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他的左面边上,一直摸着胡须,想要让自己竟可能显得高深莫测的则是与他同为皇系,也是来容州赴任的,新任容州总督张旭,如今吏部尚书张谦之胞弟。“东南这山野之地,缺乏教化,一人之葬礼竟然动用官军封道,可见此地官府之管理疏漏。本总督上任后,定要好好管制。”
  原先坐在最前面轿子,当做队伍开路先锋的男子姓周,乃是当朝丞相周瑾的堂弟。也是此次容州新的望海郡郡守。听到张旭的话,他略低着的头,闪过一丝嘲讽:这张旭与他们这些在朝堂上明争暗斗一步步爬上来的人不一样。靠着大儒名声以及胞兄关系上位的他,可是在之前别说主政一州,连主政一县的经历都没有过。
  这事看他的资历就知道,承和二年的进士,三年的翰林院编修,六年的翰林院博士。十一年时的国子监副祭酒,十四年的国子监祭酒……干的不是文书工作,就是教师工作。
  他的学生中也许不缺乏通判、知府等人物,但是他本人在主政一方这点上经验稀疏不说,还缺乏最重要的朝堂明里暗里的斗争经验。
  周云真的想不明白,既然他们来的目的是压制、分割、架空林轩宇的权力,那么为什么派这么一个老头子过来?难道靠着他开口闭口的之乎者也,那林轩宇就会回头是岸,将东南的一切权力交出么。
  这次皇系与周系还是要相互合作的,这张旭又是他周云名义上的上司,所以他也不好直接反驳,而是从侧面提醒道:“大人,如今的容州官员可都在我们这里没上任呐。”
  张旭一听可不是嘛。
  容州老的官员死的死跑的跑。如今新上任的,上至总督,下至通判,不都在自己身边成群窝着嘛。
  自己先前说整治官府,那不是要整治自己身边这群人。
  自知失言的张旭,可没有主动认错的习惯,咳嗽两声后,就当没看到边上其余人略微怪异的目光。从腰里面拿出一块铁疙瘩来,递给那叫三顺的下人:“拿着本总督的令牌,让前面的人给我让道。太不像话了,为一人葬礼封道,传出去成何体统。”
  看到自己老爷点头后,三顺又迈开步子小跑到前面吃了瘪的东南军面前,抬着牌子:“你们看好咯,这可是你们新任的总督张大人的令牌,你们还敢将他老人家与诸位大人拦在后面,你们胆肥了啊~~”
  今天来此执行封道任务的是容州守备军的士卒,他们原本就因为当日的差点哗变,导致让王兴旭病情加重的事情愧疚自责。所以对于不让人打扰葬礼的差事尽心尽力,整个半天,没让一个人南下。
  可是…这些人也知道,新任总督到任的事情,事关重大。而且听前面这人的意思,队伍里还不仅仅是一个总督而已,还有不少其余的新任官员。
  “六儿,你马上回去将这事禀告经略使与诸位将军。”为首的人吩咐完后,又转身对着三顺道:“请你们稍等片刻,通传的人很快就会回来。”
  “让我们等?”三顺觉得自己听错了一样:“你知道总督是几品官嘛?我告诉你那时一品大员,是你这种大头兵一辈子都只能仰望的封疆大吏。你还知道在队伍里中都有哪些大人么?我告诉你,里面光郡守就有三位,知府就不下四个。等…你真是好样的啊,你一个大头兵,竟然让这么多大人等。”
  那为首的军尉思量片刻后,想起了在‘新兵连’中,天策军老兵的教诲,坚持道:“我等在此封道这是军令,没有于将军与经略大人的命令,谁都不能过!”
  新兵连是天策军,是林轩宇麾下军队的特色东西,以前这个时代的人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新鲜名词。
  所有征召入伍的士兵,都要被分到一个个新兵连队当中,最早是接受为期一个半月,如今是三个月的新兵训练,才会被分配到具体军队与兵种中去。
  在新兵连队中,林轩宇最为强调的就是要让新兵最快的知道在军队中的纪律性与团结性,纪律性中最为重要的就是服从性,即坚决的服从命令。
  那么服从谁的命令呢?自然是服从直属将官的,是服从所属军队主将的,服从东南军统帅的。
  可是其中似乎不包括,服从这些文官的命令。
  容州守备军的主将是于德利,东南最高统帅的林轩宇,他们下的命令是不要让一个人打扰到王兴旭的葬礼。
  那么在没有他们的命令下,就不准放一个人南下。
  “好,好。”三顺怒极反笑:“你真是好样的啊。你等着,我告诉你,大头兵你完蛋了。”
  听到三顺回报的,经过添油加醋的话,一群围在一起的大人们顿时炸开了锅。
  “这还了得,他们竟然不把总督大人放在眼里。”
  “我们这些人,被十几个官军给拦着不能动,这传出去,还不被大兴城中的同僚笑死啊。”
  “目中无人啊,他林轩宇带出来的都是什么兵?”
