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山藤根部的石块下落得更快了,根部周围的岩石还出现了裂缝,山藤已经无法再承受两个人的重量,情况越来越危急。
关于庭稳了稳神,悲戚地对芙蓉说:“芙蓉,你听我说,现在我已身受重伤,活下去也是个废人……我们两个不能全部死去,必须有一个人活着……”说着,关于庭请求她把他腿上的绳索解开。
武芙蓉顿时明白了关于庭的心意,她死死地拉住他,用力握着他那双手,忍不住悲声大哭:“不!你个有情有义的文化人,你必须活下去……”
关于庭心痛得说不出话来。
此刻,武芙蓉出奇的平静,她恳求他说:“庭哥,没有时间再争了,答应我,你要活下去……这辈子你、我不能成亲,下辈子,我一定做你的妻子!”
关于庭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大口喘息着说:“别这样,情况并不是那么悲观,还没到告别的时候……”
武芙蓉沉默了一下,忽然松开双手纵身一跃,向深谷飘落而下……
山藤减负后,根基的石块慢慢地不再脱落了。
关于庭歇斯底里的悲呼:“不!芙蓉,我亲爱的妻子,不要走啊,芙蓉……”
经过逐个山头搜寻后,武厉派出的寻人弟子终于出现在关于庭的头顶上空,他获救了。
当救援弟子问及武芙蓉在哪里时,关于庭这才醒过神来,挣扎着爬到悬崖边,跪地捶胸哭喊着芙蓉的名字,发疯似的要跳下悬崖追随芙蓉而去。被救援弟子阻拦后,身心俱焚的关于庭因悲伤过度当场昏死过去。
当天傍晚,救援弟子打开探照灯在山崖谷底寻找武芙蓉踪迹,祈祷着上天能创造奇迹。经过近几个小时的搜索,救援弟子终于在谷底的一条山涧旁找到了武芙蓉,此时她已经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武汉与弟子们隐蔽在烂竹岩出口。这儿地势开阔,又接近海面,空气、阳光都很充足,粮秣、药物也有足够储备。武汉受伤的身体正在恢复健康,众人情绪自然渐渐稳定下来。
武汉原打算尽快离开此地,取水路奔安徽九华山,当他清点人数时,发现损失七成,剩下三成,还有半数重伤号。老道武厉一直昏迷不醒,这样能长途跋涉吗?他同几个小头目计议,还是就地休息几天,待武厉的伤势见好再走。
关于庭整天闷闷不乐,郁郁寡言。一天,闲得无聊,顺手拾起一张揉皱了的报纸,看日期是前几天的,上面还有油渍,大概是从山外包东西带进来的。
这报纸上有一条不大显眼的消息吸引了他,反复看过几遍,眉宇问的疙瘩慢慢松开了,忙把报纸送给作红看。原来是日本侵略军占领了中南所有城市,大半个中国领土沦险,国民党中央政府退守卫西南重庆的消息。
武汉看过,毫无反应地又把报纸递还关于庭。
过了好一会儿,关于庭才怯怯地说:“日本黑龙会迟早会把我们手中的国宝抢走的。”
“你害怕了?”武汉说完,望着他。
“不,我细细想过,这些财宝,就其价值和数量绝非民间可以保存得了的。”
武汉睨他一眼:“你看怎么办好?”
关于庭毫不犹豫地网答:“是不是可以把这批国宝设法转移到重庆去,交给国家,只有国家才能保存。”
“啊,我知道……”武汉顿一顿,神情显得凄凉,“你根本就不愿留在山上!”
“你想到哪里去了。”关于庭说道,“我除了与你们在一起,还能投向何处?我这正是为山寨着想,才提出把宝物送出去。财富本身没有什么,但是太多了,它往往又能带来灾难。当年孙殿英如果不盗掘这批宝物,全国就不会声讨他;山寨若没有这批宝物,绝不会遭此大难。”他列举历史上许多名人因贪财而遭到灭顶之灾的事例,以图说服武汉。
武汉静静地听着,虽没表示赞同,心里却在想:若不是这些宝物,武家几代人建立起来的这块“世外桃源”,哪能遭到这场可怕的浩劫?弟子们不会牺牲,芙蓉决不会坠崖,自己与老板更不会负伤。
关于庭看她不作声,又继续说:“可以肯定,黑龙会一定会全力夺取这批宝物。不管把它们隐藏到何处,迟早要被人发现,到那时,又会发生灾难。与其让它丢失,莫不如交给国家保管稳妥。”
“国家?”武汉不屑地说:“国民党将大半个中国都丢失了,都是一些怕死鬼,捞钱的家伙!”
