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蕊懒懒的从房间里出来,她以为卢季岩已经先去了,便给自己小小的放纵了一下,每次在半醒半睡状态下,她的动作总是不堪入目的,却不想给卢季岩看个正着。
“你的动作能不能稍稍委婉点?”卢季岩看着她哈欠连天,腰也*着,脚步走的歪歪扭扭的,真想抱着她走。他伸出手,想扶住若蕊。若蕊看到他伸出的手,立即靠在了门框上,这次是委婉的。她不想再有什么误会,来打扰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她拉了拉衣袖和衣袂,她喜欢这上面的绣花,很实在,很灿烂。然后她跟在他后面来到卢道林的书房,见一见他们家的世交。
走在回廊上的时候,她们就听到从书房里面传来的笑声,是两个沧桑的声音,刻满了风霜。她跟在卢季岩后面进来,就在跨门槛的那一刻,那个清秀的脸庞映入眼帘,心跳突然加快,像是爬到了峰*,那种因紧张而导致的缺氧,心不是自己的了……
“来。仲有兄。这是犬儿,小时候还在你家住过的。”卢道林欢喜的招着卢季岩,并把他向江其成身边拉去,江其成看到卢季岩顺势海夸一顿。可能是说渴了的原因,也可能是没有夸词的缘故,他慢慢的喝了口水。若蕊站在门边,看着‘仲有兄’旁边的男子,一动不动。卢道林见仲有对儿子的映象很好,高兴地合不拢嘴,一时倒也忘了还有一个干女儿。卢季岩拜过世伯,见过郡生,便退到一旁,回头看见若蕊正一动不动的立在门口。这是一个奇怪的世界,这里的一切,除了她自己都是陌生的。卢道林这时候也看到了若蕊,他笑嘻嘻的拉着若蕊来到江其成面前。
“仲有兄,十多年前你怪我没女儿,让我们的约定失效,使得我俩做不成亲家,如今,我也是有女儿的人了!不知你我当初的约定还做效吗?”卢道林说完话还舍不得放开若蕊的胳膊,一直拉在手里,生怕有人抢了去。
江其成看见若蕊先是吃了一惊,上下打量了一番,哈哈大笑起来。“敬松啊敬松,这样标志的儿媳,你是怎么给我找回来的?不会是嫂子当年藏起来不想给我知道吧!”
“哪会?这个女儿是我义女,向来乖巧听话,虽然来府上时日不久,但在我心里和他兄弟二人并无区别。”卢道林见若蕊低着头不说话,以为是害羞,便让她先回屋去了。他哪里知道坐在那边椅子上的,是她心中最想的人,最喜欢的人,最舍不下的人。
若蕊出来后,卢季岩也跟着出来了。回廊上,传来卢季岩的声音:你不要在意,那是他们的约定,不关你的事。他说的话她一个字也没听到,她像梦游一样的,身体不受自己控制,只知道一直往前走,见到柱子就让,见到阶梯就上,直至走到楼台被风吹醒。
4月28日周日
“朱晰,我喜欢你,你对我说过,你也喜欢我的。”于萱张开双手挡住他们,因为画了眼线的缘故,脸上的泪是黑色的,再加上她仇恨的面目,让人看了异常恐怖。“你这个骗子,你那天是怎么对我说的,你说你不喜欢朱晰,你对他没感觉,你讨厌他。讨厌他的脾气,讨厌他的性格,讨厌他的样子,你说在你心中我最重要。那现在这又是什么?你到底是在玩我还是在玩他?”她拉住朱晰的手臂,努力的争取着,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充满了委屈和无助。朱晰看到她的眼睛不禁打了个寒噤,这对眼睛和然子一*一样,深深地,黑黑的,能一眼将人看死,叫人不敢直视。“朱晰,我喜欢你的样子,你的性格,你的脾气,你的一切。我一直都是喜欢你的,你知道的,你知道的。”
“可我已经有你姐姐了。”朱晰话还没说完,就被于萱打断了。
“她不是我姐姐,她妈妈抢走了我爸爸,逼死了我妈妈。”
“你闭嘴。“然子对于萱吼到,她这辈子最恨别人扭曲事实,搬弄是非。更加讨厌有人侮辱她的父母。
“我干嘛听你的。听你一次我没了男朋友,听你妈妈一次我没了爸爸。你们还想干嘛,还要弄死我吗?难道你们忘了,我妈妈会在天上看着我,只要你们敢对我不利,我妈妈一定会去找你们的。你怕吗?”
“你是个疯子,你就是个疯子。你要嫌弃我家,你滚,滚出去,有本事你就出去。”‘啪’的一声,然子打开她拉住朱晰的手。这一下,她有些后悔了,打得太重了些,她看到于萱手背上都红了。这是她第一次动手打她,她却哭了,没声音却泪流不止。朱晰看见于萱被打心中不免有责怪然子的意思,看见她哭了就没说什么,而是从背包里掏出湿巾给于萱,于萱趁朱晰伸手的一刻将他的手按在自己的手中。
“够了。够了……”然子转过身去,准备离开,却被朱晰拉住。往前走不行,往后退她不愿意,她拼命的想甩开他的手,却越挣扎朱晰抓的越紧。即使那样疼,她还是拼命的挣扎,拼命的想离开。她越是这样,朱晰越是不肯放手,他心里知道,只要手一松开便很难再**然子的手。他想用尽力气一把将她拥入怀中,让他的体温平和她急躁的心。就在他用尽力气拉她的时候,胳膊一阵剧痛,眼前一道人影,接着就不见了然子。
“你干什么?你疯了吗,干嘛撞我。你让开。”朱晰发疯了一样的对于萱咆哮,并推开她。“那下面是阶梯,你想杀你姐吗?”听到他这么说,于萱才顿时明白,刚刚的一切就像梦游,全不是自己的意识能控制的行为。
20米的阶梯下,有一个姑娘静静的躺着。
“小姐,老爷说让你去前厅,你快下来吧!”喜莲早早的就回去拿好了筷子,站在阁楼下望着她。这个阁楼前后两面的景色各具特色,前面能看到卢府的前厅和东厢房,后面能看到后花园里成排的柳树和隐约可见的竹林。刚来这里的时候,卢季岩就带她来了这里,说这里是全府最好的地方,居高临下。他称这个阁楼望柳阁,若蕊也觉得此楼非望柳阁不能言表。不过,站在这里回忆那些片段,实在太残忍。
“你干嘛又巴巴的回去拿这个来?要给夫人看见了,又说我了。”若蕊看到她手里的筷子,不禁想到了紫鹃。当年的紫鹃和现在的喜莲一样,都是很会照顾主子的丫鬟,好得让人舍不得糟蹋。
“那我送回去吧!也不知是谁,上次吃饭的时候还巴巴地叫我带了这个,难道大少奶奶那边的没有老爷的干净?”
