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克走了之后,戴笠原打算安顿好北平的工作,就赶到南京、上海,去分别见见何应钦和他的情人胡蝶,3月底再赶回重庆,去主持军统每年必办的“四一”纪念大会。
胡蝶到重庆后,文艺界的人不仅常常到中四路151号去看她,而且还常邀她参加援助抗战的义演活动及拍摄电影等。胡蝶自与潘有声结婚后,就不愿再登台演出,但是文艺界同仁们的盛情难却,有时她便也去参加一两次义演,而且还接手了一部名为《建国之路》的电影,准备在该片中饰演角色。
名人最重名声,戴笠亦然。考虑到自己与胡蝶的知名度,他不愿人们在背后指指点点,何况当时胡蝶并未与丈夫离婚呢。可是,让他放弃胡蝶,他也是无论如何做不到的。他觉得自己活了40多岁,总算得到了自己仰慕已久的意中人,这就决不能再失去。他决心抗战一胜利,就让胡蝶与潘有声离婚,自己再正式大办婚礼迎娶她。
为了避免别人的干扰,同时也为使胡蝶忘记过去,免去对丈夫的负疚感,在戴笠的精心安排下,她搬进了位于歌乐山的杨家山公馆。杨家山公馆是中美合作所地盘。此时的胡蝶已经完全成了一只笼中小鸟。
为了讨得胡蝶的欢心,戴笠把一切置之度外。胡蝶想吃南国的水果,他立即派出飞机从印度空运。胡蝶说拖鞋不受用,他一个电话就让人弄来各式各样的鞋子。胡蝶嫌杨家山公馆的窗户狭小,光线不充沛,又嫌楼前的景物不别致,他急忙命人在公馆前方,专门为她重新修建一幢花园洋房。
不久,戴笠知道胡蝶不喜欢此楼,忙找建筑专家设计别墅。
一日,戴笠兴冲冲地推开胡蝶的房门,将一张洋房图纸在她面前摊开,说:“你瞧,这就是我为你修建的新洋楼的图样,内部结构完全是按照你的意思设计的,连抽水马桶都考虑进去了,这边是花园,这边是亭台……”
胡蝶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戴笠急了:“瑞华,你看合适不合适?你点一下头,我马上命人破土动工,怎么样?瑞华!”
胡蝶无奈,笑着点了一下头。戴笠一见胡蝶笑了,喜得心花怒放。
为显示自己的真心,博胡蝶一笑,修这所房子时,戴笠要求汽车可以直达门口而不爬坡。为此,他亲自测好地形,凡车路经过的地方,居民们都得搬走,房子一律拆迁。除此之外,他还亲自设计如何在斜坡上用石块镶成“喜”和“寿”两个大字,如何在空隙处栽上各种奇花异草。为了保密同时也为了防止胡蝶和外界接触,戴笠特地在别墅外围修建了电网、水渠及隔离外界的围墙,外面还设置了岗亭。
转眼三个月过去了,胡蝶迁进了新居。
新居位于神仙洞旁边,神仙洞里有一温泉,戴笠不时带胡蝶到这里来洗温泉浴。自胡蝶来后,戴笠再也不准别人来此洗浴了。
胡蝶生活在这样优越的环境里,时时有一种罪恶感涌上心头,她觉得自己在堕落,自己想不通何以屈从于戴笠,那戴笠纵然对她千般好,万般爱,但她仍是有夫之妇啊,一想到有一天她会忘掉潘有声,她就觉得害怕。
为了讨胡蝶的欢心,戴笠又为胡蝶修建了好几处住所,如罗家湾19号、重庆南岸汪山、嘉陵新村、浮图关李家花园等等。另外,在杨家山公馆前面还特地修建一处很考究的花园,花费了近一万银元的代价购买了各种名贵奇花异卉。他和胡蝶住在这里时,每天早晚总要陪胡蝶去花园散步。
胡蝶虽生活在这样优越的环境里,但不能与自己的家人在一起,也不能与自己喜爱的电影和影迷在一起,她仍天天闷闷不乐,戴笠对她越好,她越觉得自己的人生是一个悲剧。她觉得自己一步步地被毁灭掉了,再也找不回原来那个纯洁、坦率的胡蝶,一个愿跟普通、老实的商人过日子的妻子,一个准备着为电影贡献一生的影人。在上海那个快乐美丽受观众爱戴和拥护的影后胡蝶已经死了,不会有人再瞧得起她,她也不能再从事自己热爱的电影事业,一念及此她就常常泪湿衣襟。
戴笠赴北平前已先将情妇胡蝶送回到了令她思念了八年之久的上海。胡蝶没有想到的是,戴笠向她提出了结婚的要求,要明媒正娶她为妻。似乎对胡蝶对了真情的戴笠说:“我今生最大的心愿,是与你正式结为夫妻,你是我的惟一,其他什么事都不能改变我对你的爱。我是真心爱你的,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与你正式结婚。”
孰料,3月10日之前,戴笠突然接到了毛人凤转来的一份老蒋的电令,催他火速赶回重庆,参加有关情报机构的整顿会议。电文上指定参加会议的人有上海警察局长宣铁吾、中央警官学校教育长李士珍、以及军统的戴笠、郑介民等八人。电报后面,毛人凤还注有“李、宣等在捣鬼,谨防端锅”等字样。
一接到毛人凤转来的电报,戴笠便立即请现正在北平、新被任命为军统东北办事处主任的文观涛即刻来见,准备让他草拟一份复电,以表心中不满。
文观涛一到,戴笠就把电报交给他,并气冲冲地在室内来回踱步,拍着胸脯喊道:“我辛辛苦苦在外面奔波劳累,一心为国为校长,想不到会有人乘机捣鬼,落井下石,想端我的锅!在这种时候还同室操戈,实在欺人太甚!请你为我拟一复电,说我正在处理平津宁沪的肃奸案件,事关重大,无人可代理,请宽限半月,再返渝面陈一切。”
说到此,他停住脚步,问文观涛说,“观涛兄,你还记得曹植那首七步诗吗?”
