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从淮河源头如愿以偿地取走了金棒。就在他心急火燎,匆匆朝北部淮河尽头的龟山连翻带飞的途中,坐骑青牛的太上老君回落天
  宫,巧妙地取了天宝息壤,又在玉帝恩准之下,身披落日的晚霞,朝着血色黄昏,仍是一片汤汤积涝汪洋里桐柏山地速速飘来。仿似
  天意,又是老君神笏的驱使,迎面扑来的云云雾雾,霓虹霞火,就很敏感而自然地散出一条天空通道来,天风又如神灵无形的手,又
  似哪叱的风火轮,在吹推着飞行的青牛,气宇轩昂的青牛,异常地飞快,蹿行在天空变幻出的两道长长彩虹漫道间。那奇妙的彩虹尤
  如天体斑斓五色的玉带,横穿而伸延,一头系在北天的尽头;一头系在南天下淮河的源头。行进在彩虹漫道间的老君,游哉乐哉,舒
  心惬意之下,不禁笑出声:“青牛啊,天帝的神气,天宫的仙气,可充沛了下凡的精气矣!这奇妙而美伦的天体彩虹,又增添了下凡
  的洋洋喜气哦!”
  青牛却不高兴地埋怨:“老君啊,这个猴子的养母,亦太讨人嫌了!不是她又作怪,你哪能在玉帝面前,屈身哈腰地好说歹说,讨来
  这团息壤宝物,吃尽天风霞火之苦往淮河奔波治水耶?”
  老君深吟地回道:“说来亦不能全责怪水母娘哦,当年大禹王奉天帝之命,缉拿畏罪潜逃的水母娘,追寻到老生修炼灵丹的淮渎山中
  ,便在观世音老母巧助下,一举擒获了水母娘。老生亲眼看到水母娘被天将庚辰神戈穿腹和童律神链囚锁,将其押进龟山脚下那口深
  井下的。气甚怒极的天帝,就下了一道苛刻的判决书,治罪恶极的水妖巫支祁,永世不得重见天日!如此苛刑,服亦罢,不服亦罢,
  水母娘只得忍受,直到绝望地死去!老生以为,一个罪人亦有可能转化为一个弃恶从善的人。祸倚福兮,福倚祸兮。恶能变善,善亦
  能变恶,假如一个罪人得不到转化从善了,那就是法不自重的过错矣!老生曾于玉帝谈论这个话题,玉帝以为,老生是在为水母开脱
  罪行,他就说,这个淮河水神巫支祁,从来就是一个凡界人间恨之入骨的妖神,她逃脱天庭律法的约束,溜到千古淮河里,自称淮河
  水神便罢了,动不动就兴妖作怪,戏水弄潮,使淮河两岸的部落人烟,常遭灭顶之灾,吃尽洪水苦头。你说这样如此恶劣的水神,不
  将她无期判死,能平民愤乎?老生又说,天条地规,当然神圣而不可触犯,但法不自重下,就没有法的效应了。应该给愿意洗清罪恶
  ,重新做神的水母娘一个机会。老生就说出一个办法来,玉帝倒亦恩准了。这个量刑的办法,就是在水母井旁插上根似法树的钢柱,
  告诫水母,你在此要自觉服刑千年,当你彻底反省,弃恶从善,重新做神时,监护你的这根铁树自然就开出花来,昭示玉帝开罪放逐
  你,重见天日,获得新生自由也!唉——这个水母呀,亦太沉不住气了,眼看熬到刑满极限,吃了鱼精,怎么就复发恶习,冲动作怪
  耶?却惹得玉帝大为恼火,下令延期她的刑限,自食其果,真是自食其果也!”
  老君长吁短叹道上这番话后,又不无担忧地自言:“眼下作了怪的水母,是不是被小白龙劝返水母井下耶?悟空带去的枷锁,是不是
  锁住了水母?青牛啊,得赶快平定了桐柏山水灾,立刻去龟山探个虚实,亦好向玉帝有个交待啊!”