“好啊你,敢跟我*嘴,看我不回老爷去。到时候剥了你的皮,你倒是别哭。”若蕊看着喜莲红着脸,不觉大笑起来,复又说到:“喜莲,假如哪天我死了,你会怎样?”还能怎样?紫鹃不是也没随着黛玉而去吗?去了又怎样?黛玉生不同人,死不同鬼,紫鹃又何处去寻呢?还是不去的好,留下来,岂不多个人怀念!不然每年忌日连个烧纸的都没了。
喜莲被这突然来袭的话问懵了,她吃惊的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喜莲看着若蕊不说话,以为是自己没说话惹她生气了,悠悠地回到:“小姐,好好地说什么死啊活啊的,说的我眼睛酸酸的。”她一边揉眼睛一边回顾四周,轻轻地又说:“虽然夫人不待见你,可老爷对你怎样,连我们下人都是看的清楚的。想来,只要有老爷在,谁也不敢怎么欺负你的。你是老爷的救命恩人,我们府上又是极其重恩的,不是那种知恩不报的人家,再看看府上的二少爷、大少奶奶,个个都是喜欢你的,把你当亲妹妹一样看待。只是夫人这样对你,实在无由。”喜莲见若蕊不说话,又说道:“小姐,我说句话,你别告诉别人。你答应,我就说,不答应,我们现在就去吃饭。”
若蕊见她一脸正经,心内甚是好奇,连连点头。
“你倒别只是点头啊!答不答应?”
“答应答应。你快说吧!”
“其实这也关系到你,只是我说了你别恼我,我心里只把你当对我好的人我才说,不然我才不说。小姐,我们小丫头们猜测过,夫人对你不好,是因为陆絮儿,夫人早有意要把她娘家的女儿嫁给我们家少爷的。原先我们一直以为是大少爷,后来又听说表小姐喜欢的是二少爷,所以我们都觉得他们会在一起。后来你来了,偏偏又和二少爷亲密无间,表小姐一吃醋肯定要去夫人那里告状,你想想,夫人偏谁?”
“那老爷是什么态度?”
“老爷的态度?就是你快快去吃饭,再不去,我可就要遭罪了。老爷再不说你拖拉,倒说我偷懒,老爷心偏的什么似的。”说完,料着若蕊肯定会打她,抬脚就上前跑了。等若蕊反应过来的时候,连忙喊道:“好你个小丫头,拿我说事,叫我逮到你,有你好受。”都说无巧不成书,恰在若蕊追喜莲的时候,给陆艳晴看个正着:堂堂的一个小姐,和个丫头追逐打闹,成何体统?
若蕊前脚刚进厅堂,陆艳晴跟着后面也来了。若蕊还没来得及行礼,江其成便站起来问候道:“大嫂近来真是福气冲天啊!”陆艳晴笑着问道:“你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呀!”江其成笑呵呵的回到:“其一,我与大嫂多年未见,今日再见大嫂容颜犹如当初美艳;其二,大侄子刚刚大婚,且不说大侄子抱的美人归,就单说我大哥和嫂子你,是不是多了一个女儿?”江其成所说的女儿原本是指卢季峰新娶的夫人代湘君,可没成想让卢道林听成了若蕊。见他这样说起来,卢道林不免高兴起来,“兄弟啊!你是不知道,我这个女儿,我是越看越喜欢。”陆艳晴知道卢道林肯定是说若蕊,但又不便明着说不好,只是陪着说到:“你是不知道,要说起这个女儿,我也是极高兴的,絮儿,来给你江伯伯请安。”若蕊早就看到了她,她既不理,她也没多表情。
江其成这会又见到一小丫头,比上午那个又显娇小,又显**,自然又是不免大赞一番。“这样的姑娘,嫂子,你府上,藏了几个?郡生,还不快给你婶娘磕头,好叫她赏一个给你,我也就省了心了。”听了这些话,陆艳晴早已笑的合不拢嘴了。
“瞧你这话说得,说得我们郡生就那么样吗?好孩子,这些年没见,倒不认识了。”说着话拉过了江郡生,仔细看了个通透。“好孩子,别听你爹的,他以前就一张贫嘴,现在还是没改,到多大都还这样。你瞧我这闺女长得俊俏,可知是我生的吗?”
“别蒙我了,与嫂子长得这样像,可别告诉我是抱来的。”
“他是我哥哥家的,我哪有那样好福气就得一个女儿来。”卢季岩看若蕊站在那里说也不说,笑也不笑,只当是看戏一般,随即对陆艳晴说到:“娘,先吃饭吧。别让江伯父等久了。”卢道林又让她二人给江其成行了礼,江永明也给陆艳晴行了礼。
卢、江坐上座,右边依次是江永明、唐若蕊、卢季岩。左边依次是陆艳晴、陆絮儿。七个人将个八仙桌围得多不出一丝缝来。若蕊原先想坐在陆絮儿和卢季岩中间的,不想卢道林安排她和江永明做到了一起,又将卢季岩安在了她旁边。若蕊心里本就七上八下,这下一安排,更加使她六神无主,只诺诺的坐在那里,一个字也不肯说。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朱晰,又偷偷地看江永明,世上真有这么相似的人吗?卢季岩当着他爹娘的面,也不敢轻佻,倒一本正紧起来。再说江永明,上午一照面,就被若蕊死死地盯着看,心中正生疑惑,此刻又见她一言不发,越发难以琢磨,又想早前卢、江二人说的话,心中不免敲起鼓来。面前这二人的美艳不分上下,只是心中已有了杨秋婷。这边陆絮儿因挨着卢季岩,心中自是欢喜,又不便显现出来,只是揉着手帕看着他,痴痴地笑起来,反将卢季岩脸看的通红。
“我倒忘了,彦明,快给你伯伯倒酒。”又命人上菜。卢道林使了个眼色给陆艳晴,她明白是什么意思,心中怏怏不快。
待酒菜上齐之后,他二人先是喝起来,见众人少提碗筷,时而催促。卢道林喝了几杯之后,对若蕊说道:“若蕊,敬你伯伯一杯,彦明,你也一起来。”彦明是季岩的小名,是吴远山初见他时给他取的。这个名字陆艳晴一直没叫过,只有卢道林偶尔唤一、二声,就连沈小如也不提此。
陆艳晴道:“可是醉了吗?他俩能一起敬酒吗?倒是一个一个来吧!”不等卢道林说话,江其成抢到:“嫂嫂说得对,还得一个一个敬,这样我能喝两杯,要按哥哥说的那样,我岂不是少喝了一杯。”
“若是那样,絮儿,你也敬你伯伯一杯,吃死他!”