  这些话一句句就像刮在王旭脸上的嘴巴子一样,下下生疼。开始吹胡子瞪眼的老学究忍不住了:“来人,给本总督将前面的卡子搬开,将那些目无上官的兵给绑了。”
  这些动辄三四品的大员集体来这容州上任,他们自己带着的家小不说,兵部派出来护送的官兵也有三百人之巨。对上前面的二十人设的关卡自然是毫无问题的。
  负责这支护送队伍的主将是兵部的一位承事郎,文官官衔可却是实实在在的一个武人。在他的身上带着大多数京官的优越性,对于外面的官员不怎么看的上眼。更不要说现在挡着他们的只是一群普通士兵。
  而且是号称整个南昭最不能战的东南兵。
  所以一直在边上摩拳擦掌的承事郎对这个差事,欣然应下。
  张旭是打算在这里给林轩宇的人一个下马威了,看到承事郎领命后,对比一下自己这边三百人,对方只有二十人,所以他觉得自己这个总督是该出去露露脸了。
  出乎众人的意料,张旭并不是在这里坐等道路畅通,而是招呼一声,摆着总督威仪向前走去了。“食君之禄,不做忠君之事。竟然为一人葬礼而封此要道,至朝廷法律,至官府影响不顾。”
  不愧是做过教书育人工作的大儒,训起人来一套一套的极有道理。到最后总结道:“给本总督将他们拿咯。”
  在这种时候,张旭自然不希望见血,不然他与林轩宇两边就是真的一见面就撕开脸皮了。所以事先已经嘱咐过那承事郎不要闹出人命。
  人少的东南军也顾忌总督、郡守、知府他们的身份,在加上寡不敌众,虽然反抗,但是却始终没有抽出刀子,真的血腥拼杀。
  大兴城里出来的官军下招子很重,仗着人多势众刀背专门往腹部,大腿抽,直到东南军的人被揍得鼻青脸肿,躺了一地,才嘻嘻哈哈的拿着绳子,将这些人绑上。
  在背后看热闹的那些大员们,这时候看到张旭颐气指使的样子,威风凛凛,尽显总督风范。
  先前被这些大头兵堵在后面的他们,也觉得自己有些窝囊。被传出去,都要被人笑话。所以想要近距离看看这些人倒霉的样子。
  张旭看到背后同僚上前,高声道:“走,跟本总督前去看看,究竟什么人的葬礼这么摆谱,竟然用到官军封道。”
  招呼一声,一众官员连轿子马车也不下了,踩着步子就朝着前面走去。
  周云虽然对这事兴趣缺缺,不过大家都上去了,自己总不好一个人特殊的站在原地。可就在他准备同去的时候,衣袖被边上一人不着痕迹的拉了一下。
  拉他衣袖的人,好似根本什么都没做一样,仍旧是笑眯眯的和其余人一同上前。
  周云眼中闪了一下后,也同样的拉了下面上的田兴。
  在张旭他们越走越快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周云与田兴两人越走越慢,一直到落后在整个队伍的最后面,到了后来,干脆转过个弯,前面的人背影后看不见了,他们就地停了下来。
  停下来后,看着周云的脸色,田兴开口问道:“周兄,你这是?”
  田兴与周云都是周系的中坚力量,此次来到东南除了他们两个,周系还有一位东陇郡知府是他们的人。
  所以田兴与周云定然是在东南一条心,相守相望。
  得到周云的示意后,田兴虽然不知道原因,可还是与周云越走越慢。
  “前面的事,我们最好不要插手。”周云没有细说。
  田兴看到周云神神秘秘的样子,知道有些东西不该问,也问不出来的他,也就不再继续追究询问了。
  周云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他选择不去凑这热闹的理由,就是先前拉他衣袖,朝他示意的那人的身份。
  明里的身份是新任容州东陇郡通判刑不闻,可是实际上,周云知道这位刑不闻就是今后东南皇城兵马司的直接负责人。
  宋相青将这敏感的刑不闻放在东陇郡通判的位子上,未必就没有监察他周云这周系大将的意味在其中。
  在宋相青还以为刑不闻皇城兵马司东南指挥使的身份十分隐秘的时候,浑然不知这个消息周系早就已经知晓了。
  如同宋相青总是喜欢在各个势力中安插卧底一样,周瑾这老狐狸,这种事情也没有少做:
  被宋相青信任有加,此次又委以重任的刑不闻,很不凑巧的就是周瑾埋在当时还是康亲王的宋相青身边的暗子之一。
  恐怕宋相青将刑不闻任命为东陇郡通判,非但不能起到监视作用,还给狼狈为奸的他们创造了一个合作无间的条件。
  刑不闻的身份在周系中也是一个秘密,连田兴都不知道。整个周系中知道的人不超过一只手,而周云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先前得到刑不闻示意的周云才会不去参与前面的事。
  先前那叫六儿的东南军士兵,匆忙的向于德利汇报了新任容州总督张旭带着一众官员到来的消息,只等得急于德利,走到林轩宇的身边,还来不及说什么。
