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从未与异性这样谈过话。关于庭的到来,特别是从武汉口中知道他的身份以后,她的意识上出现了某种新的东西。冻结的心,也有了过去从未体验过的萌动。现在关于庭脸对脸地向她咆哮,她一点也不恼,反而感到新鲜、好玩、惬意。这咆哮似乎是某种催化剂,使她活动了的心房,猛然间膨胀起来。她吃吃地笑了,笑得那样甜,毫无造作,毫无顾忌,这是粗犷的、野性的,天真的笑。
  笑声嘎然停止,接着是一声粗鲁而颤抖的高喝:“我要嫁给你!”
  关于庭还从没听到过这种女性的近予疯狂的呐喊,身子不由冷丁一抖,接着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住了,背脊被两峰柔软的物体紧紧贴住,一股急促的、略带香味的热浪向他耳后冲击。
  关于庭真的激怒了,一种受了侮辱后的暴怒。他挣扎,他谩骂:“放开我,放开我!可耻,强盗!”
  当热烈追求遭到粗暴拒绝时,武芙蓉茫然了,困惑了。她那颗如同山巅白云般洁净的心,怎能承受如此残酷的打击。对关于庭的一腔倾慕,立时转化为嫉恨。
  她将关于庭狠狠一推,把他摔到床的另一头去。顺手抽出腰间佩剑,挑起两线弯弯的柳眉,那温柔而又灼热的目光突变成两盅冰凌,威森森严峻得逼人,真是“艳若桃李,冷似冰霜。”
  她举起了冷光熠熠的钢刀,突然,钢刃在关于庭的头顶上被止住了。
  芙蓉回头一看,原来是武汉在她身后伸过手托住了她掌剑的胳膊……
  由于武汉从中说和,关于庭改“关”姓为“武”姓,入山为伙,武厉择关于庭为婿。山寨上上下下在操办关于庭和武芙蓉的喜事,武汉一行人则出山去了城市采购嫁妆。
  武汉名为采购嫁妆,他还有着另外的目的。
  “大叔,”关于庭以芙蓉未婚夫的身份称呼武汉了,“我知道您是个厚道的武林人,我想想打听一件事,你们从关帝庙拿走的那些东西……”
  “哦,你怎么问这个?让老板知道了,可不得了喔!”武汉微微一笑,转而又说,“我们有个规矩,每次‘出线’搞到了东西,先由老板过目。如果有好东西,老板一定会告诉我的。这次搞到的好东西是乾隆棺榔中取出的一方端砚和二笏御墨,喜得他心花怒放。他看不上的东西,当然要卖个好价钱。”
  “可是,那些东西是国家珍贵的文物……”
  “你别多说了,准备当新女婿就是啦。”武汉说完即领着随从走了。
  天气很不正常,“秋老虎”过后,还这么燥热。众弟子吃饱喝足,纷纷来到庵前树荫下纳凉,闲唠。
  突然,几声清脆的枪响,震惊了这静谧的山寨,大家先是一愣,随即有的跳到石桌上,翘足寻找枪声的出处,有的忙拿起兵器准备作战。
  武厉披一件灰色单道袍匆匆从后殿走来,站在观檐下,紧皱眉头,狐疑地向山下眺望。
  枪声骤然密集起来,像过年炒爆豆般分不清点了,听枪声,是在畿麓屿方向。
  武厉扫一眼惊恐的众弟子,目光停在一个身材魁梧的小头目身上。
  小头目从掌柜的眼神中得到旨令,喊一声:“跟我来!”他的那一队人立即跟在他身后,向畿磐屿方向冲去。
  也许是新去的这些人投入了战斗吧,枪声更激烈了。
  不一会儿,两名弟子抬着负重伤的武汉撤上山来。武厉这才知道,有二十多个山外人不知怎地绕过了前面两个村子,尾随下山武汉及随从进了畿麓屿才被发现。武汉叫那些人站住,回答他的却是一排枪弹,当场就有一名弟子倒下了,武汉猝然组织回击,也负了重伤。
  武厉听完报告,意识到情况十分严重。不把进入“畿麓屿”的人全部干掉,山寨永无宁静的日子。他一面吩咐人把武汉抬入后殿医治,一面又增派两个小队的弟子从陡峭的石峰攀下去,迂回到畿麓屿入口处,截断敌人退路。
  枪声直到天黑才渐渐停止。除抓了两个负伤的外,其他敌人永远躺在畿麓屿的石磴子下了。由于死了几位弟子,人们的情绪再也活跃不起来了。
  芙蓉的喜事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芙蓉本人因武汉叔伤势沉重,整夜在病榻前守候,眼睛熬红了,谁来劝她休息也不离去,哪还有闲心想婚事。
  天刚蒙蒙亮,山下又传来一阵猛烈的枪声。对方火力很猛,已逼近畿麓屿头道卡子。
  武郎也负了伤,行动不便。武厉派芙蓉去“畿麓屿”堵截敌人。虽然众弟子们勇猛善战,枪法又准,给对方很大杀伤,但敌人仍拼全力往上攻,战斗一直僵持到中午。对方阵地上,又增加了两挺水机枪和两门小钢炮。火器对比,山寨处于明显劣势,伤亡不断增加。芙蓉不得不撤进二道卡子。交锋中,敌人也尝到这伙道士们的厉害,暂时休战,派出两个举白旗的汉子送来一封信。