“嫂嫂,我就在你家多吃了一杯酒,哥哥就这样对我,可是人情淡薄?明天和你做了亲家,看你还敢这样对我。”说的一桌人又哄笑起来,若蕊应和着笑了笑,低头看到了江永明的手,回头又看到卢季岩,正好他也看着她。她忙将眼睛低下,不再抬头。
“你要是我亲家,我可就发了。你那些田地,铺子,可不是有的就要改名了?”陆艳晴嘻嘻的回到,眼看着江永明,只恨自己少生了一个女儿。“可又是妇人之见。”卢道林的一句话如冷水一般,把她淋个透湿。“哥哥这话又错了,我的将来可不是郡生的,郡生娶了谁,那家里的东西还能少了谁的?”
晚上若蕊在房里想了许久,她不知道卢道林是不是真的会把自己许配给江永明。她希望是,她强烈的希望是。一来可以离开这里,二来,总是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朱晰,没想到能在这遇到你,现代生活中,你我不能快乐的在一起,古代——在我梦里常常出现的地方,我们还能在一起,这不是缘分吗?“喜莲,你知道老爷是怎么想的吗?”
“这还看不出来吗?不过你不用多想,我爹他不会轻易做决定的。”突然来的这一声,吓了若蕊一跳。
“你怎么来了?这样晚了。”若蕊已经卸了妆,蜡烛的光打在脸上,显得蜡黄,披着的头发松松的搭在肩上,更显憔悴。
“你是多心了。三妹,我约了大哥,我们明天出去玩吧!”
“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在边关吗?能这么快回来?”
“哎!怪我没说清楚,我爹刚让我认了江永明做大哥。哥还是二哥。”卢季岩无奈的指了指自己,然后装可怜似的逗笑了若蕊。
若蕊沉默了一阵,说道:“叫上大嫂吧!她一个人怪寂寞的?”
“大嫂不是生病了吗?”
“你以为是真的呢?那是大哥不在,她不想应付像今天这种场面,才托病不来的,我去请她,她保准去。”
“好,多个人,多份热闹。只是,叫我娘知道了,又会喊上表妹。”
“江,江伯伯住在咱家吧!你就是不喊大嫂,大娘还能不知道吗?你现在回去吗?我和你一起走,去喊大嫂去。”
“你就这样去?”卢季岩指着若蕊的身子,疑惑的问到。
“小看我。插朵花不就行了吗?”说着拿起一朵娟花就往头上插上去,只是没走两步就掉下来了。卢季岩看到大笑不止,又亲自捡起来插回到她头上。“这不是鸳鸯给刘姥姥插花吗?”若蕊笑着说起来。
“你又说什么嘲笑我,看我不拧你的嘴。”
“你可注意,花弄坏了,你没得赔。”
“真有那么稀罕,我找表妹要几个来赔你,看你那小气劲。”
“我要她的干什么,我偏小气,我多了扔去,也不给她。”说着,喊了喜莲自己去了代湘君处,留下卢季岩一脸疑惑。“好好地一个人,翻脸比翻书还快。”闷闷不乐的回去,不提。
江其成原来是在江南做生意的,这次来临安是有两层意思的。其一,带着郡生来参加明年的省试,明年可是最要紧的时候,错过了,又要等三年;其二,是来拜见故友,也计划着将生意的中心转在这里。不想遇到今天这事,陆家莫名的多了两个女子,且不说谁是留给卢季岩的,但有一事只怕是已成定局:他儿子要娶一个做妻子。
原来这娶妻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如今是天大的难事了。当年他和卢道林分别的时候,还不见他家有闺女,就想着那指腹为婚的约定肯定是不作数了。后来在南边做生意,又遇到了江南富商杨家,慢慢地两家关系也非比寻常,父母商量着即定下了终身。期间他也着人打听了卢道林家的事,只是从来没听说过他有女儿一说,心中就慢慢的将儿子的婚事定了下来。如今,既然想在这里立足,和江家搞好关系是必定的,如果贸然拒绝指腹为婚的事,只怕影响两家关系,若答应这门婚事,杨家又是个难事。
今晚注定是劳心费神的,房间里夫妻二人各自思忖着。卢道林是有意把若蕊嫁给季岩的,现在他兄弟来了,就算他不是来讨儿媳妇的,可是自己能不提吗?那自己还有什么信用可言,可是把若蕊嫁给江永明,又心有不甘。陆艳晴的心里却有着另一番打算,本来还在烦扰唐若蕊挡在儿子和絮儿中间,如今,娶她的人来了,还是早早的把她嫁出去好。
“老爷,江其成这次来是做什么的?他和你说了吗?”陆艳晴小心的问着,卢道林一个字也没说,只是坐在那里喝茶。
“是不是来提亲的?”她又追问着。“其实我也*喜欢那孩子的,要是我们有女儿的话,嫁给郡生我是一百个愿意,只是我没有那个福分。我看,若蕊那孩子也不错,虽说有时不懂礼节,倒也没出过什么大错,长得也标志,嫁给郡生也是没得说的。再说家世,他家虽然是家财万贯,可我们也不输给他们,若蕊和郡生也算是门当户对。”
“你不是老说若蕊的身世不明,与季岩身份不符吗?怎么和郡生身份就相符了?”陆艳晴本还想接着说季岩的婚事,中间被卢道林一说,堵得再也没了后话。
“现在若蕊是我们的干女儿,你是她父亲,怎么身份不符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告诉你,不可能,就算若蕊嫁给郡生,你也别指望。”他说完,摔门而去。
第二天,一大早卢季岩便来找若蕊,刚好看见喜莲在门口。“起来了吗?”卢季岩指指屋里。
“刚梳洗好,我这时是去端早饭来吃呢!今天一早就起来了,可兴奋了。二少爷,在这吃吗?”
卢季岩应了一声,蹑手蹑脚的进去。“吃饭了吗?那边江少爷可准备好了,就等咱了。”若蕊听到了他们在门口的对话,本想说‘你明知故问’后又听到他说江永明,便改口道:“他这么早就吃过饭了?”卢季岩听她的口气,好像是忘了昨晚的事,笑嘻嘻地说:“哪有这样快的。我刚刚去他那里,也才起来呢!听说没吃饭,我叫他等会过去我那边吃。现在见你也没吃饭,我刚才让喜莲去叫他了,让他也过来一起吃,正好我们吃完一起走,省事。”
“什么人你也叫到我屋里来,我不管,你们只在外面吃,不许进来。”若蕊嘴上虽是这样说,心里却是另一番想法。
“这可是你不对了,人家大老远的来做客,不讲是多少佳酿仙肴,难道连门都不让进了?可是小……”他话到嘴边又缩回去了,心里直怪自己说话没个遮拦。
“小什么?谁不让他进门了,只是别进我的房门。你快出去坐着吧!别招他进来。”若蕊听出了他要说还没说完的话,她懒得理他,也不想制造口舌。她自想:我小气怎么了,我是没办法住在你家,等有机会出去了,一定会连本带息还给你家的,干嘛有事没事三番四次的拿来说。要不是莫名其妙的来到这里,会受你家的气。心里因又想着朱晰,所以显得面色沉重。为什么若蕊敢如此口气和他说话,连若蕊自己都不知道,反正她明白,不管自己说什么,卢季岩都不会恼她的。在这个府里,只有喜莲和卢季岩她可以放心的说话,就连卢季峰和卢道林她都要度其心思,小心言语,少说话。
卢季岩看到如此情景,只得乖乖的出去在外屋坐着。大约半盏茶的功夫,江永明来了。两人寒暄了几句,若蕊听到声音也出来与他见面。若蕊偷偷地看了他好几次,怎么看怎么像朱晰,不觉得脸红起来,饭菜也咽不下去,咔在嗓子里。“三妹,你没事吧?怎么脸红成这样?”卢季岩的这一句正说中了她的心事,‘咳’的一声,嘴里的饭菜全都喷在季岩身上。
“呀!”季岩嚯的站起来,差点打翻桌子。“我的好妹妹,我就说了你一句,你犯不着这样对待我吧?”