  趾高气昂的张旭一行人已经从山下弯曲的道路中,出现了踪迹。带着一行人,张旭看到了前面浩浩荡荡身穿白衣素服的人群,几个官兵模样在上面拦起了木架子阻挡行人出入。张旭带头走前,喝斥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身为官兵不为百姓办事却在此处阻挡行人出入,妨碍交通。”
  一名年轻士兵见张旭气势汹汹的,暗想这这家伙肯定老头不小,又看他身穿官服,身后跟着众多大臣,他自知得罪不起,连忙解释:“奉总督也经略命令在此封路,以祭拜王大人,如有得罪还请大人见谅。”
  “放肆,小小将兵居然如此多言。”张旭从身旁一名侍卫腰旁抽出了一把长剑,迎面挥去直接挥伤那名年轻士兵的手臂,血液如水般喷射而出,近处传来士兵痛苦的惨叫声。场面瞬间紧张起来,守在木拦上的士兵手持着长枪作着预备作战的模样。
  看到这场面,张旭忙慌了一下,他原本只是想吓吓对方,取个杀一儆百的效果,没有想到这些士兵居然如此大胆。“你们可知我是谁!我是新上任的容州总督,哪怕是你们将军经略都得让我三分!你们还不快快退下。”
  一边的余继合也附和道:“叫你们的林将军出来,居然如此不知礼数,为一人葬礼敢阻挡众官员出入。”
  “将军有令!任何人都不得打扰王大人的葬礼。”
  余继和也是个爆脾气,做事是完全不考虑的,脸上肌肉狰狞,眼中寒光一闪,腰中刀一抽,一合,刚刚那名说话的士兵直接倒在地面上,血液从他脖上流出,整一个地面都染的一片血红。
  见对方居然动起人命,天策军的“新兵连”们的慌了,连忙进入汇报林轩宇。待林轩宇出来的时候,张旭等人已经带着手下冲开了木架,前去阻拦的士兵要么被杀,要么被重伤。林轩宇看到此情况勃然大怒,“你们这是干什么。”
  “你就是林轩宇?此处可是你统帅的,你可知我是容州总督,你不来接见我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在这阻塞前行道路,不仅仅造成我无法准时上任,而且还阻挡来往百姓!”张旭说的有板有眼的,仿佛天下所有的道理都是站在他身边。
  林轩宇也见多了这种空口白话的人,只是张旭算是一个特例,居然动手杀了自己的士兵,林轩宇将躺在地上的一名士兵扶了起来,冷笑道:“张大人,可是你杀了我的亲兵?”
  “是又如何?”
  张旭毫不畏惧身前的林轩宇,他堂堂一名总督,想林轩宇也不敢对自己放肆。而张旭身旁的余继和在就想开口了,冲着林轩宇喊道:“小子,人多数是我杀的!我乃新任行云郡郡守!你敢阻挡我等官员去路,简直找死。”
  林轩宇闭上双眼,将士兵发冷的身体缓缓放下,口中默念,如哀悼一般。紧接着,他站了起来,手持着一柄银色长剑一步步走了过去。余继和慌了一下,他感觉到林轩宇身上涌出的杀气,那是他多年作战的经验,思绪刚在头脑转过,林轩宇手中银剑划过,出于自觉,余继和快速闪过,刷的一下,命是保住了,但是他的胸口却被划伤。
  张旭看罢,连忙退后:“大胆,来人,来人!给我拿下着逆贼!”
  在说话之际,林轩宇快步上前,如闪电一样直接将手中长剑刺入余继和的身体,余继和瞬间就倒在地面上,“天策军听令!给我擒下这等反贼!”
  “是!”在林轩宇身后的一众士兵齐刷刷的出列,迅速将张旭一干大臣包围住了。
  “林轩宇,你敢!”
  “我为何不干!你可知王大人身前对我等人恩重如山,他清廉为民,死后哪容得下你半点的侮辱。”
  “我乃总督,你杀了我,你绝对难逃死命!”
  话刚一说话,不知哪冒出的张烈一个大砍刀居然将张旭的人头砍了下来。看向林轩宇,他道:“此人必杀之!”
  “恐怕以后我们麻烦也会来了。”林轩宇自知杀了他们后果严重,但他还是那么干了,他容不下任何人冒犯王兴旭。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在这个新总督来任之前,卢总督已经告诉了我一件秘密,此人明面上向是一派正气,但暗中可收受不少贿赂,而他的官位也是依靠贿赂他人所买回来的,将他收贿赂帐本上缴,我们自然不会有事。”
  林轩宇听后点头,想到此事总算是了结了。看向张旭带来的官员,长剑一指“都给我散了!”
  众人听后,惶恐逃脱。而接下来,王兴旭的葬礼得以继续,三天三夜,全城一片寂静和沉默,不仅仅是朱贵,张烈,卢末生等人官员大将前去参拜,城中数十万的百姓更是在街道上哀悼痛哭,可见王兴旭生前爱民如子。
  而张旭,余继和虽然被杀,但上面并没有怪罪下来。主要因为卢末生找到了他们收受贿赂的帐本和之前做过的鱼肉百姓之事。由于新任总督缺位,所以林轩宇很顺利成章的成为新一任的容州总督,身兼着统率十万大军,与着卢末生,朱贵等人一同维护着一方太平。
  在他们任期其间,百姓安居乐业,生活井井有条,一个繁华富足的富裕生活从此正式开始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