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爽的阳光轻轻地将湿漉漉的晨霭点化成露珠,像是害怕吵醒了正在熟睡着的居民们。
披着五颜六色毛皮的鸟儿早早地醒来了,它们在肥厚的叶片见追逐跳跃,叽叽喳喳的轻鸣惊醒了靠在城墙边打盹的骑士。骑士伸着懒腰,慵懒地叹息着,在感叹新一天的来临,又在伤感旧一日的逝去。抱在胸前的长剑滑落到地上,发出的清脆声响。很快,便被接连不断的鸟鸣淹没。
对于佩剑的掉落,骑士并没有在意,只是揉着惺忪的睡眼,懒洋洋地朝着城墙上熟睡的骑士们吆喝道:“兄弟们,别睡啦,该醒啦,早上啦!——”
“刚一闭眼月亮太阳就又转一圈啦?”
“你每天都那么说。”
“是啊,好像我昨天还在穿开裆裤呢!”
……
城墙之上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只是,这小小的喧闹恐怕不能与满城的寂静相提并论。
“好嘞!——”
“鸣钟,开城门——”
随着骑士们悠远而扬长的呼喊,杳杳的钟声缓缓悠悠地响起来了。骑士们的呼喊磕碰在这醉人的清晨中,留恋在这凹凸不平的坑洼中,最终与渺远的钟声融在一起,不分你我。
钟声的空灵感,像是神的召唤。它们悠悠地在白紫罗兰城的上空盘旋、回荡。它们越来越渺远,击在云上,云层散去。
趴在灰白院墙上的褐色小猫,蜷在一起的身子听到钟声翻了一个身儿。娇小的身躯从高高的院墙上掉落,安稳地落在青石地板上。接着,它叫着跑开了,远远地,看到一直白色小猫正在向它跑来。
人们打着哈欠,三三两两地从漆黑的屋中走出。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笑容,挥着手向邻居们道着早安。接着,他们板着脸各自散去,笑意荡然无存,这才开始了新的忙碌的一天,但这新,对于他们来说,只是撕下了一张日历纸罢了。
“想不到,那龙柱与凤图之间,竟藏着这样一个神奇的魔法阵。”轩辕逸抛着一金一绿的两个小珠子,分别是从金龙珠与玉凤图上抠下来的。轩辕逸的口中说的虽然是敬佩之言,但从他玩味的轻笑中却看不出一丝钦佩之意。
然而,正当轩辕逸伫立在原地,蔑笑着凝视龙眼与凤眼中那模模糊糊的苍色的旋云之时,屋内不远处传来的惊叫声差点儿将轩辕逸的耳膜震破。
轩辕逸对此,只是皱了皱眉。双目四下一扫,便发现自己此时正立身于一间装饰精致秀气的房间内:设在墙边的床上,铺着的是粉红色的被絮。床上摆着的是粉红色的丝绸衣,反射着炫目的七彩光芒。
窗台前放着的红棕木桌台上虽放着笔墨纸砚,毛笔的尖端还是白色的,几盒胭脂粉盒倒是随意地摊在桌上。
床与桌台所夹的角落处放着一个木桶,却是镀着一层银,点缀着一颗黑色的宝石。木桶中盛满了水,起起伏伏的水几次想要漫出,却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阻挡。水中漂浮着几瓣白色的花瓣,轩辕逸认出了它们,是白紫罗兰的花瓣,但白紫罗兰显然不是这个时节开的。
水中,花瓣簇拥着的是一位少女,她将身子蜷缩在水桶的一旁,惊惶未定。氤氲的水汽渐渐上浮,以轩辕逸日渐衰落的视力已看不清少女的面目与表情。
少女与轩辕逸对视数秒,脸颊微微一红,顺手便将手中的毛巾朝着轩辕逸丢出,同时口中叫喊道:“来人,快来人——!”
沾湿的毛巾朝着轩辕逸缓慢地飞来。轩辕逸一脸不屑,目光一凝,一道无形的风刃便向少女的眉心射去。
说那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咣”的一声响,满屋的墙上都披上了裂纹,风刃化无形为有形,在空中急转着方向,射穿了一面墙壁,顿时烟尘四起,苍苍茫茫的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正当一面墙壁坍塌之时,房间的木门也被一位男子用脚踢开了。木门撞在墙上,散落在地的只有黄褐色的碎渣。
男子冲进房内,急急的喊道:“寂梦……你没事……”但那男子好巧不巧,恰好撞在在飞在空中毛巾,口中的话语一时也被那薄薄的毛巾堵住。
“没事。”那个被男子称呼为寂梦的女子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淡然地说道。
男子愤然将遮在面上的毛巾撕成两半,注视着寂梦的时候,怒色立即变为关切:“寂梦,你没事吧?发生了什么事了?”
“都说了,没事。”寂梦生气地瞪着面前的男子。
“可是……”男子迟疑地说道,目光却是没有离开寂梦。
寂梦用力在水面上一拍,水花飞溅,将男子的全身都打湿了。“你先出去,我在洗澡你也要偷看吗?”