“怎么样?不过是脏了衣服。三小姐你怎么样?”永明关切的望着若蕊,这种眼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悄悄在意她了。
若蕊头低的竟不敢抬起来,她怕季岩嘲笑她,又怕永明看见她现在难看的样子。喜莲在外面正和来找季岩的大花说话,听见里面声音就赶紧进来,正看见若蕊低着头用手帕擦嘴。
“小姐这又是唱哪出?好好地吃个饭,怎么弄的满身都是,难不成在抢饭吃!”若蕊知道她是在替自己解围,趁机抬起头生气地骂道:“你看我这样,不过来帮帮我,还在那里打趣,难道真要我找个小厮把你嫁了?”
“要嫁人也轮不到我呀!”喜莲说着朝若蕊走去,一边拿出自己的手帕帮她擦拭。“快进里屋整理整理!丢死人了。”
“你这个小丫头,怎么能这样说你小姐。三妹,你的丫鬟给你教的越发没了教养了。”季岩望着喜莲嘻嘻的笑起来,他喜欢这种感觉,主仆之间可以互相调侃,生活不必处处被规矩锁的死死的,没有生气。再说,若蕊一个人在府上,实在也没有可以说话聊天的人。与代湘君,她们也不是很亲密,只是因为大哥不在家,若蕊才常常去与她说话,况且时间也没多久。与父母更是没得说,一个忙的顾不上回家,一个冷漠的吹出来的气都会冻死人。与我,怕只有我了吧!
“二少爷,你又挑拨我和小姐的关系,我家小姐才不会上你的当呢?”
“还说。快进去吧!。”她们进去之后,留下江永明和卢季岩,两人望着对方,然后哈哈大笑起来。江永明也被这主仆二人都笑了。
“见笑,见笑。老实说,我们府上,最有生活气息的就是这里,我也最喜欢来这里。就这喜莲,原本是我那里的,只因三妹喜欢,我便给了她了。她们两人没事就相互打趣儿,外人看了,会觉得三妹没教养,在我看来,却是难得的真。”卢季岩担心他会误会他嘲笑丫鬟,慢慢说道。
“其实,季岩**。”
“唉!你还是喊我二弟吧!”
江永明笑着作揖道:“哥哥记住了。二弟,其实我有一点想不明白,不知当问不当问,只是我若问出来,你不许生气。”季岩示意他但说无妨。永明引着他出了房间,两人悠悠的边走边聊,不觉走到了望柳阁,这里与若蕊的屋子很近。
“我这是第一次到府上来,小时候也不知父亲是否带我来过,我也全然不记得。只是昨日我到这里,与你见面的时候,看见了三小姐,我想我们因该是不认识的。”说到这里,永明转身问道:“不知三小姐是否认识我?我总觉得她看我的时候,那种感觉像是在看老朋友。二弟,你别生气,我只是问问,别无他意。”
“不会,我哪里会这么小气?你是客,我是主,你有疑问我当然会全力解答。只是你说的这事,我确实不知,再说,我三妹是今年才来府上的,你们小时不可能见面,连我也是今年才见到她。”季岩听了这话,越发心中疑惑,再想想昨日长廊上若蕊的样子和刚才她的表现,确实有些问题。永明看他不再言语,心中自觉不快。
“这是哪里?府上还有这么清雅的楼阁?”
“望柳阁。江兄,我得回去换身衣裳,你瞧这里脏的。早饭也没吃好,见谅!稍后我们出去吃,三妹就喜欢出去吃,可总没机会。她这下可称心了。”
“好,我在这里转转。然后还去三小姐那里与你们会合。”
5月
一个月来,王然都安静的躺在*上,不声不响。趴在她身旁的虞露已经安然入睡,微风轻轻地吹进来,纱一起一落节奏轻快。大概过了半小时,楼梯上传来了轻轻地脚步声,是拖鞋搭在地板的声音。虞露慢慢地睁开眼睛“阿姨,回来了!”。于秀丽微笑着点点头,她喜欢这个姑娘,她家两个丫头没一个比得上她大方得体。
“虞露啊,阿姨真得谢谢你,你陪了然然这么多天,马上就要考试,也没时间好好复习功课。”
“阿姨,你别这样说。我和然子是多好的朋友,她有事,我怎么能不理不睬,再说,要不是您收留我,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我一住进来,萱萱就把*让给我了,我真的很谢谢她。”
“快别这样说了,好孩子,你爸爸妈妈那是一时没转过来,等过一阵子,我想留你,你父母也不同意了。”于秀丽走到*边,虞露让出了一条路,她**然子的脸颊、额头,又**手、头发。
“妈,吃饭了。”于萱走进来,站在门口。她心里很内疚,自从那天失手把然子推下,她心里没一天好过过。看着然子整天睡在*上,她万分自责。后来和朱晰说清楚了,一切都明白之后,她更加两难,一面是伤害了姐姐和妈妈,一边是放不下的朱晰。
9月
四个月很快过去,高三也开学了。虞露坐在然子身边,不知道该笑该哭?然子出事的一个星期后,父母离婚了。她也变成了无处容身的流浪人,不是爸爸妈妈不要她,而是她谁也不想跟。她看着妈妈离开的背影,泪一行一行,当晚,她背着包就离开了家。
“当时走在大街上,我不知道我要去哪?我要干什么?我把我认识的所有人都想了一遍,竟没有可去的地方。我那时候又饿又气,我无助的望着月亮,汽车在我身边疾驰而过,我想要撞上去……可是我想到了你。然子,你不会知道,我当时在医院里看着你,真想抱住你,心里觉得只有你才能帮我。然子,你快点好起来,只有你才能帮我。我要谢谢你妈妈,是她带我回来的,给了我住的地方,还让我照顾你,我知道,她那是让我住的安心。然子,我看着你,有多无助你知不知道,你快起来看看我吧!我想你。”
虞露轻轻地帮然子擦着汗,泪不经意间滴在了她手上。“你知道吗?现在看着萱萱,我不觉得她讨厌了,我知道了一些事情。现在,我把萱萱当成妹妹,她知道自己错了,然子,你醒来之后,不要怪她。还有朱晰,我不知道你现在能不能听得到,但是,我还是要和你说,你忘了他吧!我是局外人,我看得清楚。他对你像是在付责任,他不能伤害你,不能抛弃你,不能和你说分手。‘不能’算什么?他对萱萱才是心甘情愿,他愿意给她递一瓶水,买一张票,说一段笑话,甚至是安慰一通宵。那才是恋人该有的感觉。或许,他原来是那么深深地喜欢你,可是现在,他的心变了,新的人吸引了他,这不怪他,不怪萱萱,也不能怪你,这是天意。”她帮她擦完手,又轻轻地给她捏捏手臂。
“像我爸妈一样,原来是多让人羡慕的夫妻,如今,不也是各奔东西了,嫁的嫁,娶的娶。”她站起来,拉开纱帘,夕阳的光映在槐树上,影子打在阳台上,柔柔的,很美。
