曰:“闲邪存其诚。”闲邪则诚自存,而闲其邪者,乃在于言语、饮食、进退、与人交接之际而已矣。
人皆可以至圣人,而君子之学必至于圣人而后已;不至于圣人而后已者,皆自弃也。孝其所当孝,悌其所当悌,自是而推之,则亦圣人而已矣。
多权者害诚,好功者害义,取名者贼心。
君贵明,不贵察;臣贵正,不贵权。
称性之善谓之道,道与性一也,以性之善如此,故谓之性善。性之本谓之命,性之自然者谓之天。自性之有形者谓之心,自性之有动者谓之情。凡此数者皆一也,圣人因事以制名,故不同若此,而后之学者,随文析义,求奇异之说,而去圣人之意矣。自性而行皆善也,圣人因其善也,则为仁义礼智信以名之,以其施之不同也,故为五者以别之。合而言之皆道也,别而言之亦皆道也,舍此而行,是悖其道也,而世人皆言性也与五者异,其亦学欤?其亦未体其性也欤?其亦不知道之所存欤?
道孰为大?性为大。千里之远,数千岁之日,其所动静起居,随若亡矣。然时而思之,则千里之远在于目前,数千岁之久无异数日,人之性则亦大矣。噫!人之自小者可哀也已。
人之性一也,而世之人皆曰:“吾何能为圣人?”是不自信也。其亦不察乎?
自得者所守固,而自信者所行不疑。
学贵信,信在诚,诚则信矣,信则诚矣。不信不立,不诚不行。
或曰:“周公勋业,人不可为也。”曰:“不然。圣人之所为,人之所当为也,尽其所当为,则吾之勋业亦周公之勋业也。凡人之所弗能为者,圣人弗为。”
君子之学,要其所归而已矣。
民可明也,不可愚也;民可教也,不可威也;民可顺也,不可强也;民可使也,不可欺也。
孔子曰:“枨也欲,焉得刚?”甚矣欲之害人也。人之为不善,欲诱之也,诱之而弗知,则至于天理灭而不知反。故目则欲色,耳则欲声,以至鼻则欲香,口则欲味,体则欲安,此皆有以使之也。然则何以窒其欲?曰:思而已矣。学其贵于思,惟思为能窒欲。曾子之三省,窒欲之道也。好胜者灭理,肆欲者乱常。
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此皆时也,未尝不合中。故曰:君子而时中。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中也者,言寂然不动者,故曰天下之大本。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和也者,言感而遂通者也,故曰天下之达道。学也者,使人求于内也,不求于内而求于外,非圣人之学也。何谓不求于内而求于外?以文为主者是也。学也者,使人求于本也,不求于本而求于末,非圣人之学也。何谓不求于本而求于末?考详略采同异者是也。是二者皆无益于身,君子弗学。
墨子之德至矣,而君子弗学也,以其舍正道而之他也。相如、太史迁之才至矣,而君子弗贵也,以其所谓学者非学也。
庄子,叛圣人者也,而世之人皆曰矫时之弊。矫时之弊固若是乎?伯夷、柳下惠矫时之弊者也,其有异于圣人乎?抑无异乎?庄周、老聃,其与伯夷、柳下惠类乎?不类乎?子夏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此言异端有可取而非道之正。
君子以识为本,行次之。今有人焉,力能行之,而识不足以知之,则有异端者出,彼将流而不知反。内不知好恶,外不知是非,虽有尾生之信、曾参之孝,吾弗贵矣。学莫贵于知言,道莫贵于识时,事莫贵于知要。所闻者、所见者,外也,不可以动吾心。
《孟子》曰:“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此盖言浩然之气,至大至刚且直也,能养之则无害矣。
伊尹之耕于有莘之野,傅说之筑于傅岩。天下之事非一一而学之,天下之贤才非一一而知之,明其在己而已矣。
君子不欲才过德,不欲名过实,不欲文过质。才过德者不祥,名过实者有殃,文过质者人莫与长。
或问:“颜子在陋巷而不改其乐,与贫贱而在陋巷者何以异乎?”曰:“贫贱而在陋巷者,处富贵则失乎本心;颜子在陋巷犹是,处富贵犹是。”
通乎昼夜之道,而知昼夜死生之道也;知生之道,则知死之道,尽事人之道,则尽事鬼之道。死生人鬼,一而二,二而一者也。
孔子曰:“有德者必有言。”何也?和顺积于中,英华发于外也,故言则成文,动则成章。
学不贵博,贵于正而已矣;言不贵多,贵于当而已矣;政不贵详,贵于顺而已矣。
意必固我既亡之后必有事焉。此学者所宜尽心也。
夜气之所存者,良知也,良能也。苟扩而充之,化昼之所害为夜气之所存,然后可以至于圣人。
《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心也,性也,天也,非有异也。人皆有是道,唯君子为能体而用之,不能体用之者,皆自弃也。故孟子曰:“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夫充与不充,皆在我而已。
德盛者,物不能扰,而形不能病。以物不能扰也,故善学者临死生而色不变,疾痛惨戚而心不动,由养之有素也,非一朝一夕之力也。心之躁者,不热而烦,不寒而栗,无所恶而怒,无所悦而喜,无所取而起。故君子莫大于正其气。欲正其气,莫若正其志。其志既正则虽热不烦,虽寒不栗,无所怒,无所取,无所喜,去就犹是,死生犹是,夫是之谓不动心。志顺故气不逆,气顺志将自正,志顺而气正,浩然之气也。然则养浩然之气者,乃在于持其志,无暴其气耳。
《中庸》曰:“道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又曰:“道不远人。”此特圣人为始学者言之耳,论其极,岂有可离与不可离而远与近之说哉?
