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醉望向不远处这个有着第五禁地之称的乌鸦寺,一动不动,无悲无喜,眼中尽纳山清水秀之后的无尽苍凉。
传闻乌鸦寺周遭群山之中当年栖身着数万漆黑墨鸦,振翅山鸣,百兽皆惊,却因八十年前那场大战死消殆尽,偶见一二哀啼,也因大阵之故,难出庙中拨云见日。
树上的乞丐望向凉棚顶上的谢醉,没来由心神一震,布满泥垢的双手隐有金光浮现,眼中泛起丝丝寒意。他之所以有此反应,是因为谢醉他动了。
“两面三刀”谢醉,脚尖一点棚顶黑油布,带动一股无形气浪四散而出。
凉棚内众人察觉一股风劲自上蔓延而下,略带诧异后,相继飘飞出棚,凝望悍然腾空的谢醉。
只见谢醉自棚顶腾飞至半空之中,浑身衣袖鼓荡而起,青色长发遮住双眼,黑白双面则在阳光映照下愈发显得阴森可怖,他双手合十,并拢的指尖缠绕着阴阳黑白两气,越聚越多,愈发磅礴。
手拿浮尘的中年道人以及“风雷双剑”夫妇快步聚拢在凉棚百米外的说书先生身侧,望着慢慢抬起聚拢双手过头顶的谢醉出声问道:“他这是?”
说书先生紧握手中折扇,看也不看身边三人,一字一顿道:“破阵。”
曹姓白发老者在棚顶出现动静之时,便一个闪身到了十六夜叉身前。十六夜叉望向身前老人,微微躬身,齐声道了一声“曹老”。粗布麻衣的老者轻轻摆手,径直走到早已自椅子上起身的段平涛身侧,询问道:“你觉得他有机会吗?”
“覆海鲨”段平涛将金色吊线上的雪白鱼钩握在手心,任凭鱼钩扎进肉掌中,摇摇头道:“机会甚微。”
剑客三兄弟站在黑衣冷酷青年身后,望着将要破阵的谢醉指点江山,信口胡言。
其中一身肥肉好似一个矮小山墩的胖子愣愣出神道:“勇气可嘉,勇气可嘉,这个人模鬼样的家伙颇有几分我当年的风范。”
旁边如一枯瘦野狗的剑客郁闷的说道:“若是由我飞上去劈出一剑,风采绝对在他之上。”
尖嘴猴腮的剑客啧啧道:“二弟,三弟,出门在外师父说过要向我一样低调。”
他们身前冷如冰的黑衣劲装侠客男听闻三人的对话,嘴角竟然出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客栈门口“麒麟虎”林啸坐在门槛上,虎目圆瞪望着谢醉道:“不知他刀上的血是否有我的多?”
他身后站立的虎头寨“绿意双使”两兄弟,默然无语。
这时,半空中的谢醉怒然狂啸,双臂自头顶对着乌鸦寺怒然下劈,爆吼一声:“阴阳极刀。”
只见谢醉双手之上由内力凝聚的阴阳二气裹挟一道黑白刀芒,迎风刺破空气,对着寺庙最高处的佛塔轰然斩下。
树上的乞丐见此情景,坐直身躯,手上的金光愈发清晰。
山脚众人无不屏息凝视,气运周身防患大阵若破之未然。
本来静谧安宁的群山,在刀芒袭来之刻,突起狂风呼啸,似有群鬼哀嚎传出摄魂之音,引得山下的湖面同时沸腾难抑。原本诡谲清幽的寺庙突现一道血红乌鸦直冲天际,然而刚至半空,便被佛塔射出一道惊雷当空击落,烟消云散。
就在众人惊愕之时,整座寺庙全部被呼啸的山风带动无边气流包裹其中,一道巨大的混蒙蒙萦绕雷音的佛塔屏障骤然成形,雷音封魔阵现。
“嘭”“呲”
裹挟阴阳二气的黑白刀芒与大阵铿然一接,声势骇人,震荡群山。刀芒在嘭的一声巨响之后再难寸进丝毫,与大阵接触之处两股神秘力量形成对峙之局,“呲呲”之声不绝于耳。
“谢醉虽强,但还不足以与整个大阵相抗。”说书先生瞧得远山之景,轻摇折扇淡淡出声。
树上的乞丐闭上眼睛,感受着远处大阵的声势,缓缓隐去手上金光。
谢醉劈出一刀后,缓缓落至棚顶,将手中一块黑白相间的铁片含入口中,两鬓汗水顺着青色发丝不住滴落,这一刀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内力。
谢醉自出刀到此刻收刀心思转换翻天覆地,在他出刀的刹那间,他觉得自己很有把握,可在大阵显影的那一刻,他有些懊悔自己的无知。
黑白刀芒愈发黯淡,整座大阵却由原来的混蒙变得流光溢彩。
谢醉没有看刀影消散的瞬间,他自棚顶纵身一跃,飘然落地,运转轻功自湖面远去。
大树下曹姓白袍老者望着谢醉越来越模糊的身影,双手负于身后,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之色,漠然道:“何不趁此时拿下他?”