  青牛昂头飞奔起来,到了桐柏山,已不见天色光亮。还好,一弯残月,从东山冉起,洒下一片淡淡清银的月色,晚风把隐隐约约混浊
  的山下水域,撩拂得哗哗吟吟,此刻又听到仍在山峰避灾的人首们,断断续续地发出呼天的哀号……
  坐骑青牛的老君,没有急于去安慰他们,而是开始捏撒着黑丁丁“息壤”。青牛顺从老君的吩咐,在方圆数里之旷的山空,盘旋而行
  ,只是稍稍一会功夫,就见在残月微光映照下的水域上,蔓延伸长着撤下的“息壤”,奇迹般变成垒垒的石块,又听到被息壤石块挤
  压的水滋滋的声响;又一会功夫,遍及水涝山道间的无数石块,又像群峰突起的山峦,在神奇般蔓延扩张。或许这些由息壤化成的石
  块,吸尽了的积水,整个桐柏山就默然无声了。借月光,笑瞰宁静山湾的老君,索性飘飘落下,再一看,被息壤平定了桐柏山地上,
  已呈一座又一座群群相拥的大小山峦之状了。
  这时,宽阔雄浑的山湾里,呼哧哧亮起散乱的火光和回荡山间此起彼伏的声声欢呼,那是从守望在山峰里的灾民们,手举的火把,在
  层峦叠嶂的群山里,好不欢欣地蹿跑……有人在琅声疾呼:“仁慈的天帝啊,你终于把俺们从困苦的水难中解救出来了!”此声刚落
  ,又响起一阵禽兽发出的激荡山湾夜空的声音……
  此时的太上老君,已从漫长的淮河大堤,朝着遥遥无际的北部巡视而去。天云飘影的月光,在淙淙流水的淮河上,灵闪皎洁的光漫。
  突然,有一条不知名的大鱼跃出水面,宽长的鱼尾,摇摇立于水面上,居然吐出一句令老君惊讶的话来:“没看错的话,你就是太上
  老君吧?没猜出的话,你现在是去龟山水母井吧?请老君捎一句话于水母娘娘,吾十分懊悔哎,那天吾等从淮河里捉的几条鱼精,不
  是善鱼,而是恶鱼啊!莫怪水母娘兴妖作怪了,那都是吸尽妖气、缠尽巨毒的鱼精使她作怪的呀?吾敢说,现在水母娘妖气已殆尽,
  但聚存在她周身的毒气,一旦发作,会致她死命的。”
  奇怪的鱼刚要翻身扎水离去,即被老君问住了:“且慢!你是何鱼,如此递言于老生?”
  鱼又复立水面上,嚅动红嫩嫩的嘴角,在一张一合地道:“吾乃河伯精的女儿,在淮河已栖息几百年了,自打父亲去了黄河定居后,
  吾就替代父亲善施仁义在此,倒亦繁衍不少善鱼子孙。万万没想到,向来风平浪静的淮河里,前不久,突然游来一个名叫相柳的恶神
  之鱼,它就是阻碍当年大禹王在河南中原治水的凶神恶鱼。它没有被大禹王的神斧劈死,几百年后便溜来淮河为害了。那天吾与它偶
  然相遇于淮涡河段,它自称与吾父亲是拜把兄弟。亲近之下,它说是受吾父亲的重托,游来淮河呵护哺育吾的鱼子儿孙们。那天,吾
  的八条长子的鱼儿就误吃了相柳恶鱼灵草鲜饵,它用嘴分别对着鱼儿们的口吐气,吐毕,它玄乎地说,你们吃的灵草,可非同一般,
  它是吾从昆仑山带来的西王母培植的一千年开花,二千年结果的灵仙草哎,不仅能延寿,吸了吾的仙气,更是力大无比!那天悟空和
  白龙来,吾就被他们孝母之心所感,便把八条长子鱼儿给了他们。没想到,却误害了水母娘,酿出一场桐柏山水灾大祸来。幸亏神通
  无比的悟空,以神奇的金棒堵了决堤,又亏老君使下天宝息壤,平息桐柏山水患。”
  “这个妖鱼,太可恶了!”老君遂提醒道,“你们要万万提防这个凶狠歹毒的害鱼啊!等老生去过水母井后,设法让火眼金睛的悟空
  捉拿它!”
