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我当是谁来了……”老者笑呵呵地问候道,在无人觉察的情况下,柜台上的金锭已被收入老者的囊中。
  “这里我包下了,闲杂人等现在就离开——!”男子一进门就喊道。
  坐在柜台上的老者站起身,骨头咯咯作响。他微笑着说道:“小罗啊,老罗最近怎么样?他死了吗?”
  “托您老的福。”男子皱了皱眉头,毫不客气地回敬道:“家父问倒是总是说起你,问您老什么时候才会死。”
  “噢,呵呵!”老者一边走着,一边笑道,“快了,快了,还得多谢他的惦念……哎哟……”老者佝偻的身子,刚一拐出柜台便像雕塑一般停住了,只是一脸痛苦地呻吟着。
  “秦老!”厨房内立即跑出四五个年轻小伙,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拥到了老者的面前,在坐的酒客都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不碍事,不碍事。”老者摆着手缓缓地坐下,苦笑道,“只是闪了腰了……”
  “秦老,您老果真是不行了,老了啊,就要入坟墓了啊……”男子讽刺道。
  “罗义勇!你放肆……”站在轩辕逸旁边的伙计一拍桌案大喝道。伙计手劲之大,手还没有碰到桌案,木桌的四脚就已经碎裂。木桌倒塌,迸出丝丝缕缕的木刺。桌上的酒壶也随之落下,只是没有人注意到在空中极速落下的盘子突然停滞在了空中,然后缓缓地,像是被什么人拿着,然后轻轻地放在地上一般。
  “就凭你也敢和我勇义佣兵团作对……”罗义勇右脚一跺,脚下的四五块砖立即破碎,沉重的碎裂声惊醒了醉倒的酒客,略带腥气的泥土令一众酒客的脸上都拂上了一层骇色。
  楼上的客房门一个个都打开了,栏杆上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其中就有一位银发飘然的少女。
  在酒楼门前走过的人们都停了下来,围在门口指指点点。
  “哎……”老者像是叹了一口气,声音并不大,但却令争执着的两人住了嘴,“年轻人,做事不要太冲动。尤其是你,小罗啊,不是我说你,好端端地来我的酒楼找什么茬?”
  “谁说我是找茬来的?先找茬的似乎是秦老您吧?我只是慕名来品‘哀香’的。”
  “喔?是吗?”老者笑了笑,向着四方酒客问道:“不知道各位有没有人听说过进酒楼喝酒的人会把酒楼中正在喝酒的酒客全部赶走吗?”
  一众的酒客都低头不语。突然一个人站起来,指着罗义勇喊道:“我老李这一个月以来天天来这九哀楼喝酒,什么样的酒客没有见过,我看你就是来找茬的!这里的酒客我老李大多都认识,酒楼是秦老开的,你有什么资格叫我们都走?大家说,是不是——”酒客们都瞪大了眼睛,注视着老李,眼神中闪烁着惊讶,或是哀叹,或是嘲笑,却没有一人站起来应答老李的话。
  “你这糟老头子知道些什么?”罗义勇面目狰狞地呵斥道,腰际的长剑抽到一般,却被站在秦老身旁的一众伙计生生瞪了回去。罗义勇心中有些虚,到底他还只是一个刚到五阶的骑士,谁知道秦老身旁的人有怎样的实力。但他面不改色,继续说道:“你知不知道,我可是勇义佣兵团的少主,我父亲就是勇义佣兵团团长——罗云天!”
  此话一出,就连一直站在罗义勇身旁的少女都看出了他的色厉内荏——发现自己吃亏了,就立即把有权有势的老爹搬出来了。
  可是一众酒客都眯起了眼睛,双腿颤抖着。就连秦老身旁的伙计都窒了一息。
  “哎呀,现在的年轻人啊。”秦老在一众伙计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敲着后腰语重心长地说道,“不要太过张狂,老罗也活不长了。这个世界,你爹可不算个什么东西,他摆不平的角色实在是太多了,何况是你这个不中用的东西呢?说不定这酒楼里就藏着些许大人物,而且人家可不像你啊……”秦老浑浊的眼珠瞥向了酒楼的某处角落。
  罗义勇按着剑上前一步,正要发作,少女拉了拉罗义勇的衣摆,轻声说道:“罗哥,既然如此,我们还是离开吧……”
  少女眼中的惊恐一闪而逝。
  “这可不行,寂梦。既然我答应你要让你品到白紫罗兰城中最好的酒,就绝不会食言。”罗义勇的浓眉挑了一下,一脸坚毅地说道,眼中的怒色已经淡褪无形了。
  “还是算了吧……”寂梦低下头,说着就要拉着罗义勇往门外走。
  “先别着急着走。”一个淡淡的,略带嘲讽之意的声音从角落处传来。秦老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只是缓缓地坐了下去。寂梦与罗义勇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
  坐在角落处、坍塌的桌子前的男子顿时成为了整个酒楼的焦点。
  “啊?那不是轩辕逸吗?”在楼上观望的墨羽失声叫道,尽管声音很轻,还是被一旁的人听见了,一位穿着淡金色衣裳的少年凑近了问道:“小妹妹,你认识他?”