“还有啊!”她趴在栏杆上,歪着对然子说:“你还记得肖川吗?与你同班一年半的那个男孩子,偷偷报信给你,然后和我们一起被凌玲抓住的那个人。他现在和我在一个学校里。你说说,世界真小,转来转去,我们又遇到了。虽然我只和他认识半个月,但我看得出来,他是值得交的朋友。他还念叨你了,他说你们之后还写过信,是吗?然子。”
肖川当时被凌玲抓住后,她父母又给他调到了另一个学校,上了1个月。之后因为在学校里打架,他父母又花钱找人把他调到了现在这所学校。很巧的是,在这里,他和虞露同班,成了同班同学。他们聊了一些以前的事,肖川问然子现在怎么样?虞露老实回答,俩人叹气,无奈。自从肖川调走之后,他和王然也有联系,虽然只是偶尔写信,但那种感觉似乎是交往很深的朋友,两人给对方的感觉都是真实、善良。
“明年就高考了,然子来得及吗?”肖川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表示他对王然的关心。
“不清楚,医生说醒过来是时间长短的事,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醒。醒了之后,还记得多少,就不清楚了。”
“是啊!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我可以去看看她吗?应该不合适吧!
晚饭的时候,朱晰也来家吃饭。自从然子出院之后,朱晰就常常来家里,其实,大家都知道,他和萱萱在一起是迟早的事。于秀丽也悄悄问过朱晰,既然他明确表示会对于萱好一辈子,她也不打算追究他的责任了。王春华也时常抽空回来看看,一个女儿已经这样了,他不希望另一个女儿也过的不开心。今晚,人齐了。
“朱晰,我还是希望你和萱萱暂时把私事放一放,等明年高考结束,你们一起出国吧!”王春华好像已经习惯了看他们在一起,但他似乎又忘记了妻子的痛处。他想知道于秀丽的态度,却又不在乎她的态度,她显得有些忧伤。“王然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年轻的时候,谁都犯过错,不要去计较了,你们要为明天而活。”
听了这话,虞露有些愤愤不平,她把火强压在心底,慢慢地说:“叔叔,阿姨,我想去看看然子,今天放学回来,我还没来得及去看她。”虞露放下碗筷,客气的与众人打完招呼,径自上去。
张嫂盛了一碗汤递给于秀丽,“这丫头真好,只可惜了。”
“别说了,她也苦着呢!张嫂,你也坐着吃,又不是外人。”张嫂看着她的碗里滴进了一滴泪,在鲜的汤,也抵不住挂念女儿的泪。这要是在以前,她绝不会如此忍气吞声的,今天王春华说的话,她一个字也不想驳。公司是他救回来的,为了避免过多的争议,她把所有股份都转给了他。她只想照顾好王然,让她尽快好起来,然后,带她离开。走得越远越好。
推开门,灯光明亮,窗帘被风吹起来又落下去。虞露走到阳台,想关上窗户,又停留了片刻。“然子,你看,月光多好,真羡慕你能有这样的阳台,风吹的多舒服,你多不会享受啊!”她趴在阳台上,看着槐树的叶子,秋天就要来了,树叶又要飘零。老槐树,你愿意和我说说话吗?你告诉我,然子以前是不是也这样和你说过话,她和你说什么了?我猜,你不会告诉我的!老槐树,然子是不是也像我一样,趴在阳台上懒懒的看着月亮?她自言自语的说着,忽然,她站起来,像想到了什么?老槐树?她走到然子*边,轻轻地问:“然子,你和我说的‘要我来看看来槐树’是不是就是这颗老槐树?你想告诉我什么?”
门被推开了,朱晰端了一盆水放在*头。“房间里放点水有利于净化空气。”他很随意的坐在*边。
“她变了吗?”虞露望着他。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没有。”朱晰毫不思索的回答。她还是那样漂亮,那场灾难并没有破坏她的容颜。他心里暗自庆幸,幸好她没有毁容,对一个女子来说,容颜一毁,便没了前程。
“她变了。”
“我知道,你不能接受我选择了于萱。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不是那样的人。那一年,你帮了我,我谢谢你。可是,感情的事真的是不能强求的。就在然子出事之前,我还以为我喜欢的是她。但就在她住院的时候,于萱为此愧疚的离家出走,当所有人都找不到她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心里,更在乎的是于萱。我至今也没答应于萱,是因为我不想做陈世美那样的人。只要然子醒过来,只要她说她离不开我,我就不会离开她,我保证彻底断绝和于萱的所有联系。我要对然子负责。”
“你果然和我想的一样。你对然子只是要负责,对萱萱才是真情。可是你知道吗?然子她变了,她不喜欢你了。”她说到后面几乎是哭着吼出来的,然子是有骨气的人,她不会要可怜的感情,她也不会接受施舍来的爱情。
朱晰疑惑的看着她,他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别这样看着我。就你这样的人,然子不会看上你。从今天开始,你只要好好对萱萱就好了,等到然子醒来的时候,她也不会怪你的。你不必为了她搞的你好像很伟大似的,安心过你们的日子吧。就像刚才叔叔说的一样,等明年考完试,全部去国外,不要再来打扰她。然子会有她自己的生活,她以后会很幸福。”
于秀丽在门口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早就哭得满脸是泪。是王然没福气,不能怪别人,她暗暗决定:今后虞露的婚姻大事就是她女儿的婚姻大事。
是愧疚还是自责?王春华把手搭在然子的肩上,看着面无表情的女儿,他也无能为力。是她自己不愿醒来,所有人都没办法。回想起来,上一次与她亲密相处,还是半年之前,这个倔强中冒着傻劲的孩子,你快点醒来。
陆艳晴靠在椅子上,和陆絮儿说着话。“这么说,那小蹄子是看上江家少爷了?”