  话毕,老君直奔龟山去了。
  绸绸密密的夜幕,虽带点凉意降临,但经受一日骄阳似火炙烤的淮北大地上,所有的人烟物象并不宁静。嗡嗡叫叫的蚊虫在叮咬着原
  始巢居的人首,忍受大地上残存余火煎熬的飞禽走兽,蜷缩在山间林梢,发出浮躁不安的怪叫声。有几只不愿落水的鱼鹰在凉意扩散
  的天幕夜空里绕来飞去。此刻,从不远处隐隐约约的龟山里,突然飞来两只大黑鸦,盘旋在老君上空,不时发出“哇——!哇——!”带点恐怖的哀号声,虽不太唯心的老君,在龟山此境氛围夜色中,不免顿生不祥预兆之感,于是乎,乌鸦的夜嚎,令他毛骨怵然…
  …
  果然,那两只飞影而去留下“哇”声的黑鸦,是在传报龟山水母井里,已经发生的令悟空和白龙大恸伤悲的骇事。坐骑青牛,凌空直
  下的老君,但听从水母井口蹿出悟空咳咳呀呀和白龙哭哭腔腔的哀嚎呻吟声,老君贴耳于井边,又清楚地听到悟空惊讶的声音:“哎
  呀呀,水母啊,你的身子怎么奇怪地鼓鼓发胀,散发出难闻的气味来?”水母娘悲哀叹息的懊恼声:“唉——!娘好懊悔啊!吃了你
  们孝敬吾的新鲜可口的鱼,不知何来的妖气缠了吾的魂,就驱使吾要作怪一番,回到这里吾又感到翻肠绞胃的疼痛,感到一种毒液在
  身心里作怪,切骨入肤好不难受啊!……”
  闻而吃惊的老君,即施法术,身子一缩,蹿下井来,落底时,就听悟空惊叫:“哎呀呀,老君啊,你怎么能这般落井耶?传个话,老
  孙亦好出井迎你呀?”
  老君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审视着浑身直抖,且周身尽现水脓泡,一副瘟病状的水母娘。看毕,便切中病害地说:“幸亏老生赶来及时
  ,不然,水母就无救了!方才老生赶来的路上,就听了河伯精的女儿鱼,说是水母娘吃鱼中毒了。这亦不能怨怪你们一片孝心好意,
  原因是你们哪里知晓,水母吃下的那几条鱼,都是带了病毒的鱼啊,且是可恶的相柳鱼妖,毒害了河伯精女儿的鱼子,又遗害了水母
  妖气复燃,暴行作怪矣。她的妖气使尽了,缠身不尽的毒气,自然使她这般病痛!”
  “那就请老君救救母亲矣!”白龙垂首哀求。
  “老君,老孙就舍命亦要……”悟空嘘嘘欲言。
  老君呻吟地轻吁道:“如此看来,唯一能消除水母毒患而保命的办法,就是用口吸尽水母身上已经扩散在血液里毒汁……”
  话未尽,白龙就扑近水母,嘴刚张开欲吸,悟空把金棒堵了白龙的口,劝阻道:“白龙兄弟,哥哥哪能忍心让你……快快让开,让哥
  哥来吸!”
  见白龙仍厮守的样子,老君便作了抉择:“悟空,就让白龙吸吧!勿要多虑,老生施个法术,能保住它命的!”说了,老君便把神笏
  在白龙长躯的身上扫了一番后,白龙方才张口吸起毒来。
  也许出于焦急的心情,白龙很是带劲地吸吮,水母娘发胀的身子在骤然收缩,当它吸尽遍体脓泡毒液时,嘴一松开,就有难忍的感觉
  ……
  悟空“哎呀呀”叫嚷,“老君,这如何是好?”
  水母当然哭求:“老君啊,吾哪能这般忍心让吾儿保母而活活被毒死啊!”
