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来,委地的帽子,眼镜的遗冢,还有男男女女,城镇,从灰烬里站起来,来看这渗透泪水的一页手稿。来,黑色的雪,西伯利亚不公的孤独,残余的悲痛,当镣铐散开,当浓稠的黑夜在义人身上散成雾,来吧。空中杀手烧成焦碳的亚细亚木偶抬起你空洞的眼,再也看不见女孩的腰离开你而焚燃,在火墙下,或者死亡的稻田里。独自焚烧的物什就在遇难者身边许多人逃不出生天,我尽管活下来也觉得羞愧。灿烂阳光下晾晒的衣裳教我想起断了的腿再不会伸进裤管的臂受淫辱的身躯和割裂的心,鞋的世纪里世界摆满靴子,而许多许多脚却已毁于冰霜、火焰,瓦斯和利斧!背上那么沉重的担子不断的惩罚,压弯我的腰:我付了大代价学会如何接受每种不可解的死亡,接受不必要的犯罪的悔恨:在残酷的暴行之后,在紧随的报复之后,也许我们谁也不算清白,因为许多人失去生命而我们继续存活。也许是我们剥夺了至爱骨肉的生命。石上人像我的确认识他,那么多年跟他在一起,跟他黄金和岩的本质一起度过,他是个疲倦的人:在巴拉圭,他丢下父母,丢下子侄,丢下妻舅,丢下房子和母鸡,丢下翻开的书。他们来叫门。他开门,便给警察带走,他们拷打他直至他吐血,从法国到丹麦,到西班牙到意大利,四处流徙,然后去世,从此我再见不到他的脸,听不到深沉的静默,有一次,在风雨之夜,当雪织出洁净的袍子披上山脊,我在马背上遥遥望见我的朋友:岩石是他的面孔,他的册影迎向暴风雨,风在他鼻子里打断被迫害者长长的吼叫:流放的人在这里停下:变成岩石,在祖国安居。奏鸣曲与毁灭在走了许久之后,谁知道有多长和多远,糊涂得好像去庄园和领地,悲苦的希望单独支撑着我,与坏伴相随,各怀异梦,我热爱那仍存于我眼中的坚韧,在心中仍倾听我的骑手的脚步,仍咬住睡眠之火和毁掉的盐:在夜晚,在黑暗中,在飞翔的悲伤里,是他在不停地注视着营地的边缘,旅人毫无防备,羁留在渐黑的阴影中,在颤动的翅翼中,我感到自己的存在——我石头般的手臂保卫着我。
在泪水的科学中人不可能制造圣殿在我的单调的,努力工作的下午,在荒凉的披盖着月光的墓地,熟悉的蜘蛛们,我爱得如此强烈的废墟,我珍视着我失掉的自我,我有瑕疵的体格,我的银色的打击和永恒的丧失。滚圆的葡萄闪烁着,它葬礼的酒仍在抖动,仍在留存,贫瘠的占有,那不可靠的家,谁曾举行过煤渣的典礼?谁爱那丧失的事物,关心绝对的东西?父亲的骨骸,失事船只的残骸,他自己的告别,他自己的逃避,他自己悲哀的力量,他的悲苦的神?我躺着等待,此刻,等那无生命的,那伤害,等那奇怪的证明——我举起它用残酷的方式,写于灰烬中,是我选择的被忘掉的形式,我给大地的名字,我梦想的价值,用我冬天的眼睛,我分成的天边无际的数量,在这世界的每一天。沈睿译雨不,女王最好也不要认出你的面孔,这更甜美这方式,我的爱,远比偶像更甜美,你的头发的重量在我手中,你还记得吗?芒果树的花朵落在你的发间?这些手指不像洁白的花瓣:看看它们,它们像根,它们像石头击中正滑动的蝎子。别害怕,我们正在等待雨的降临,赤裸着,雨,正同样地降临在马努塔拉山上。就像习惯了敲击石子,雨降在我们身上,温柔地把我们冲洗到拉努拉拉库山洞下的暗淡中。就这样吧,别让渔夫或卖酒的摊贩看到你。把你燃烧着的双乳埋入我的口中吧,让你的头发成为我的小小的黑夜,潮湿而芬芳的黑色封住了我。夜里我梦见你和我是两棵植物长在一起,根缠在一起,而你了解土地和雨就像知道我的嘴,因为我们是由土地和雨制造的。有时,我想由于死亡我们将睡着,沉入偶像脚下的深处,查看把我们带到这里建造和做爱的海洋。当它们遇到你时,我的双手并没硬如铁,另一个海的水流过它们好像流过一张网;现在,水和石头隐藏着种子和秘密。睡着,赤裸着,爱我吧:在岸边你像岛屿;你困惑的爱,你惊异的爱,隐藏在梦的深洞,像环绕着我们的大海的波动。当我也开始进入你的爱的睡眠中,赤裸着,把我的手放在你的胸间让它与被雨弄湿了的乳头一起颤动。