“是的,姨妈。您是没看见,今天放风筝的时候,她故意让风筝飞不起来,然后江家少爷就亲自示范给她看。我还看见他们手碰手了。”
“如此说来,你的好事就要近了!我早就看那小蹄子绝不是简单货,你瞧她长得那个样子,那么长的身子腰又那样细,哪是个有福的?还想嫁到我们府上,我看她是白日做梦。眼下来了个江少爷,她还不使劲显露显露。”
“姨妈。你说江少爷能看上她吗?怎么说,他也是大户人家,怎好娶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
“这个倒不是难事。自古男子三妻四妾平常事,像江家那样的娶个3房4房也是可以的。倒时候就对他们说:那野丫头是你姨夫的干女儿,只要她能嫁过去,管她几房?你要时常找些机会让他们多见见面,等到炊米变成熟饭的时候,老爷也奈何不了。你要放聪明点,别什么事都指着我。说到底,你还是要和季岩把关系弄好,别枉费了我一番苦心。”
自从若蕊来到卢府之后,常常闲着无聊,虽然不用学习复杂的各种公式、难缠的英语单词,但日子也实在不是好过。这里不能随便发脾气,还要守各种规矩,她终于明白‘繁文缛节’是什么意思了。最要命的是,接触不到任何时代信息,没有人可以和她讨论她的经历,甚至她连向谁诉苦都不知道。
思念一个人的时候,很痛。思念却不能表现的时候,最痛。她搞不清楚为什么?朱晰就是江永明,江永明却不是朱晰?明明是同一个人为什么他要装作不认识自己?但这是她以前的想法。自从一个月前,他们放风筝的时候,她已经知道了:他们是两个不同的人,只是长得相像而已。况且,朱晰在这里怎么会有家?他怎么会来这里?我怎么会来这里?这曾是我的梦境啊!
午夜梦回的时候,她回想起那天她失足的场景,常常吓得她彻夜不能入眠。夕阳西下的时候,她会想到自己的家庭,爸爸妈妈找不到我了,会不会报警?想起虞露,这个自己一辈子最好的知己,她会不会因为找不到自己而伤心落泪。还会想到肖川,那个称她为‘姑娘’的男孩。也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他们第一次正面交谈,他第一次喊她:姑娘。这两个字给了她很深的映像。很多无聊的时候,她会慢慢的从头回忆她和肖川的相遇。她先溅了他一身的泥水,后来他又在课堂上调侃她……
“姑娘。”那一瞬间,若蕊以为是肖川来了。等她回过神,原来是卢季岩。这一声温柔的‘姑娘’,她还以为是在湖边的岸堤上,两处都有柳树,只是物是人非。
“二哥,怎么这样喊我?”若蕊用手帕轻轻揉了一下眼睛,季岩今天穿了一身很清爽的浅青色,阳光下,他就是个粉面小生。这样的一个人,会带兵打仗吗?
“我看你坐在这里发呆,就喊你一下喽。想什么呢!那么入神,连我走过来都听不到。”
“你故意走的那么轻,我怎么听得到?你手里拿了什么?还故意藏在后面,我都看见啦!”
“你就不能装作没看见,真扫兴。不想给你了。”季岩故意生气道,他怎么会不给她,这可是跑了整个东大街才买到的,专门为她买的。他自己都不相信现在自己的样子。兵营里自己是多少威武,霸气,怎么遇到她就软了?
“诶~别呀!我们重来,你再走一遍,我就装没看见,好不好?”若蕊故意装的可怜兮兮的,瞪着大眼看着他,水汪汪的,很亮。卢季岩没办法,笑着退回去,又重新走过来。若蕊忙将身子背对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见季岩轻轻走到她身后,拿出一个香袋伸到她眼前,晃来晃去。
“哇!好漂亮呀!谢谢二哥。”若蕊接过香袋,其实是绣着花的绣包,看着上面逼真的花朵,爱不释手。她拿在手里,迫不及待的就打开了,里面不是她猜想的香料。一对精巧的耳坠子呈现出来。白银的环里镶了一颗晶莹的翡翠,透着浓重的古典气息。
“好漂亮的耳环。”
“喜欢吗?”季岩看他一开始对绣包的夸赞和看到耳坠子之后的反应,有点出乎意料。他心里其实是想得到若蕊对耳坠子的夸赞,而不是对绣包的爱不释手。这对耳坠子可是他走了临安几十家首饰铺才买到的,这些付出只为得到心理最重视的人一句肯定。
“喜欢。”
“那你是喜欢绣包多一点,还是耳坠子多一点?”季岩故作关心的问。
“这个是绣包?我还以为是香袋呢!怪不得没有闻到香味。”若蕊又仔细看了半天绣包,越看越喜欢,还在身上比划起来。“挂在这好看吗?这里?这里?这里?”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如果说一开始若蕊进府的时候,季岩对她的感情是可怜便悉心照顾她,那么从现在开始,事情的发展连他自己也会害怕。
“这还不简单,当然是这个绣包啊!我很喜欢这上面绣的海棠,你有没有发现?这个绣包和大嫂送我的那一套衣服很配!”若蕊丝毫没有发觉季岩的不悦与失落,她举着绣包给他看上面的海棠花。“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海棠花?”原来在家的时候,她有一盆海棠花,一年四季不停地开放,乳白、浅红、玫红、深红、直到凋零又盛开。
“那你不喜欢这对耳坠子?”
“喜欢啊!可惜我没有耳洞,戴不了这对耳环?你还不如送我一根簪子。”若蕊很喜欢簪子,只是这里给她的都是些镀金的,镶银的,没有一根是她喜欢的。所以她的发髻上很少插发簪,她宁愿戴一朵鲜花。
“不喜欢就拿来给我扔了,免得碍眼。”季岩本是故意说的气话,目的是让若蕊表示出舍不得还给他。
“怎么能扔了?她不要我要。”陆絮儿一把夺走若蕊手里的耳环,狠狠地看着她。陆絮儿先前经过这里的时候,正好看见卢季岩笑着往后退步,又看见唐若蕊转身背对着他,不知道他们干什么?就躲在柳树后面看个究竟,看着看着醋意大发。
“你拿过来。”季岩伸手问她要,可她丝毫没有要还给他的意思。
“算了吧!既然絮儿妹妹那么喜欢就送给她吧!我来这里那么久,还没送过你一件东西,这个就算我借花献佛了,好在,你也喜欢。二哥,赏我这个脸吧!”这要是在以前,若蕊就算扔了这对耳环也断不会给陆絮儿的。只是,近来她对她亲近很多,常常没事就拉着自己到处玩,自然,这中间少不得她为自己安排,能多和江永明见面、相处。若蕊在心里还是感激她的。她认为是她来的时间长了,陆絮儿看出自己没有恶意,渐渐地就愿意与自己相处。
卢季岩听了,气的脸顿时通红。“你的东西,随你处置。”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陆絮儿看他走开,连忙追过去。
“表哥……表哥……你等等我。表哥……”陆絮儿连走带跑的终于追上卢季岩。卢季岩回头看到他的样子,感慨道:“我娘要是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也会说你没有大家闺秀的规矩吧!”停了片刻,陆絮儿慢慢调匀了呼吸,他又说道:“你们什么时候这样好了?”