“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不过,蒋介石的国民政府总比汪精卫的汉奸政府好一些。”
武汉对此似懂非惜,只模模糊糊感到关于庭说得在理。
经不住关于庭的耐心说服,到第三天,武汉终于松口了。他说,“这事必须经老板同意。”
关于庭与武汉一同来到武厉的病榻前。
武厉因伤重,年迈,流血过多,病情并未好转,神态也不很清醒了,听完关于庭的述说,只勉强地动动嘴唇,已听不清他发出的声音了。
武厉一死,武汉变得沉静异常,默默收拾珍宝。乘着深夜,他独自一人把三代清帝御砚等武厉珍爱的文物及武厉生产前喜欢的一批古字画,隐藏在一个秘密的石窟里。正因为武汉的这“留一手”,才将乾隆墓一批珍贵的文物保留了下来并在若干年后重见天日,这是后话。
武厉的去世,武汉顺理成章成了玄妙观的道长。他担心黑龙会不甘罢休,决定率弟子们去安徽九华山隐避一段时间,对今后的生计再从长计议。关于庭同意了,也跟随转移。
不料,在转移过程中,武汉和弟子们中了黑龙会的埋伏,除关于庭一人因曾曾参与剿匪熟悉九华山的地形而侥幸逃脱外,其他人全部遇难。
抗日战争胜利后的第二年,在合肥文管会当文物鉴定师的关于庭,重返玄妙观,开始了对乾隆文物的寻找。
经历了战争创伤的朽木岩内的玄妙观一派衰败景象。
细雨中,关于庭打着油纸伞,在玄妙观的文渊阁前徘徊。他拎着一只笼子,笼子里是一只猫,一只没有一根杂毛的黑猫。它待在笼子里,琥珀色的眼珠骨碌碌地乱转,不时发出一声低吟,宛如婴儿在哭泣。它叫小黑,是关于庭养的宠物。
关于庭敏感地捕捉到背后传来的一道凌厉眼神他偷偷地朝后面望了一眼。一个黑影迅速躲进了墙根。是谁在跟踪自己呢?
跟踪关于庭的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做工考究的金边眼镜,穿着一套合身的藏青色手工西装,看上去并不像坏人。
于是,关于庭干脆转过身,走到那人面前,伸出手说:“你好,我想你跟错人了。”
那中年人眼里掠过一丝惊慌,他吞吞吐吐地说:“我没有跟错,我跟的就是你。”说完,他从衣兜里掏出名片,双手递了过去。
名片上写着:成安居,考古学博士。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就是前不久与你通电话的‘考古者’。”
听了这话,关于庭不禁露出了笑容。
十多天前,关于庭打电话给黄冈文管会,询问有关玄妙观情况。名叫“考古者”的接电者给他介绍了玄妙观的现状。
成安居还说:“我还知道你对古代迷宫颇有研究。”
关于庭微笑着问道:“成教授,您怎么知道的!”
成安居说:“我民国日报报上看过你的文章。你文中的观点让我深受启发,特向你请教。”
关于庭一脸诧异。
成安居连忙解释说:“上个月,我们在玄妙观发现了一座古代迷宫……”
古代迷宫是一个令关于庭着魔的课题,他已研究了多年。古人建造的迷宫,通常借助阴阳五行和九宫八卦的知识,甚至跟古代天文学与地理学相结合。因为年代久远,许多迷宫的墙体倒塌后堵住了应有的通路,而原本的死路则被破开而成为通路。现在所发现的古代迷宫跟初建成时相比,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而关于庭所研究的,正是利用数学建模的方法,把中国阴阳五行与九宫八卦的知识体系作为参数,还原古代迷宫的原状。
“不过,在玄妙观发现的地下迷宫,那只要剖开地上的土层,再由上至下鸟瞰,就能知道迷宫的整个设置,为什么还要请教我呢?”关于庭这样想着。
成安居似乎看出了关于庭的疑惑,解释说:“这个地下迷宫比较特殊。为了防止盗墓,古人在墓室的上方设置了流沙机关。只要上方一动土,大量流沙就会顷刻落下,淹没整个迷宫和墓室。”
“那你们是怎么进入墓室的呢?”关于庭问道。
“勘探到古墓后,我们挖去了旁边的土层,从侧面进入。”成安居说,“因为墓室的墙壁埋入了大量磁石,指南针和定位仪都无法正常工作。而在迷宫的死路里,古人很可能设下了致命的机关,所以很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
能见识刚出土的古代迷宫,是关于庭万分向往的事情。
关于庭合上雨伞,看了一眼笼子里的黑猫,问道:“我能把小黑也带去吗?”
“当然可以。”成安居显然很兴奋。
关于庭问起了古墓的情况。成安居拿出了几张在墓室里拍摄的照片,递给了他。
照片都是在迷宫的甬道里拍的。那里很逼仄,上方挂着昏黄的马灯,斑驳的土墙透着阴森的气息。
其中的一张照片引起了关于庭的注意:在甬道的墙根下,有一具腐朽的动物骸骨,非常小,颜色漆黑,没有一点儿光泽。他沉吟片刻,说:“那应该是猫的骸骨。”
“为什么这么判断呢?”成安居好奇地问道。
关于庭解释说:“在古人的思想里,猫有九条命,有复活的能力,所以常把猫当做墓穴的守护者进行殉葬。”
成安居笑了:“没想到,你竟连古人的殉葬习俗都知道。”
关于庭解释说:“为了研究古代迷宫,我专门学习不少考古方面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