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给我一间空房。”一位男子收起伞,在门前踏了踏粘在靴子上的白雪,弯下腰抖了抖裤管上的碎雪,对着正在柜台后烤火的掌柜喊道。
“喏。”缩着身子的掌柜只是抬起头,从柜台下拿出了一把钥匙,放在柜台上,”40号房,一个晚上,九分碎银。饭菜另算。”
“那么贵啊?我一路走来住店都只收是10个铜币,还算上饭菜的。”男子皱了皱眉头,将鼓鼓的包裹放在柜台上,靠着柜台说道。
“客官,你是打北边来的吧?”掌柜竟是露出了一丝微笑。
“噢?何以见得?”男子挑了挑眉毛,有些惊异。
“一分碎银你说成‘10个铜币’嘛。”掌柜理所当然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掌柜的果然精道!”男子缩了缩身子,笑道。
“嗨,哪里是精道。现在啊,南来北往的人多了,见多了也就熟识了。更南边的房价还要高呢。”火炉将掌柜的脸照的通红。
“噢!是这样啊。大雪天也不容易啊,九分碎银就九分碎银吧。”男子咬了咬牙说道,开始解着包裹的袋子。
“是啊,这天一下雪啊,就冷得要命。”掌柜点了点头,“我看啊,你也不容易。北边人的生活一直不太好,九分碎银我就给你包饭菜吧。”
男子打开包裹,里头装的是满满一包裹闪着金光是的铜币,用丝线串成好几串。男子用手提出一串,利索地抽出10个铜币,便将余下的放在了柜台上。铜币与铜币相碰撞发出“当当当”的响声,好似铃音。掌柜看着闪着金光的串着的铜币,不由地咽了一口唾沫。
“掌柜,多谢了。你也不容易啊。喏,你数数,90个铜币。”说着,已经系好了包裹。
“不用数,北方人一向讲究信用,我明白的。”掌柜朝着桌上的钥匙,努了努嘴。接着,手指在舌头上一点,开始耐心地数起铜币来。
男子轻轻一笑,将柜台上的钥匙捋走。木质的楼梯上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
坐在一旁的轩辕逸喝干了杯中的热茶,站起身,朝着柜台走去。
“掌柜,我也要一间空房。”轩辕逸在柜台前站定,平淡地说道。
“哦……等等。”掌柜看也不看,便朝着朝着轩辕逸摆了摆手,另一只手弓着手指正数着铜币,“八十七,八十八,八十九,九十……嗯?你刚才说什么?”掌柜抬起头,问道。
“我要一间空房。”
“噢!”掌柜笑了起来,“你喝茶喝完了?感觉暖和一点了吗?”说着,掌柜,缩了缩身子,从柜台下拿出随意一把钥匙,钥匙上挂着一个黑色的“9”字。
轩辕逸面无表情地应和道,“嗯,好很多了。”掌柜看似很温暖的笑容,在轩辕逸看起来,与那贺老九的笑容是多么的相像。
“九号房,一锭碎银,加上茶钱。不包饭菜。包上饭菜加倍……”掌柜缩了缩身子,靠坐在椅子上。
轩辕逸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碎银,摆在柜台上,问道,“够了吗?”
“够了,够了。”掌柜站起身,媚笑着便将散在柜台上的碎银用双手臂聚到一起,连忙说到,“一会儿,我就给您把饭菜送到楼上去。”
轩辕逸轻轻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向楼梯。
掌柜拿起一个碎银,在牙齿间咬了咬,脸上的笑意很盛,连忙将它们捋到柜台里,用手搓了搓,丝毫不在意碎银已让他刚刚暖和起来的手再次变得冰冷。
“唷,掌柜,给我来间空房。”
“一锭五分碎银,不包饭菜……”
积雪已经积过了门槛,路上的行人也愈走愈少,商人们也都开始收摊了。
这小小的旅店内,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柜台内的钥匙也越来越少。
打开挂着的小小的门锁,轩辕逸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曼陀罗的花香。房间内的火炉一直点着,为带着点点污渍的白墙笼上了一层朱红色的轻纱,也难怪曼陀罗能够盛开了。
房间布置地很简陋,一小床,一小桌,一窗台,一盆栽而已。
轩辕逸对这些视如不见,径直走到床上,靠在床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欺骗……世界上为何要有‘欺骗’这个词语?不,在这个词语形成之前,欺骗这种行为就已经存在。欺骗是为了什么?若是这种欺骗为的是保护他人的心灵不受创伤,至少心底还留有着一份真诚,尚且说得过去,或许这就是善意的谎言;但,人们的欺骗,为的是谋求私利,借此来使内心的欲望得到满足,这还能够被世界所原谅吗?”