“我们一直都很好啊!”季岩听了这话,转身就走,理都不理她。
“好了,我告诉你就是了。”陆絮儿一看他要走,又慌了,连忙喊起来。心里计算着,反正说了自己又不会吃亏,而且又能让唐若蕊和卢季岩关系破裂,干脆就挑明了。“这些天你一直在忙着征兵的事,很少回府里,所以很少知道家里的事。早前,我看蕊姐姐对江少爷很有好感,江少爷也愿意与蕊姐姐说话,就约了出来我们一起玩了一次,只一次。后来,有一天我去找蕊姐姐玩,蕊姐姐说这里好无趣,我就想到了江少爷。我问她愿不愿意去找江少爷,蕊姐姐说很愿意。所以就又约了一次,之后断断续续又约了几次。每次不是江少爷约见蕊姐姐,就是蕊姐姐约见江少爷。所以,你不知道,现在他们俩的关系可好了,就拿蕊姐姐来说,她和江少爷的关系一点也不低于你。”
卢季岩听了这话,心里七上八下。他不明白自己是不是嫉妒?可他凭什么嫉妒?妹妹早晚一天都是要嫁人的。或许,从见她第一面时,他压根就没想到这个人会是自己的妹妹。季岩折回到望柳阁,他想当面问问清楚。
“二哥,刚刚忘记问了。你是不是要去‘当兵’了。”若蕊看到季岩又走回来,站起来关心的问到,她也为刚才的事心怀内疚,只好借此表示关心。
“你希望我去参军吗?”
“想你去。又不想你去。”
“为什么?”季岩坐下来,他们之间隔了一根柱子,他望着眼前的柳树,暗淡无光的叶子,一点生机没有,病怏怏的垂下来仍风摆动。
“当兵在我们那里是一家子人的骄傲,有那一身衣服穿着,显得很精神,特别入眼。我不知道这里是什么样?反正我们那里当兵的人大部分都会有一个好前程。只是你走了,在这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即使有……”其实,她还想说江永明,只是不明白他的心思,只怕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俩人望着前方,谁都没有说话。若蕊看着他,眼神有点哀愁和失落,一份是因为卢季岩将要离去,一份是为了自己和江永明未定的事。季岩看着她,眼神却是不舍和爱惜。他走近她,在只有一臂之距的时候,一把拉住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二哥。快松开,男女授受不亲的。”若蕊挣开他的怀抱,靠在柱子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裙角,心跳的速度超过了她的负荷。她想离开,可是季岩就站在楼梯口,她不敢走过去。她还是靠在柱子上,看着裙角,他看着她,不言不语,也不离开。
卢季岩自那天听了陆絮儿的话后,就没有再去见过江永明,整日呆在兵营里,偶尔回府,也只匆匆去一趟西厢。心里面有疙瘩,他不愿见到那个不速之客。转眼间,到了中秋节,是合家团圆的日子,这几天也不用去兵营,倒不如好好陪陪若蕊。
“娘。吃过早饭了吗?”在家的话时候,季岩每天都会给卢艳琴请安,他虽是武胜过文,却是至真至孝之人。
“早吃了。你也吃了?明天中秋,不用去兵营了吧?”陆艳晴招手让他坐在代湘君的旁边。
“不去了,这些天都不用去了。大嫂近来可好吗?昨儿听说大哥就快回来了!”
“劳二叔挂心,我*好的。季峰前日来信说,就在这几日就能回来。”
“是啊!你大哥这一走,快1年了,还是回来的好。这一年,要不是你大嫂和絮儿,我这日子可有的过的。等你大哥这次回来,我可要抱孙子了。”陆艳晴当着季岩的面说这话,羞得代湘君脸通红。
“娘,二叔才回来,肯定是有话要与您说,我就先回去了。”代湘君知趣的离开,但她没有回房间,而是去了若蕊那里。
“说到中秋,你大哥今年怕是赶不回来了。我们倒还好,只是苦了她。说起你大嫂,真是大家闺秀的典范。你大哥不在的日子,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规规矩矩的过日子,安安分分。今年,我把你表妹也留在这里过节,人多热闹。”
“表姨父同意了?”说实在的,季岩有时候很讨厌他母亲的安排,小时候他和陆絮儿的关系也是很好的,后来,因为厌恶母亲的安排,才渐渐疏远了陆絮儿。
“他哪里有不同意的,我们这里还能亏待了她?再说,家里的江家父子,今年必是和我们一起过了,你等会顺道去找江郡生,透露一下,省得他们多心。晚饭的时候,我和你父亲再正式的邀请他们。说起江家,差点忘了唐若蕊。等会也让你表妹去告诉她一声,别明天又穿的寒酸的见不得人。”
“知道了。我一会就过去。”
深秋步入黄昏,柳树叶变成了枯黄。有的柳枝,经过风雨摧残,只剩下光溜溜的条了。望柳阁也不像望柳阁,因为没了葱郁的柳叶,显得它只是一座过时的荒阁。代湘君停留了片刻,上次来这里,身边的柳树上还挂满了耀眼的叶片,今天,那些鲜艳的树叶怕是数都能数的清了。地上残叶片片堆积,无人问津,显得萧索不堪。正抬头间,风吹落片片落叶,落在身上。湘君捡起一片,原来是**树叶。这样高大的树,有一天叶子也会落尽,还会飘的很远,就连叶落也不能入土护根,可见万物皆有无奈、无情。人不在了,树还在,尽管有人尽责的照顾,终究是敌不过时间,这残忍的生命。
“妹妹在吗?”湘君站在门口,只探头问到。
若蕊正在屋里练字,听到声音,立刻就出来了。“大嫂,快进来。”
“妹妹在屋里做什么呢?我闲着没事,就想到妹妹,所以就来看看。妹妹好兴致,只是这字写的太不像了。”
“我也知道,我哪里就能写出一手好字来,不过就是打发时间,消遣时间罢了,倒是白白糟蹋了大嫂的书了。”若蕊让湘君坐到自己的椅子上,便去倒茶。
“妹妹别忙了,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气的。这字帖就该你来看,放在我那里压箱底儿有什么用?还是见见日光好,免得倒霉了。”
“嫂子这样说,我的心倒是舒坦了,即使到时候写不出字来,也不觉内疚了。快喝一喝,这是前日江少爷给的,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茶,不过他家既是卖茶的,想必是好茶了。你好不容易来我这里一趟,我还不得好好招呼你!这万一要是没招呼好了,等过几天大哥回了家,我在这里还过不过了?”若蕊双手递过茶杯,湘君接过去喝了一口,轻轻地放在书台上。
“你就嘴贫。不过在这府里,我就觉着和你亲近。我想着明天过节,是一家团聚的大日子,你可准备好衣物了?”