  “……不,不认识。”墨羽摇了摇头。在墨羽的印象中,轩辕逸是一个稳重的人,是断然不会做出要戏弄这两人的事情来的。而坐在角落的那人虽然与轩辕逸长得一模一样,但与轩辕逸的气质有着天壤之别,他眼中毫不遮掩的轻蔑,似乎是在嘲讽这个世界上的一切。
  “既然来了,就喝一杯再走嘛!”轩辕逸并没有看着他们,只是拿着酒壶喝了一口酒,酒壶发出“滋滋”的声响。
  “是啊。”老李也扯着嗓门,喊道:“罗少主,只要你肯干了这杯酒,并且与我们酒楼里的一众酒客道个歉,今天的事就算了了,不然,就算你走出了这个门,我也要上守备队那儿去告你。就算守备队管不了,我就上主城那去告你。这里毕竟是奥丁的国土,还是有法律的,你勇义佣兵团再强大,能和国家的军队相提并论吗?”
  老李的大嗓门一直传到了酒楼外的人群中,就像是一滴油落进了沸水中,看热闹的人们顿时炸开了锅,一边提着胆子慢慢后退着,一边与周围的人指点着罗义勇的不耻行径,有的人为了图一时的口舌之快,甚至把一些不知真假的陈年往事也拿出来说事,就譬如说,有的人说,罗义勇曾经有一次喝醉了酒,又赶上没有带酒钱,发着酒疯就把那小酒楼的桌椅摆设统统摔得粉碎,据说等守备队员赶来的时候,连房梁都被挑下来了——守备队员总是姗姗来迟。接着,又有人接着说,之后是罗义勇的父亲出面帮他解决的问题。可当他的父亲将守备队员抚慰好,转过身想要带他回家的时候,他这个人早就已经不见踪影了。据说,醉了的罗义勇走着走着就闯入了一个民居,那个时候一个守备队的骑士正在与几个天求佣兵团的骑士拼斗。罗义勇眯着眼睛靠在墙上,欣赏着他们的表演。最终,天求佣兵团的骑士凭着一个女人威胁守备队的骑士才堪堪将守备队的骑士屈服,砍去了他的双手双脚之后,佣兵团的几个骑士在他的面前不断地强暴着那女人。等到佣兵团骑士离去之后,罗义勇进入了房内,发现那女人还没有死,于是在一旁观察已久的他兽性大发,凭着酒劲扑在了那伤痕遍布的女子身上……
  说话人叙述地差不多的时候,有一个老妇人,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席话,人们也没听清楚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只是模模糊糊地听到似乎指出,这一番说辞似乎与已公布的事实调查结果不符。兴奋的人们才不深究,谈论的话题又转移到了那女人的美色上去了——究竟是拥有着怎样倾国倾城面貌的女人能够接连迷倒如此多的男人呢?
  ……
  听着这些实在难以入耳的议论,罗义勇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这时,坐在老李身旁一直一言不发的酒客也站起来,对着众人喊道:“老李的儿子现在有出息了,是公主殿下的贴身护卫。”说完,他一脸满足地坐下了,开始悠悠然地倒起了酒水。
  酒楼内也沸腾了,方才还在那边观望的酒客们也纷纷起身,批评指责着罗义勇的不是,甚至有的人还拍着桌案,要求罗义勇低下头来道歉,如果不是罗义勇右手还按着剑柄,大概喝酒喝得亢奋的酒客们都会忍不住要跑过去给罗义勇一拳。
  作为闹剧的挑起者,轩辕逸冷笑了三声,散漫地拿着酒壶喝着酒,对上了寂梦的眼睛,轩辕逸忽然觉得心中窜起莫名的黑色火焰,在燃烧着他的精神。酒楼内的一切仿佛模糊了,轩辕逸感到自己在慢慢地上升,灵魂越飘越远。飘入逐渐消散着的黑色密云,俯瞰着逐渐化作云雾的万事万景,轩辕逸感到一种强烈的窒息感与渺小感,仿佛一切都在坠落,一切都又在上浮;一切都在消亡,一切都又在创生……
  酒楼内外的动静终于招来了白紫罗兰城的守备队。
  骑士们拔出了长剑,锋利的出鞘声遏制了一切喧哗。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乱?”为首的骑士喝道,收起了长剑,人们为他们让出一条宽阔的道路。
  墨羽身后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谁都没有在意,一个少年,抱着一本书,披着一件纯白的袍衣悄然地混入挤在围栏上观看的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