沈睿译衣服的颂歌每天早晨你等待着,衣服,在一把椅子上,让我们虚荣,我的爱,我的希望,我的身体来充满你,我刚刚从睡眠中起身,对水道过别后钻进你的袖子,我的腿寻找着你的腿的空洞,就这样,你不知疲倦的忠诚拥抱我到外面跋涉过草场,我移进诗中,我眺望窗外,各种事物,男人们,女人们,行动与斗争保持着我自己,反抗着我自己,劳动着我的双手睁开我的眼睛把各种滋味放入口中,就这样,衣服啊,我使你成为你的样子,推搡你的臂时,挣断你的缝线,这样你的生命就充满了我生命的味道。你的波浪在风中回响好像是我的灵魂,在最坏的时辰,你粘在我的骨头上空虚,在夜晚黑暗,睡人们用他们的幽灵充填着你我的翅膀。我问是否有一天一颗子弹从敌人那里将用我的血污染你而那时你将和我同时死亡或者,也许不这么戏剧化但更简单你将渐渐生病,衣服啊,与我,与我的身体一起我们将进入大地。想到此,每天我问候你怀着敬意,而后让你拥抱我而忘掉你因为我们是一体将继续面对着风,一起,在夜晚,在街道上或斗争中,一个身体,也许,也许,有一天会停止不动。沈睿译词词诞生于血液中,成长在黑暗的身体里,敲打着,从嘴唇和嘴中飞出。从更遥远和更近的地方仍然,它仍然在产生从死去的父亲们和漫游的种族们,从已厌倦她可怜的部落们而又重归于石头的土地,因为当痛苦开始走入居住者们出发和到达的道路新的土地和水再次结合以播种新的词。就这样,这就是遗产——这就是那波长它联结我们和那些死去的人们,联结我们和还未露出光芒的新事物的黎明。空气仍在颤动由于最初的那个词穿上了恐惧和叹息。它从黑暗中隐现直到现在那个词,仍没有雷滚铁般地隆隆滚过,这第一个词嗫嚅着——也许它仅仅是个潺潺声,一滴水,或是大雨滂沱,倾泻啊倾泻。后来,词充满了意义。它不停地孕育着,充满了生命。一切事物都与出生和声音有关——肯定,清晰,力量,消极,毁坏,死亡——动词攫取了所有的权力用香精把存在搅拌成一体在它的美的电流内。人类的词语,音节,把四散的光和银匠出色的艺术联在一起,遗传的酒杯把血液的交流聚在一起——这里正是寂静集聚的地方在人类词语的完满中。而且,对人类,不说话则是死亡——语言甚至伸展到头发间,不用启动嘴唇嘴就说话——眼睛突然也是词语。
我拿起词,掂量着它,它好像什么也不是,更是个人形,它的样子使我敬畏,我找到了我的路穿过口语词的每个变化——我发着音我没说话我走近词语的限度和静默。我饮着词,举起一个词或一只闪亮的杯,我啜饮里面的纯净的语言之酒或无穷无尽的水,词语的母性源泉啊,杯和水和酒产生了我的歌因为动词是那源泉和生机勃勃的生命——这是血液,表达着本质的血液如此暗示着他自己的展开——词语给玻璃的质量以玻璃,给血液以血,给生命以生命本身。沈睿译诗歌就在那个年龄……诗歌来临寻找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它从哪儿来,从冬天或从一条河。我不知道如何或何时,不,他们不是声音,他们不是词语,不是静寂,但我从街道上听到了它的召唤,从夜的枝桠,从人群中突然,在野火中或孤独的归途中,没有面孔的我在那里,而它触摸着我。我不知该说什么,我的嘴没办法念出名字,我的双目失明,而某种东西在我灵魂中发动,高烧或忘掉的翅翼,而我开始设法摸索着那火,写下了第一行模糊的诗,模糊的,没有物质,纯粹胡言乱语,一个什么也不懂的人的纯粹智慧。而突然我看见天空松散打开行星们悸动的新开地有洞的阴影全是窟窿被箭,火和花朵射穿,风激荡的夜,宇宙。而我,微不足道的存在,沉醉于伟大的星空,广漠神秘的表象,形象感到自己是那深渊的纯粹部分,我与星星共转,我的心在风中起飞。沈睿译孤独未发生过的事情是如此突然我永远地停留在那里,什么都不知道,别人也不知道我,好像我在一张椅子下,好像我失落在夜中——如此这样又不是这样但我已永远地停留。我问后面来的人们,那些女人们和男人们,他们满怀如此的信心在做什么他们如何学会的生活;他们并不真正地回答,他们继续跳着舞和生活着。这并没在一个已经决定沉默的人身上发生,而我也不想再继续谈下去因为我正停留在那里等待;在哪个地方和那一天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知现在我已不是同一个人。沈睿译朋友回来当一个朋友死去他回到你的体内再一次死亡。他搜索着,直到找到你,让你杀死他。让我们注意——走路,吃饭,谈天——他的死亡。他过去的一切已微不足道。每个人都很清楚他的哀伤。如今他死了,并且很少被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