  芙蓉拆开信一看,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加之两个壮汉叉腰挺腹的嚣张样,她哪受得了这个。一语不发“当啷”拔出宝剑,把前面那家伙斩了。后面那个吓得腿一软,跪在地上起不来丁。芙蓉连看也不盾一看,叫人把那封信连同地上这家伙一并送回后殿,交给她父亲。
  这伙敌人原来是赫赫有名的日本最大浪人组织“黑龙会”的成员。
  “黑龙会”的头子——龟田一郎,正坐在古城玫瑰园中,抚着胸前一绺银色长须沉思着。
  这时仆役送来一封密电,报告有关玄妙真人武厉劫走关帝庙文物的情报。龟田一郎当即决定不惜一切代价,要搞到那批文物,并指令“黑龙会”加紧刺探宝物的下落。
  龟田一郎生平有四样嗜好:权势、财宝、佛教、玫瑰。当武汉还在关帝庙前设相命摊时,黑龙会已注意他了。宝物被劫后,武汉跟着失踪,这更引起他们的重视。这次当武汉出山采购嫁妆时,被黑龙会的人盯上了。白天他们在畿麓屿吃了大亏,有两人回去报信,又调来太批浪人增援。现在攻到二道卡子时,知道山上有支精悍的武装,如果强攻必将付出巨大代价。于是写了一封要求和解的信,但条件是让他们上山来谈判。
  武厉看完信沉吟良久,招来几名小头目并关于庭共同磋商对策。大伙商议结果决定,全力消灭这股浪人。
  关于庭为了这批宝物,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与山寨共命运了。他是堂堂的国军参谋,便主动要求参战。
  武厉正想试探他的忠诚,只是没找到适当机会,见他主动要求参战当然表示同意,并挑选一批精壮弟子,由他代领驰援二道卡子。他自己留下指挥老幼人等收拾细软,送进朽木岩以防不测。
  黑龙会匪徒,左等右等不见信使回来,情知不妙,复又发动攻势。
  由于力量对比悬殊,山寨牺牲惨重。下午,二道卡也失守了,武芙蓉退进畿麓屿内。
  畿麓屿就是关于庭上山时经过的“藏兵洞”。早先,山上山下因石壁阻隔,无路可通。武家祖先在石上凿出一个小洞,可容一人爬行进出。后来又不断加宽加高,才出现目前这样工程。在那原始器械杀斗的时代,它确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隘。“畿麓屿”之名就是取其保卫京畿的镞石之意。
  当武芙蓉撤进藏兵洞,掀动机关,放下顽石封闭了洞口后,以为敌人再无法逾越了。谁知几声震天动地的轰鸣后,那巨大的岩石随着硝烟,飞得无影无踪了。藏兵洞是个直筒子,众弟子无处隐蔽,在两挺水机关枪的火舌压迫下,不少弟子纷纷倒地,虽有关于庭的指挥,也无济于事。
  畿麓屿失守,再无险可据了,他们被逼一步步后撤到大殿内坚守。天黑时,武厉又中弹负伤,完全失去了指挥能力。匪徒趁天黑,不惜代价攻得更猛。
  关于庭忘了一天的劳累,裤子上被子弹穿出两个窟窿也未发觉。他同山寨的利益已溶为一体了。看到目前形势危急,自己又不能亲自指挥,十分着急。他找到芙蓉,建议她召集小头目们商讨对策。
  这时,小头目中只剩下五个人了,还有两名带彩的,但他们毫无惧色,打得十分顽强。
  关于庭很钦佩他们的勇敢,但又不得不提醒他们说,“我们只有短武器,根本就打不赢这场战争。现在又被敌人包围了,再坚持已毫无意义。唯一的办法,只有尽快分散突围,还可保存一部分力量。”他望望地上那些哼哼呀呀横躺竖卧的重伤号,“不过,这些弟兄,无法带走。”
  他还未说完,几个小头目的脸色都变了。
  一个身材较胖的小头目腾地跳起来,揪住他的前胸问道:“你小子要‘炸圈’?!”
  关于庭不知什么叫“炸圈”,但被这杀气腾腾的来势吓得直退。
  另一个胳膊挂花的,看一眼武芙蓉,又对那个还在暴跳的伙计说:“放了他,咱们山寨没有软骨头!”声音中渗透出对关于庭的极端鄙夷。
  “我并不是怕死,只觉得不要作无谓的牺牲,保存力量是为了以后反攻。如果大家不愿突围,我决计陪同大家与阵地共存亡。”
  关于庭说完,一日将右手食指咬下一块肉。血,鲜红鲜红,一滴滴地滴在他站立的地上。
  众人一见,脸色立刻又变了,变得亲切了。
  胖头目哈哈笑道;“好,有种!”还在他背上擂了一拳,“是咱山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