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看,是罗团长!”
  “罗团长,你来了?”
  “在这样广阔的平原上,一旦我们被包围,就真的只能葬身于此了。”罗义勇的目光穿过弥漫着的血雾,如大海一般沉寂的黑气令他的心情跌落到了底谷。
  “那就退守城门吧,团长!”
  “怕什么?想想看,你们究竟是因为什么而站在这里的?”
  一众军士都低头不语,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忽地,有一人抬起头来,摸着双颊的泪水,歪着嘴哭道:“我的母亲,我希望能够她颐养天年。”
  “我的祖父,他说,他还想要再醉个几年。”
  “我的父亲,他说,他希望能够抱孙子。”
  “我的女儿,她说,她想要成为一个诗人。”
  “我的妻子,她说,她要见到我战胜归来的英姿。”
  ……
  在这里,在这片被茫茫黄沙、艳艳红血所覆盖的贫瘠大地上,在这方残照着死亡的血色天空之下,哭泣的是一名又一名有着铮铮铁骨的汉子。面对死亡,他们大义凛然、无所畏惧。然而,他们心中最为柔软的那一隅中,牢牢扎根的又是究竟是什么呢?是对家的留恋,是对亲友的不舍,是对未来的展望。
  “所以……”罗义勇的眼前浮现出一名华衣妆裹的女子。这名女子,无论他再怎么搜遍记忆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关于她的半点讯息。女子的笑靥在罗义勇的泪水中模糊。
  “所以……我们才要紧握手中的武器,为了自己心中所要坚守的东西而战!我们,将要在这战场上舍死忘生。我们所要守护的,并不仅仅是自己的珍贵之物。我们还要将牺牲了的、灵魂在天空庇佑着我们的战友的那一份信念背在肩上。我们这一战,不成功,便成仁!”
  “不成功,便成仁~!”
  一众军士手持兵刃,肩并肩,足并足。眼中四散的究竟是黄沙还是敌人的尸骸已难以辨认。他们只知道,他们生命的重量,完完全全已承载在了这轻灵却沉重的兵刃上。
  茫茫黄沙,纷飞四起。苍苍大地,愈渐浑浊。
  “人类实在太狂傲了。骑士团长……数百人类与我数千万英士相抗,会有胜算吗?”轩辕傅冷冷地看着脚下的战场。腥红的眼中浮起一丝轻蔑的笑意。
  “自然是没有。”骑士团长理所当然地说道。
  “这应该是这座城池的精锐了。容我去一招将他们毁灭。”在一旁的轩辕炎拂袖说道。
  “且慢。那名为首的骑士应是八阶。若是偷袭不成,凭他手上克制你的武器,你又该怎么办?”骑士团长制止道,“况且,据我所知,城墙上所站着的便是城中的最强者。如果你这等大将受伤,恐怕我们这次的英士得要消殒大半。”
  “那我们还等什么?我们三人合力,还怕杀不死那两人吗?”轩辕傅不满道。
  “你们现在是我的下属,不要太过轻狂了!”
  “你!”
  “你难道敢忤逆王的旨意吗?”
  “以性命为重啊!”轩辕炎拉了拉轩辕傅的手臂,说道。
  轩辕傅冷哼了一声,将全部的敌意投向了城墙上站着的二男二女。
  “看起来,他们不行了。”墨辞望着团团黑影中越来越淡的五彩霞光,摇头道。
  “我去救他们!”
  “就知道你要这么做。”墨辞又一次拉住陈子琦的手臂,“你就不能冷静一点?”
  “你要我怎么冷静?”陈子琦一拳便将墨辞打翻在地。
  “啊,小辞……”墨羽跑上前去将墨辞扶起,不住地问道:“小辞,你没事吧?”
  “陈守备长,如果你再敢做这样的举动,我这柄剑就应该会再深入几寸了。”轩辕觅冷冷地说道,黑色的阔剑的冰冷从陈子琦颤动着的喉结已经延伸到他的脚底心。
  “你这是威胁我?”陈子琦向后退了一步,沉郁着脸说道。
  “我是可以杀你!”轩辕觅蹙着俏眉,随意地斩下一剑,随着剑的斩落,空间泛起波纹,如闪电一般分叉,再一闪,已刺到陈子琦的面前。
  陈子琦怒吼一声,立剑横劈。波纹被斩得粉碎,飞溅出的碎片将陈子琦身后的耸起的城墙整个拔出,飞旋着落入遐迩不知几里的敌军阵中,激起烟尘滚滚,叫惨连连。
  “够了!”墨辞的怒斥令二人同时停下了动作,“大敌当前,你们还在这里起内讧?”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救他?你知道吗?罗义勇是我的好兄弟,这辈子唯一的好兄弟!”
  “那么,当那些无名的军士战死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哭泣?你为什么没有想要冲入敌军阵中的冲动?你有没有想过,那些无名的军士有着怎样的生活,怎样的期待,有着怎样的朋友,有着怎样的家?”
  “我……”陈子琦哑口无言。
  “其实,你在作出任何决定的时候,已经有所取舍。如果你刚才跳下城墙,你又把你的子民置于何地呢?你想要让那些牺牲军士的家人至死都收不到他们的死讯吗?你想要让他们曝尸荒野吗?你想要让他们的灵魂在不甘与悔恨中挣扎吗?你难道认为朋友之情可以高过延续种族的大义吗……!”墨辞抹去了嘴角的一口血,淡淡地说道。
  “别说了……”陈子琦找了一处空地坐下,靠在凹凸不平的城墙上,抱着长剑,望着城下朦胧的霞光,默默呢喃道:“我在这里好好待着……哪里也不去了。”
  “这是多少只了呢?我不知道……”
  罗义勇疲惫地挥动着手中的剑,身上的铠甲已被他扯下,袒露的胸膛满是汗水,将一道道狰狞的伤疤沾湿。
  余光瞥见战友武器上的霞光熄灭——这样的辛酸不知已经多少次涌上心头了,再大的疼痛,也总会有麻木而再也感知不到的时候吧?
  罗义勇凭着感觉挥动着手中好似千斤重的剑。“吧唧……”好像是血肉的声音。一束黑烟斩成两截,落在地上不住地挣扎着。罗义勇瞥了一眼,好像是类似于肠子的东西,断裂的部位不住地流淌出鲜红色的血液。
  罗义勇下意识地摸了摸下腹,满手的温热。
  “那是……我的?”
  等到回过神的时候,他手中的剑已被斩落,他的手,依旧紧握着那柄满是自己鲜血的长剑。
  那些腥红着的眼睛中充斥着滔天的仇恨,仿佛要将他吞没。
  “我也杀了你们的战友……对吗?”
  罗义勇笑了,在影影绰绰的黑影中,他看见了自己的父亲正向着自己款款走来
  “父亲……我没有辜负您的期望吧?”
  罗云天慈祥地点了点头,伸出了手臂。
  罗义勇想要搭上那只手臂,然而,只差一点儿就能握住的时候,一柄长剑刺入了他的头颅。
  他的眼前,深的便只剩下黑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