  悟空冲动地抱住白龙,索性要让白龙张开口,让他钻进腹中吸吮染在白龙周身的毒液。白龙抿紧口,将悟空搡开,很坚强地昂起头:
  “老君,多谢你救了母亲的命,白龙虽吸尽母体的毒液,难受一阵子,但白龙不会死去的,即便吾亡命了,亦心甘情愿!”
  老君又把神笏在白龙身上扫绕一遍,即唤悟空取下金钢圈,套在白龙脖子上,尔后说:“你立即把白龙拉上井,容老生再施法术,解
  除白龙的痛苦!”
  悟空浑身一振,握紧金棒,把白龙拉出了井口,紧随而出的老君,禅坐在地,面向白龙,双手合拢,不停地吐气,或许吐出的是一种
  驱邪降毒的道运仙气,一旁的青牛就敏感地勾下头,伸出舌,不停地舔着白龙身上已被仙气化破的脓泡,舔着、吸着、吐着……这般
  使然之后,就见白龙腾然而起,升上半空,摇头摆尾,激动地发出声来:“老君,白龙有精神了!”话没吐尽,轰然栽地了,身子怎
  么亦活跃不起来,两眼串泪……
  悟空又惊讶道:“老君,这又如何是好啊?”
  老君慢道:“勿要惊慌,白龙的命是保住了,但毒液已经伤害了它的五脏六肺,刚才它一时的精神振奋,只是老生倾注的仙气使然,
  现在你就把它护送到井下,让它每天对着井下壁缝里冒涌的泉水,反复喝洗肠胃,慢慢清除残留的毒汁,要不了多日,它就会康复的。老生这就要告辞回天了,最后,老生留点余话给你,据老生推测,吾怀疑恶鱼相柳,还兴妖在淮河里,要是不除掉这个恶魔,淮河
  边岸的渔人性命可就难保了,如何除掉它,就勿用老生多言了吧?”
  话毕,坐骑青牛的老君,一溜云地飞去了。
  目送稍许后,悟空局促不安地把白龙引入井下,又忙不迭在探寻流水之泉,忽见深处一壁,正有冒水之眼,便呵呵地把白龙引过,捣
  起棒,连声唤:“插插插!伸伸伸!”手中的棒就应声地穿透伸长而入,一道碗口大的壁洞里哗哗喷出水来。悟空又道,“白龙老弟
  ,老君说了,让你每天喝洞里的泉水,日复一日,它就会洗清你残留在体内的毒液,喝吧!”
  白龙欣喜地伸进嘴,套在洞口,大口大口吮吸。稍顿,它头一仰,哈出一口精气道:“真是玉液琼浆啊,吾感到好受多了!”
  “好!那就好!”悟空欢喜地两手直拍,连蹦带跳地扑向水母,安慰道,“请水母放心,白龙有救了。白龙正在应验着老君留下的除
  病良方,吸泉水洗清胃中之毒。见它快活的样子,悟空亦心安了!”
  水母不无感激地说:“悟空,这一天可把你累坏了,你既为养母消除了不该发生的水害,又引来老君平定了桐柏山的水乱,化解了那
  里人对吾的仇恨。在你的精神感动下,老君又不辞劳苦地到此,施了不少法术,拯救了吾。听老君说,吾是吃了恶毒的相柳鱼而妖气
  复发,作害于桐柏山的,吾心里既悔恨又庆幸啊,所幸的是幸亏吾饿极之下,吞吃了这些可怕有害的鱼啊,不然,你和白龙就要蒙受
  大害了!”
  “水母娘,不要说这些了,现在一切都安然无事了,从明天起,悟空暂别您一些日子,潜入淮河去,不把那万恶的相柳鱼灭掉,悟空
  决不回来!”
  “悟空,你的母亲可是一个大善之神啊!欲除这个万恶的歹鱼,吾很高兴!只望你除了它,不要再来照料吾了,当回釜涧,好好孝敬
  龟母娘娘!”
  “好好!”悟空笑眯地辞别了,遂蹿出井口,跃入淮河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