“好,好……”男子说着,留恋地又看了寂梦一眼,这才离开了灰尘还在从屋顶抖落的房间。
寂梦从水桶中跃起,白皙的肌肤没有沾上一滴水珠。下一瞬间,她已披上了一件粉红色的绸缎长袍,闪烁着七彩的光芒,好似人们心目中的仙子下凡,身处废墟之中,却不沾染一丝污秽。
寂梦踱步抚摸着镶嵌在木桶上的黑色宝石,宝石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光泽,与街边的石子没有任何区别。寂灭轻叹一声,黑色的宝石凌空而起,燃起黑色的火焰,周围的光线似乎都被这一簇小小的火焰吞没。
寂梦从正门走出,发现走廊的尽头,发现刚才冲进房间里的那位男子面色焦急地在地上铺着的数块青石板间走来走去。不多时,已经走了好几个来回。
接着,男子似乎发现了正向他走来的寂灭。他朝着寂灭走去,露出了笑容。
钟声的余音缭绕在光线昏暗的房间中,打乱了此起彼伏的均匀呼吸声。轩辕辞呢喃着梦呓,大概从厌烦的表情上来判断应该是抒发对大清早钟声的不满吧。
牢骚过后,钟鸣也渐止渐歇。轩辕辞低了低头,正想要再次沉入甜美的梦乡之时,轩辕辞感到一阵淡然而又清醒的白紫罗兰芳香幽幽地涌入鼻中,鼻唇之间触及一片柔软,带着几分舒适的酥痒之意。
在睡意的朦胧中,轩辕辞并没有在意,反而轻轻地蹭了蹭颚下的柔软的像是发丝一般的东西。
“唔……”似乎,就是从轩辕辞的胸口处传来的轻呜。
微弱的呜咽甚至会令许多人沉醉,但它却将轩辕辞从梦中拉入现实的泥沼。轩辕辞正欲悄悄地抽身离去,怀中的人儿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手臂轻轻地搭在轩辕辞的背上,水嫩嫩的脸蛋在轩辕辞白色的衣服上揉了揉,就像是刚才轩辕辞轻贴发丝的动作无二。
轩辕辞叹息了一声,轻抚着银亮的柔顺发丝,低着头,神色复杂地轻声说道:“你早就醒来了,是吗?”
墨羽并没有说话,轻轻地点了点头,轩辕辞只感到胸口痒痒的。
“你一直没有离开过,对吗?”
“嗯。”墨羽抓住了轩辕辞的衣襟,将脸沉入其中,小声地应答道。
“今后,你还会离开吗?”
墨羽并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来,惊疑不定地凝视着轩辕辞的眼眸。
轩辕辞笑了:“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我倒是怀念起我们两人同舟共济的日子了……况且,你已经救了我两次了,我哪里也去不了了,不是吗?”
“也就说,我让小辞伤心了?”墨羽小心地说道。
“没有这回事。”轩辕辞只是轻笑,声音却是愈加温柔,“怎么能呢?”
“一定是这样的。”墨羽掀开披在身上的白色毛毯,坐起来说道,“我一直以为小辞是不喜欢我,所以才拒绝我的。我现在知道了,小辞是太温柔了,是害怕我受到伤害……而我却什么都不懂,任意妄为……”
“好了,没事了,我不怪你。”轩辕辞轻轻将墨羽的头揽在自己的肩膀上,一边轻拍着墨羽的背,一边安慰道。
“呜呜呜……”断断续续的啜泣声持续了很久,轩辕辞也并不厌烦,只是静静地等着墨羽的心情平复。
……
“小辞,你当真不再怨我了吗?当真心里不再有芥蒂了吗?”墨羽似乎有些累了,侧头,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轻靠在轩辕辞被泪水沾湿一片的肩膀上。
“嗯,真的。”轩辕辞低着头,手指缠绕着墨羽的发梢,柔声说道,“我又怎么会怨你呢?谁都不会埋怨离家出走的孩子的。”
墨羽感到耳根痒痒的,脸颊泛起一丝并不显眼的绯红。“才不是呢!我已经不是小孩子啦……”墨羽噘着小嘴嘟囔道。
“好好,不是就不是吧……”
“咣当……”两人身后的瓷杯不知什么原因被倒翻了,发出清脆的声响。这声响在这一刻似乎并不显得很合时宜,更是瞬间打破了这酝酿已久的温馨气氛。
“啊,实在是不好意思。”墨袁的笑容有些尴尬,“这是意外,你们继续……”话虽这么说。但墨袁没有一点起身离去的意思。
墨羽轻摇着下唇,一块红霞映在脸上,连忙躲进了轩辕辞的怀中,妄图躲避墨袁的视线。墨袁的笑意更甚,甚至还伸着脖子窥探着墨羽害羞的表情。
“真是的……”墨羽似乎终于招架不住了,推开轩辕辞从床上跳下。快速移动的身形碰翻了挡在路上的小凳。
“我出去买点东西……”墨羽的声音与浮光掠影般的喧嚣一同隐匿在门的另一侧。轩辕辞忽地有一种错觉,那转瞬即逝的世尘之音才应该是真实的。
“墨王……”轩辕辞拱着手作揖道。
墨袁似笑非笑,轻泯了一口热茶。那两道剑眉似乎不论何时都隐隐透出几分怒意。
墨羽贴在门边,谛听着楼下众人的哄笑、觥筹的交错声……墨羽恍然间觉得,那才是一种最朴实、最动听的音乐。墨羽有些混乱的心绪也在这嘈杂中渐渐归于平静。
“有什么关系呢?迟早都是要让墨王知道的,她是我的父亲,应该会理解我的……”
墨羽暗自有些后悔,但只是自嘲地笑了笑。
忽地,像是有一张大网将所有的声音全部网住了一般,霎时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寂静。
墨羽倚着栏杆,朝下望去。只见一位男子率先跨入门槛,他的眉毛很浓,像是纸上未干的浓墨一般,引得墨羽捂住小嘴,暗笑连连。
紧随其后,一位女子也跨入门槛,从眼眸中闪烁着的好奇来断定,大概只能说是少女,但她身上穿着的华丽的丝绸长袍,雍容的气质尽显无遗。
按理说,这样的两人走入这家酒楼并不会显得很引人注目,但墨羽隐隐地感到几分阴冷的气息从那女子美丽的容颜上散发而出。那阴冷之中,似乎充斥着毁灭与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