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浪花拍打着轩辕逸暗红色的青色长袍,将他的低语淹没在永不止息的潮声里。
  “太阳已经西沉很久了。”苏洛站在轩辕逸的身后,闭着眼睛,幽幽地叹道。
  “没有月亮的夜晚,实在是太寂寞了。”轩辕逸拔下一根手边的马尾草,将它掰成好几小节,将它们向湖心丢去。“世界到底还是太神秘了,就连时光的流逝也被难以被肉眼窥破。”
  马尾草的碎片实在太过轻柔,它们缓缓悠悠地如同落叶一般落进清冽的湖水中,然后,被起伏的水波重新冲上湖岸,粘在湿漉漉的泥土中,挂在小虫子的壳上。
  “一面感叹黑暗的未知,一面认清自我的渺小,另一面又狂妄地操控着构成这世界的元素与精灵,然后用它来促成这个世界的毁灭——这说的,大概就是你们魔法师了。”
  “是吗?你怎么还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死在‘灵泉仙境’了吗?”轩辕逸淡淡道。
  “我的确是死了。在这儿陪你看一天一夜海的人并不是你记忆中的苏洛,而是前来索命的魂灵。”
  “真有趣。”轩辕逸笑了笑,笑容着藏着几分玩味,“是那柄匕首吗?看来那个名为音无的杀人鬼说的是真的啊?当初确实不应该随手将它当作礼物送给你。”
  “音无?!”苏洛向后退了两步,在黑暗中落下两颗泪:“她是知道我的背叛的呀……”
  “你不是想要报仇吗?”轩辕逸的笑容更盛,“这个世界已经不存在‘消逝之岛’这个地方了。”
  “你做了什么……!?”苏洛惊恐道。
  “这不是正是你所希望看到的吗?我将他们全都碾磨成肉渣,这一件好好的青色长袍就是这样才被染红的呢!”
  “你才是杀人鬼……!”
  “他们只不过是这场杀戮盛筵的卑微祭品罢了。”轩辕逸站起身,冷冷地笑道,在黑暗中他的影子充斥着疯狂,“这是一个强者为尊的世界。既然弱者的存在只是为了衬托强者,他们生存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为何他们还要继续存活?与其在苦难中苦苦挣扎,倒不如就让我赐予他们永久的解脱吧!”
  “你疯了!”
  “我疯了?”
  苏洛歇斯底里地大声喊道:“这只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妄想罢了!”
  “那是因为……”轩辕逸收敛起笑容,低头凝视着被自己踩在脚下的雪白的浪潮嘲讽着说道,“你是一名弱者。”语毕,轩辕逸迈步走向湖心,长袍被忽生的风鼓起,脚触在微波荡漾的湖面上,只点出一圈淡淡的涟漪。
  苏洛悯默,长在湖畔的纤草随风摇曳,发出如同鬼泣一般的低嚎。在这静极的一隅天地中,一柄匕首在夜幕中露出凶利的獠牙,虽没有月光,它却依旧在鸣响,清如同环佩相碰,脆似玉珠坠地。
  黑暗,掩没了苏洛的身躯,她与呼啸着的风融为一体,在细长的纤草丛中穿梭而过。“噈”的一声,一丛草被削下了半截。
  快临近湖畔,从湖下忽地破出三两道半弧形风刃,恰好溅起九米的水花,浸透着湖水的风刃像是洗碧了一般,甚是显眼地划破夜的暗,击打在苏洛明若月,寒似雪的匕首上。它们在虚空中短兵相接,落败的竟是那迸发浩然势气的风刃。
  似是被寒气所逼,风刃从中间断裂,一分为二,由锐利变为圆滑,方向陡然一转,转向那看不清深浅的黑暗深处去了。
  净白中含着清蓝的匕首之光如同一条丝带将苏洛的身躯缠绕。原来,风刃并不止三两道——那只是佯攻。真正的危险在于那些已融入黑暗的细小得宛若尘埃但却能将活生生的人类碾成最简单结构的刀片。
  “噈噈”的断草音渐渐成为主唱的旋律。一旦细微的清风拂过,泥石便腾空翻起,将只剩下短短一小截的草掩埋与碎石尘屑之中。
  “这招‘清风归原’,曾在消逝之城上空缔造了绝美的风景——人灵如同雪一般飘起,甚至柔和了灼目的晌午阳光。”激荡在水的迸溅声中的是轩辕逸似是陶醉一般的感叹。
  “你是否在后悔呢?后悔当初不该让我走到湖心。”轩辕逸独自一人蔑笑着。他理所当然地明白,在愈加密集的水声与风声中,即使苏洛不断地向湖心靠近,也断然不可能分辨人较于天地自然的渺小与细微之音。
  冲天九米的水柱近乎形成一片幕帘,在幕帘的间隙中,穿梭着一道银亮的流光。流光之寒,凝结着咆哮涌起的根根水柱;流光之利,切割着零乱落下的点点水珠。
  “哗”的一声轻响,匕首捻过坠落的水滴,一阵轻雾漫过轩辕逸的脸颊。
  “都结束了。”苏洛亭亭地立在轩辕逸的身侧,匕首刺入轩辕逸脖颈半寸,寒光模糊的血肉所掩盖。
  “是啊,都结束了。留你一具全尸……”话音未落,苏洛的体内传出令人不忍听闻的爆破声。
  甘甜而又温润的鲜血涌入喉中,苏洛模糊的视线中印出的是轩辕逸冷俊的笑容。她的手臂还余有力量,再向前推出几寸便轩辕逸会断绝生机。然而,她却张开了握紧匕首的手掌,摇摇晃晃的身体向后倾倒而去。
  眼前是被水波模糊了的是轩辕逸的背影;耳畔是水流动的“嗡嗡”声,空灵地安人入睡。
  “我爱你……”苏洛沉重的身体愈渐沉重,湖水载不住她的重量。她迷离的眼仿佛又一次回到了十六年前的那第一次相见。她悲伤地笑着,唇边冒出了几个水泡。水泡膨胀着上浮,尚未来得及浮出水面,带出藏在其中的话语便碎裂了。这三个字,实在太过于沉重。
  虫儿依旧在低鸣,风儿依旧在耳语。轩辕逸环顾着四周茫茫的夜,只笑,而不语。微微上扬的嘴角上忽地粘上了一滴水,冷而彻骨。
  苏洛沉入了水底,恬然安卧。水儿温柔地将她的眉眼拂上,为她洗去污垢。轩辕逸送给她的匕首,默默地停在她的胸口,像是在诉说,又是在守护。
  “下雨了吗?”九道雷声接连响起,轩辕逸嘴唇颤动着。
  “不,那不是天地的泪。而是你在哭泣。”化在口中的是苦而咸的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