑:“虽然我不能亲手的杀了他。他的日子怕也是没几天了,我。我。会在18层的地狱里面等着他。等着和他一起下油锅。油锅。”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身体却剧烈的抖动了起来,鼻孔嘴巴和耳朵都在一瞬间向外猛涌着黑色的浓血,范野王抬起手,最后想要说什么,但手臂抬到中间时,再也抬不起,猛的落下了。
高子恒低着头,神情凝重。他知道狼王终于是剧毒浸身,抵挡不住了。也就是狼王,要是别人,怕早已经是化成浓血了。范野王的身体抽搐着,很快的在紫袍的下面缩成了一团。就像是每一个高修为的狼人和吸血鬼死去的那样,最后终于的连皮带骨的消失了。只流下了一滩黑色的浓血。
高子恒早就知道范野王必死,作为一个吸血鬼,也许应该是兴奋的,但高子恒却没有一丝的高兴,心中反倒十分的沉重,他从范野王最后的话中意识到了很多的东西。他甚至深深的理解了狼王。
他深深的叹息了一声,把狼王的紫色的袍子系在了一起,脱下西服外套,把紫袍包了起来。他要给狼王找个地方安葬,而不是任由它留在这里。
他偏过头,向洞口的光亮处看了去,他感觉到光亮已经暗淡了许多,像是已经到了一天的黄昏时了。他将西服背在是身后,把两只袖子在胸前打了一个结,然后溜下石头,向洞口游了去。到了洞口时,他更加的确认了自己的判断,现在的确已经是一天的黄昏了。
高子恒向下一扎,从水中游了过去洞口与水面紧紧挨着,他只能从水下面走。他看到有小鱼在他的眼前游过,太阳光透过水面射了下来,映的水里流光异彩的,真是漂亮极了。可是,他根本没有心情欣赏,在游出很远之后,他浮出水面,向四周看去他看见一汪无际的碧水包围着他,夕阳西下,晚风微微的吹拂,水面之上还有点点的渔船,远处,有一座大坝正横在水面之上,巍峨壮阔。大坝的旁边山峦叠起,依稀看见依旧青翠的小树林在初秋的晚霞中摇曳着。小树林的后面,隐约的还有各式的建筑,像是别墅一类的。
高子恒深吸了一口气,他认的这里,这里是飘城郊区的一座大水库,供应着整个飘城几千万的用水想不到,狼人的老巢居然也在飘城,实在是不可思议,双方都在寻找对方的老巢,却不知就在身边。他向水库边游了去,从一片小树林中上了岸。他找到了一棵比较明显的小树,在树根的旁边,用坚硬如铁的十根手指,刨出了一个深坑,然后他解下背上的西服,把那件紫色的袍子拿了出来,郑重的摆了下去。他看着紫袍,心中禁不住的感慨,谁能想到有一天,他会亲手的埋葬狼王。想到狼王充满了仇恨和愤然的一生,想到他临了时的众叛亲离,高子恒心中侧侧然。
他捧起湿润的土地,一把把的抛洒下去。最后用手把那里压平了,又搬来一块大石放在旁边,以作为记号也许这根本没有必要,又有谁又会来祭奠他呢?但高子恒知道起码有一个人会来,那就是自己。如果没有狼王,自己根本就不可能从狼穴之中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