他见文观涛点点头,便接着说:“你一定要把这首诗抄上两句,揭穿李士珍他们的诡计。不过,措词委婉些,不要露出与人争长短的痕迹。拟好电稿后,交我先看看,再发出去。”
文观涛深感此复电很不好措词,但又不得不执行。他反覆思考分析之后,便草拟了这样一份复电:
“校座钧鉴:
电谕敬悉。本当遵谕返渝,因平津宁沪巨案,尚待亲理,本月中旬始能面聆
教诲,敬乞示遵。生云天在望,唯命是从。讵料煮豆燃箕,相煎何急。生效忠钧
座,敢云无一念之私。不得已而晋忠言,冒死陈词,伏乞明察。”
复电经戴笠阅后即发了出去,让毛人凤转呈蒋介石。
此时,戴笠的心情稍稍平静了一些,便较冷静地问文观涛:“观涛兄,你一向对政治颇有研究,你能否根据目前的形势,谈谈我们团体今后的出路?”
文观涛与戴笠年龄相仿,黄埔四期学员。他早年曾参加共产党,“八一”南昌起义时,就已经是共产党的营级干部,后来脱党加入邓文仪主持的南昌行营调查科工作。1934年南昌行营并入特务处后,文观涛自然成了戴笠的部属,由于他颇有学问,头脑敏捷,所以深得戴笠赏识。
此时,文观涛略微思索片刻后,便胸有成竹地说:“胜利后的半年之间,重庆召开的三次重大会议都高喊取消特务机关,陈立夫、陈果夫也一起凑热闹和我们作对,如今又加上李士珍他们捣乱,校长也为难。这都是我们团体的致命难关啊!”
文观涛吸了口烟,又接着分析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无论形势如何严峻,只要共产党尚存,就不可能没有特务组织。‘剿共’是校长的既定方针,和美国搞好关系也是校长的必行之路。所以,我们只要能闯过眼前的难关,等内战一爆发,校长自然要重新重用我们。至于目前的难关嘛,我以为有两条路可行,一是化整为零,保存实力;另一条就是以退为进,这就要委屈一下你了。”
“哦?怎么个‘以退为进’?”戴笠习惯地歪着脑袋,颇感兴趣地问道。
“北伐以来,校长曾两次下野。校长下野实质上就是‘以退为进’。”文观涛并不正面回答,而是引出老蒋当年下野的事来说明。
“哦,你的意思是……”戴笠性急地问道。
文观涛稍犹豫一下,接着说:“我个人的看法是,你不妨以出国考察为名,暂时避避风头,让介民先生和人凤兄守摊子。等内战一爆发,你再回来。当然,对与不对,只供你参考。”
“嗯,观涛兄很有见地。对于他人的攻击,我都不在乎。我们团体本身就是‘九.一八’以后校长为‘安内攘外’而特意设立的战时特别机构。现在我们要解决的是如何使团体成员公开化、合法化的问题。这个问题我已酝酿考虑了很久,早就准备等战争一结束,就把大部分同志转到警政系统和交警系统,其他的同志转到海军方面。可李士珍却跳出来想抢走警政大权,这不是要端我们的锅,置我们于死地吗?”戴笠一提到李士珍,情绪不由得激动起来。
“雨农兄,你别激动嘛!坐下来再想想办法。”文观涛见他那激动的样子,忙倒杯水,劝他坐下。
戴笠接过水杯,喝了两口,这才压了压心中的气愤,较冷静地说:“其实,只要解决了团体几万同志的出路问题,我个人完全可以暂时引退,出国考察。这样既可以堵住那些人的嘴,为校长分忧,也可以到外面去走走,休息一下,见见世面……”
“雨农兄,你若出国的话,可别忘了把我也带出去见见世面哟!”文观涛见戴笠采纳了自己的建议,便忍不住跟他开了句玩笑。
戴笠望着他,苦笑着摇摇头,便走了出去。他嘴上虽说“暂时引退,出国考察”,然而心里却是酸溜溜的,实在有一种穷途末路的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