轩辕逸头靠在软软的棉质枕头上,目光怅然地看着什么都没有的天花板。
“然而……世界的舞台正在上演着一出又一出的戏目,人人都是演员和观众,无论是贺老九也好,妇人也好,掌柜也好……出演的都是虚伪,喝彩的都是欺骗。而我,只是这个剧场的过客,舞台之大,凭我一人驱之不尽,赶之不及,努力只是徒劳……难道将所有人都杀了吗?将他们的欺骗与虚伪全部埋葬在这自然的瑰丽风景中……”
“咚咚咚。”门外传来有规律的敲门声,很轻,很缓。
“进来。”轩辕逸坐起在床沿,冷冷地说道。
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掌柜,拿着餐盘,朝着轩辕逸微笑,哈出一口冷气,说道:“这位客官,您要的饭菜送来了。”
“一锭碎银换来的就是这些不入流的饭菜吗?”轩辕逸看着正在被掌柜放上小桌的,有些不悦地说道。轩辕逸甚至能听到藏在身后的拳头握紧发出的“咯咯”声。
“天下大雪,来不及采购,客人又那么多……客官您就海涵吧。”掌柜讪笑道,“您慢用。”说着,倒退着离开了房间。
“唉。”轩辕逸长叹一声,将头靠在身后的墙上,看着桌上散着热气的、半面是带黑的白米饭,惨黄色的、被和得稀烂的豆腐,还有绿叶几乎小得看不见的青菜……
“为什么你刚才没有杀了他呢,轩辕逸?”轩辕逸失神地喃喃自语。
“我杀了他对于这个世界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只是单纯地、一味地杀戮,进行着没有意义的杀戮——就算承载着虚伪与欺骗的容器的人,全部都被屠尽了,那些驱使着人们的欲望本身还存在着。要杀就要将欲望根除,不然,就将历史全部抹去,然后以一个新的方式重来……”
“呼……”轩辕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帽子随意丢在地上,解开衣服扣子,将衣服往桌上一扔,一桌子的饭菜恰好被这件脏兮兮的棉衣盖住。
“也许,家主轩辕缀秋一直都是正确的——只有经受了非人的苦难,才会获得最终的幸福。洛伦的子民,也许你们现在还在痛恨着洛伦,痛恨着轩辕家族,痛恨着魔法师,但是,你们所受的暂时的苦难,都将在洛伦解放洛斯后,兑换成永久的幸福。”
轩辕逸闭上了眼,恍恍惚惚中听到门外,长得近乎走不到尽头的过道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旅店的大门被贺老九一脚踢开,门外站着数十个身穿铠甲的,拿着长剑的骑士。旅店大门对面的一间铁匠铺门前的雪已经末过了2米高的铁匠铺门派,只露出“铁”字的一个“金”字边。
“掌柜,有没有一个头戴棕色棉帽,身穿棕色棉大衣的男子?”贺老九大摇大摆地跨进门槛,朝着掌柜大喊道。走在贺老九身前的是一个身材壮硕的男子,赤裸着上膀,一把巨斧侧背在壮汉背后,步伐很稳,听不见脚步声。
“啊……贺九爷!”蜷缩成一团、闭眼假寐的掌柜立即从靠椅上站了起来,斜了一眼贺老九身旁的壮汉,小跑着绕出柜台,一脸惊恐,“八……八爷……”
“问你话呢。”贺老九用手推了推掌柜的肩膀。掌柜被推倒在地,但他马上便站了起来,用着沙哑的声音,诚惶诚恐地说道,“我……不知道啊,一天到晚有那么多人来来往往,穿着棕色衣帽的人比比皆是……”
“少废话,那你,你记得记得不记得一个不知道钱的概念的男子?”贺老九又问道。
“这……噢!记得记得!”掌柜媚笑着点了点头,拍了一下脑门,“在九号房。”
话音刚落,壮汉以及站在门外的骑士边踏上了楼梯,一时之间,杂乱的脚步声在空旷寂、静的旅店内徘徊。
“掌柜,那男子给了你什么?”贺老九对着掌柜露出洁白的牙齿,手掌靠在掌柜的肩膀上,贪婪地说道。
“唔……没有多少……”
“没有多少是多少?”
“唔唔唔……九锭碎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