学为易,知之为难;知之非难也,体而得之为难。致曲者,就其曲而致之也。
人人有贵于己者,此其所以人皆可以为尧舜。
学者当以《论语》、《孟子》为本,《论语》、《孟子》既治,则六经可不治而明矣。
读书者,当观圣人所以作经之意,与圣人所以用心,与圣人之所以至圣人,而吾之所以未至者,所以未得者,句句而求之,昼诵而味之,中夜而思之,平其心,易其气,阙其疑,则圣人之意见矣。
人之生也,小而好驰骋弋猎,大而好建功立名,此皆血气之盛使之然耳。故其衰也,则有易足之色;其病也,则有可怜之言。夫人之性至大矣,而为形气之所役使而不自知,哀哉!
吾未见啬于财而能为善者也,吾未见不诚而能为善者也。
君子之学也,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而老子以为非以明民,将以愚之,其亦自贼其性欤。
有求为圣人之志,然后可与共学;能学而善思,然后可与适道;思而有所得,则可与立;立而化之,则可与权。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视听言动一于礼之谓仁,仁之与礼非有异也。
孔子告仲弓曰:“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夫君子能如是用心,能如是存心,则恶有不仁者?其本可以一言而蔽之,曰:思无邪。
无好学之志,则虽有圣人复出,亦无益矣。然圣人在而民多善者,以涵泳其教化深且远也,习闻之久矣。
《礼记》除《中庸》、《大学》,惟《乐记》为最近道,学者深思自求之。《礼记》之《表记》,其亦近道矣乎,其言正。
学者必求其师,记问、文章不足以为人师,以所学者外也,故求师不可不慎。所谓师者何也?曰:理也,义也。
少成若天性,习惯成自然,虽圣人复出,不易此言。孔子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惟上智与下愚不移。”下愚非性也,不能尽其才也。君子所以异于禽兽者,以有仁义之性也,苟纵其心不知反,则亦禽兽而已。
形易则性易。性非易也,气使之然也。
“礼仪三百,威仪三千”:非绝民之欲而强人以不能也,所以防其欲、戒其侈,而使之入道也。“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所以明理也。
至显者,莫如事;至微者,莫如理。而事理一致,微显一源。古之君子所谓善学者,以其能通于此而已。
君子之学贵乎一。一则明,明则有功。
德盛者言传,文盛者言亦传。
名数之学,君子学之,而不以为本也;言语有序,君子知之,而不以为始也。
孔子之道发而为行,如乡党之所载者,自诚而明也;由乡党之所载而学之,以至于孔子者,自明而诚也。及其至焉,一也。
闻善言则拜,禹所以为圣人也;以能问不能,以多问寡,颜子所以为大贤也。后之学者有一善而自足,哀哉。
为学之道,必本于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故《书》曰:“思曰睿”,“睿作圣”。思所以睿,睿所以圣也。
学以和为本,取次之,行次之,言次之。
信不足以尽诚,犹爱不足以尽仁。
董仲舒曰:“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此董子所以度越诸子。
尧舜之为善与桀纣之为恶,其自信一也。
《老子》曰:“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则道、德、仁、义、礼,分而为五也。
圣人无优劣。尧舜之让,禹之功,汤武之征伐,伯夷之清,柳下惠之和,伊尹、周公在上而道行,孔子在下而道不行,其道一也。
不深思则不能造于道;不深思而得者,其得易矣。然而学者有无思虑而得者,何也?曰:以无思无虑而得者,乃所以深思而得之也;以无思无虑为不思而自以为得者,未之有也。
原始则足以知其终,反终则足以知其始,死生之说如是而己矣。故以春为始而原之,其必有冬;以冬为终而反之,其必有春。死生者,其与是类乎?
其次致曲者,学而后知之也,而其成也,与生而知之者不异焉。故君子莫大于学,莫害于画,莫病于自足,莫罪于自弃。学而不止,此汤武所以圣也。
古之学者为己,其终至于成物;今之学者为人,其终至于丧己。
杞柳,荀子之说也;湍水,杨子之说也。
圣人所知,宜无不至也;圣人所行,宜无不尽也。然而《书》称尧舜,不曰刑必当罪,赏必当功,而曰“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异乎后世刻核之论矣。
自夸者近刑,自喜者不进,自大者道远。
君子之学必日新,日新者日进也,不日进者必日退,未有不进而不退者。惟圣人之道无所进退,以其所造者极也。
事上之道莫若忠,待下之道莫若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