段平涛将带着血迹的鱼钩自掌心取下,伸出舌头舔舐一下,苦笑道:你当真以为“十杀榜”中的人是这么好杀的?”
老者闻言,掩去目中杀意,笑言道:“小镇外你千鲨帮弟子加上我帮中人,加上你我出手,一个强弩之末的谢醉还拿不下?段帮主,未免过于谨慎了。”
段平涛闻言,环视了一眼场内众人,面色一正道:“并非段某胆小怕事,今日一旦你我出手,林啸势必不会袖手旁观,一旦谢醉不死,被虎头寨拉拢,于你我两帮将是后患无穷。”
曹姓白袍老者看向不远处的“绿衣双使”和“麒麟虎”林啸,缓缓开口道:“虎头寨来了多少人?”
“小镇外聚集三百于人,由虎头寨三当家“笑面虎”魏怀率领。”段平涛答复道。
“不愧是绿林十大帮派中弟子最多的城寨,竟然带来如此多的帮众,林啸好大的手笔。”老人脸色阴沉无比。
此时山上的刀芒已经完全消散,佛塔大阵也缓缓遁于虚无,一切又归于平静之中。
“完全是雷声大雨点小嘛!无趣,无趣的很!”三剑客的胖子摇头晃脑,满脸鄙夷的说道,随即迈步走入凉棚之中,一旁的两名剑客“是啊,是啊”的附和道,随之一同回到座位。
此时,夕阳西沉,只余漫天红霞,倒影在湖面中好似燃起熊熊火焰,清风拂过,空气中的灼热之感却是渐渐消褪。
说书先生招呼店内的伙计为众人将凉棚中的椅子搬出,自己则亲自动手搬出了那张将碎未碎的桌子。此次他没有再看各个方位的江湖之人,面朝乌鸦寺躬身行礼。
片刻之后,他缓缓站直身躯,用众人皆可听的温醇嗓音道:“刚才众人所见乃是雷音封魔阵显化雷音塔虚影,八十年将至仍有如此威力,看来传闻是真的。”
黑衣劲装青年深邃的眸子望向说书先生,谦和道:“先生能否详说一下其中缘由?”
说书先生平静的望向黑衣男子,合起手中折扇开口道:“传闻乌鸦寺乃是古佛寺三大佛脉分支之一,当年创乌鸦寺无名老僧乃是出自古佛寺的高僧,此地支撑雷音法阵初的佛力便是有力的证明。”
说书先生停顿一会话音一转,摇摇头继续说道:“那无名老僧在此地广收弟子,弘扬佛法传教,安身立命。后来偶有魔门修士走投无路来此投奔,皈依正道,实为寻求庇护之所,无名老僧皆收入寺中。佛家讲求因果普渡众生,是为善缘。”
说到此处,他抬起手中折扇遥指乌鸦寺道:“乌鸦寺后来发展愈加壮大,逐渐演变成了佛魔共存之地,虽说这已违背了古佛寺佛尊本意,然其未有祸世之乱,也就任其发展,直至当年血魔剑出世。”
说书先生用折扇自群山之左移至最右,感慨道:“此处地势由北至南逐渐升高,乌鸦寺居南而建,毫无遮蔽,北方之中心阴气大盛,乃四神相应之逆相。佛塔高耸入云可俯瞰四面八方,孤冷傲然之气势日盛,必将走向衰败。”
说书先生说道此处,转头望向空旷的湖面,冷冷道:“孤阴不生,孤阳不长,此处湖水深陷低洼之地,不可汇流入海,四周又无树木汲阴,一沉百年,不过是一处昏沉冷穴罢了。”
众人听得说书先生如此详细的讲解乌鸦寺的由来以及风水地势无一不愣愣出神。
“呼呼”,一股突然而起的阴风自远处乡镇小道漫卷而来,风虽小却是寒气逼人,沁入骨髓。
树上的乞丐解下腰间的酒壶,拔出瓶塞,轻轻饮下一小口,随即面色红润,只听他轻声嘟囔道:“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