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林轩宇问话后,他也在一旁说道:“王校尉据说每天都只睡一两个时辰,有时候更是通宵不眠。身子早就垮了,若不是强撑着等您的消息,恐怕早就倒下了。”
  对于林轩宇将所有的政事都交托在王兴旭的肩上,而自己却在养病,这件事传出后,为之诟病的人很多。
  可是等到林轩宇的书信传到王兴旭的手中,为了第一时间安抚已经有些骚乱不稳的军心。所以林轩宇只身一人前往江南筹粮,并且即日就会有第一批数万石粮食与他一并归来的消息,在东南郡的校尉、知县一级中这俨然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林轩宇听后仿佛看到了每一个夜晚中,王兴旭房中的蜡烛通宵达旦的点着,烛光下的案几上有一个白发丝丝的人披着厚衣,连咳不止,却始终在坚持着。
  王兴旭与徐忠破他们有些不同,他并不是横刀立马冲锋陷阵的将领,也没有战功赫赫的他们那么耀眼。相反,在天策军原先的决策层中,王兴旭是最容易被人忽视的人。
  可就是这么一个只是统管一军粮食调动、后勤准备的人,却在林轩宇身处江南时,带着与他同样经验生疏的团队,努力的安稳着民心浮动的容州。
  林轩宇初初回到江南的兴奋全没了,声音带着干涩问道:“兴旭他人怎么样?有没有救治的方法?东南还有没有什么名医没有请到?”
  在之前林轩宇记得,王兴旭曾经跟他说过,他没有政事经验,只做过后勤校尉的他完全没有能力能够统领容州的政事。
  可是手上无人的林轩宇根本不能派人与他分担,还是将这超过承受量的担子压在了王兴旭的身上。
  可以说,王兴旭今日这病,直接是由林轩宇造成的。自然在林轩宇的心里,此时充满了内疚。
  松虎摇摇头,让林轩宇的心沉到了低谷:“兴旭昏迷后的第二天,卢总督就让人将康州最有名的三位大夫来看过兴旭,他们说…”
  “说什么?”
  “他们说,兴旭的身子哪怕医仙复生也已是回天无力,最好的状况也撑不过七天。”
  王兴旭是与林轩宇在战场上生死与共的袍泽,从江南到大兴,再到今日的东南,一个破落秀才与豪门弃子一步步走到今天,声名显赫下是如同血浓于水的兄弟之情。
  陡然听到这个噩耗,林轩宇的身子一个踉跄,若不是背后的林三霸与羡流水借机扶着,险些摔在地上。
  林轩宇双手甩开扶着他的两人,嘴唇轻颤:“松虎将我身后这些人好生安顿好。然后给我备匹快马。”
  此次与林轩宇一同回来的还是有傅红衣他们三人带着小侑儿,韶韵这新任的韶家东南主事人,以及她带来的三十多个下人。
  备马去哪里,这个问题大家心中都已经有了答案。
  韶韵从下船后,带着两个丫鬟一直站在林轩宇右后侧,只是静静的看着从未来过的东南,听着在他前面的谈话。
  当听到林轩宇要求备马后,韶韵鬼使神差的,走到林轩宇的身旁:“林大哥你身上有伤,根本不能骑马。”
  松虎与张小雨他们一同惊呼:“将军您受伤了?”于此同时松虎这个在战场上血刃不知多少人头的他,身上杀意涌动,不加掩饰。
  林轩宇没有正面回答,也没有转身去看身侧的韶韵,而是执着的坚持着自己的命令:“备马!”
  松虎他们与韶韵以前家中的管家下人不同,如果是韶家的管事们知道韶花甲重伤未愈,肯定会死死的拦着韶花甲,但是松虎他们不一样,他们是林轩宇麾下的将领。
  林轩宇说出的话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军令,而服从军令,这是铁律。
  “是。”松虎转身对张小雨命令道:“你去我亲兵营挑十个人,保护将军回去,若是将军有什么好歹,我拿你试问。”
  十二匹战马,这是松虎麾下仅有的战马了。若是有可能的话,松虎定然会派四五百骑兵,跟着林轩宇前去容州。
  外面围着的东南军士兵与百姓们根本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可是看到清一色紧绷着脸的十二骑朝着西北奔驰后,原本因为看到粮船而冲天的叫嚣声,陡然的寂静了下来。
  所有的人目光都随着这队骑士的背影,一直到他们消失在视线中。
  林轩宇苍白着脸色,身上不停的直冒冷汗,可是他紧压着牙关始终一马当先,朝着容州所在的方向疾驰而去。
  在林轩宇他们星驰电掣般,在在三个半时辰后到达容州城门时,对面迎来了六骑,这些出城的天策军将士每一个人都是脸若寒霜,却又带着浓浓的悲翼。他们甚至来不及去看前面的袍泽,来不及去发现他们的统帅就在其中。
  六骑出了城后,就分道扬镳,朝着不同方向奔去。
  看到这一幕的林轩宇心在下沉,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等到林轩宇带着张小雨他们,看到容州总督府时,眼泪流动,一声悲嚎栽下马来。
  容州总督府,一片素白。
  王兴旭的突然离去,是谁也没有提前预料的事情。
  当时限粮政策颁下后,不要说百姓小吏在背后埋怨他,就连那些在官员将校,也有不少人在背后对王兴旭说三道四。
  诺大的东南没人能够想到,开始限粮的第一个人就是他自己。
  王兴旭在最后的近一个月时间中,每天只喝两碗清的可以出水的小米粥。只少绝不会多。
  到最后林轩宇在江南的‘捷报’传回来后,一倒不起的王兴旭已经连水都喝不下了。
  主政容州长达一个月的王兴旭,竟然是饿死的。
  张烈在第二天从与山里人接壤的前线赶回来,徐忠破比他慢了半天。梁朝与朱贵,在次一天快马赶回容州。
  他们这群老兄弟,谁都没能见上王兴旭最后一面。
  王兴旭没有成婚,无儿无女。家中只有一对老父老母。等他们被林轩宇派人悄然从大兴城隋策区接到东南时,已经是一个半月后,快过年之时。
  原本得知恐怖的粮荒即将过去,持续了两天的欢闹突然戛然而止。
  整个容州都弥漫在一种哀伤的氛围下。
  王兴旭的灵堂就设在容州总督的正堂中,虽然有书生反对,认为这不符合规矩。但是张烈上去一脚踹翻了那书生后,再也没有人提起这么做不符合什么规矩。
  在王兴旭灵堂设立起来的第一天,容州守备军两千名士兵,在主将于德利的带领下,就在总督府门外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他们没有进来,因为他们认为没有那个资格。王兴旭咳嗽加重那天就是入夜后十月的冷风下,站在校场高台上,说服着他们这些闹事,可能哗变的人。
  接着是从容州,乃至康州各地赶赴在的官员将校,哪怕身上再有事走不开的,也托人送来了花圈吊唁。
  卢未生总督亲提的‘恩重容州,恩重东南’的花圈,就放在整个灵堂的左边最上。
  与‘恩重容州,恩重东南’对放,在右侧第一的是‘兴旭不死’,下面一行小字‘兄徐忠破、朱贵,弟林轩宇,张烈,梁朝’
  前来吊唁的人,不但有从容州各地赶来的将校与官吏,更多的是自发组织的百姓,他们最远的是走了三四天的路,才到的容州。
  七天下来,进入总督府,甚至人多时走不进来就在总督府外磕头的民众多达十万数不止。
  第八天,是王兴旭出殡的日子,从昨夜起天空阴沉飘飘洒洒的下起了微雪,整个容州接到的屋檐上有着点点白迹。
  地上则是一片白素色。那不是雪,而是身着白衣,手系白绳,胸带白花的人群装点成的。
  抬棺而出的是六个人:林轩宇,张烈,徐忠破,梁朝,朱贵,还有最后赶回来的松虎。
  街道两旁除了东南军的士兵肃穆以待,更多是自发前来,手臂上系着白布的百姓,延绵至城门而不止。
  王兴旭的的墓被林轩宇设在容州北门的正北五里外,就在南下进入容州的官道旁。
  林轩宇没有说一言一语,只是静静的下棺,然后亲手与张烈他们几个,用手将泥土洒下。
  最后立碑完毕,林轩宇与张烈他们一并排开,跪在石碑前面,长达数刻种而不起。在他们的后面同样跪下的是王兴旭生前待得最久的天策辎重军的三百多下属,在这些人的后面是东南军前来送行的四千多将士,陈铎、于德利、张小雨他们都在其中,由他们带领,四千多将士轰然跪下,叩首。
  再后面一点是自发跟着送葬队伍而来的东南百姓,多达万人以上,他们杂乱无序的排着队,待看到前面连绵跪下的将士们,不少人紧随着跪下,然后是更多的人。
  小雪还是在继续,这里万人却无人打伞。
  容州城北。
  “三顺,你去前面看看,是怎么情况,还有人拦路。”一顶轿子上钻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面带长须,脸色虽然略带风尘之色,但是却难以掩饰他坚毅的五官。
  在官道上,他坐的轿子后面,是连绵近百米的队伍。有轿子,骑士,马车,以及装载着不少重物的板车由驮马拉动。
  这个队伍,就在官道中停了下来。因为他们前面有二十名官军封道,不让他们过。
  不一会儿,那个被派出去打听的三顺就回来了:“老爷,前面封路的是容州守备军。封道的原因说是前面正在给一个叫做王什么的,主持葬礼。”
  因为队伍停了下来,所以不少马车轿子中的人都出来,此时为了打听都集中到了最前面的轿子边上。
  人数多达十三四人,除了个别外,全都是步入四十边的男子。细细观察的话,他们中有不少人带着颐气指使,久居高位的势态。
  听到三顺的回话后,一名脖颈上带着一条三寸长刀疤的男子冷笑道:“这还有没有王法了,弄一个葬礼还敢让官军封道,那姓王的是封疆大吏,还是圣命大臣,或者是公侯贵爵?我余继和怎么没听说过,容州此等显赫之辈?”
  原来这脖子刀疤男就是刚刚被任命为行云郡郡守余继和。皇系的中坚力量,宋相青原先埋伏在戍卫军中的暗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