“这个……我倒是忽略了。不过不要紧,上次你帮我做的衣服我还没穿呢!”
“怎么还没穿?是不合身吗?”那还是若蕊进府后,她为她新做的。
“不是。太漂亮了,舍不得穿。”俩人笑起来。“我给你看件东西,我新得来的,漂亮极了。正好配这件衣服。”若蕊打开箱子,取出绣包。“我二哥给的。”
“这还是我绣的!那一天他跑到我那里去,说想要一个绣包,自己的丢了。我说你怎么不找大花她们拿一个,偏来找我?他说的倒是好听,说我绣的好看,早就想要一个了,只是得不到机会。原来,是送给你了。亏得我还一直以为他是嫌弃大花她们绣的不好,才来找我的。”
“本来就是你的好,你的若不好,他又为什么偏要你的送我。这个我可得好好收着,你上次给我的手帕我也收着呢!”
“傻丫头。有,你就用着吧!收起来,谁也看不见。现在不用,还等到什么时候用。”湘君见她也不缺什么,就找借词说要回去。刚一起身,一片树叶便从身上掉下来。
“大嫂又送我东西了。”若蕊看见她身上掉下来一片树叶,打趣说着,却又弯身将它捡起来,仔细的看着,倒猜不出是什么树的叶子。
“原来是它。刚才从望柳阁那边来的时候,看见柳树上的叶子渐渐凋落,想必这**树叶也飘落得厉害。时间过起来可真快,过了中秋,转眼就是到年关。”
“真快……”
卢府的**树只有一颗,种在西厢卢月儿的屋后。听说**果可以一百年不变色,卢道林就花了重金请人移栽了一颗种在他最疼爱的女儿屋后。这棵树离丁香园不远,只是那里早已无人居住,所以平常没有人会去,就连那后面的假山也没人去。偶尔来修剪树木的家丁,也是匆匆而过。若蕊来这里的时候,丁香已谢了,**树开的白花也谢了,所以,她没有见过满树的白雪,遍地的紫蕊。
真快。来这里不知不觉快半年了。她把绣包放到箱子里,又拿出香水闻了一下,泪如泉涌。朱晰,你还记得这瓶香水吗?它算是信物吗?你真的不是江郡生吗?我要怎么证明我是王然,你是朱晰?或者,老天让我醒一醒,让我回到你身边……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一个穿粉红短褂、粉红长罗裙的姑娘远远地望着天边。风吹动着她云髻上的珠钿,金钗下的玉珠子摇摇颤动。她就那样认真的站着,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过了许久,来了一封信,应该是风吹来的,可又像是有人特意送给她的。信封上只有三个字:唐若蕊。她没有思考,就像应该是她本人签收一样,她拆了那封信。只有一个信封,没有内容,之后她便自许——唐若蕊。
这个梦境,在王然的梦里出现了无数次,草原上只有她一人。陪伴这个梦境的还有一座房子,不知道是怎样过去的,房子里有整片的莲花荷叶,有一位拿着扫帚的尼姑在里面扫地,王然从没有和她说话,只是觉得她很亲切。
“小姐,今天去江少爷那边吗?”午饭后若蕊躺在*上,闭着眼不言不语。喜莲整理好她刚刚用过的纸砚,她知道若蕊一定会去的,但现在有些拿不准,她怕自作主张,拿错了注意,惹若蕊不高兴。
若蕊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去找江永明。俩人来找江永明的时候,卢季岩已经来一些时候了。他先是和江其成父子说明了早上陆艳晴交代的事,然后和江永明又就当下国家形势讨论了一番。左不过是一个担心战乱扩大无法科考,一个牵挂战争局势。季岩一看若蕊来了,顿时心生不悦,不由的想起了那日陆絮儿说的话。
“三妹怎么这时候来了?”卢季岩望着她。
“我怎么就不能来?就许你来,不许我来吗?”若蕊刚说完,想找个地方坐下,喜莲已经端了圆凳来了。若蕊就坐在季岩旁边,面对郡生。
江永明接过话说到:“三妹这些天和我也算是熟了,没事的时候,我们也常说话聊天。说到这里,真是要好好感谢二弟,在府上的这些日子,打扰甚多,将来定要加倍偿还才行。”说着起身朝着季岩拱手作揖。季岩见他这般,早将先前的不悦抛弃脑后,连忙起身还礼,扶郡生起身。
“哥哥说的这是哪里话?叔伯和家父亲如兄弟,你我当然也是兄弟,亲兄弟何须如此?只是哥哥来府上这些日子,若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担待。”若蕊看着他们一个比一个礼貌,突然觉得好陌生。想着,他二人也不比我大多少,竟然如此成熟!我今年18岁,他们应该也是相差不过2岁的年纪,行为处事如此大方得体,待客之道,寄主之礼……
“想什么呢?”季岩拽出她手里的帕子,在她眼前一挥。若蕊被东西晃了眼,回过神来看到喜莲捂着嘴偷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按现在的时辰,你不是应该在背书吗?这些天没见,也不知道你功课长进了没有?喜莲,你家小姐这些天都读了些什么书?”季岩问着,又回到凳子上坐着。
他觉得若蕊不同于其他女子也是有原因的,若蕊刚进付的时候,整天没事做,就找他拿了几本书回去看。可是一翻页,若蕊傻眼了。“二哥,有些字我不是很认得。有没有简单的书?”季岩被这种认真劲儿打动了,从那一天开始,他开始关注她的学习,从唐诗、汉赋、楚辞,在慢慢到五经、大学、中庸。他给她安排好了一切,只是如今,若蕊只看到了唐诗。
“我不知道,小姐看书的时候,我都是在外面的,不曾进去。只是近来小姐都在写字,刚刚大少奶奶才去了我们那里,教我们小姐写字的。”
“你也别问她,我和你说吧!唐诗只看了一遍,有的记得,有的不记得。你可别说我懒,我认为唐诗记不得是有原因的,因为首先我不认得字,所以读起来不顺畅,背自然就背不下来。所以,我那日去找大嫂要了一本颜真卿的字帖,现在正练着呢!”
“这么说,唐背不出来倒是可以原谅的了?你还算是勤奋,那我就考考你。”看到季岩认真的样子,江永明倒替若蕊担心起来,若她背不出来,当着我的面怎好意思?
“二弟出些简单的吧!”季岩原本也是想找几个简单的唐诗问问就算了,听到江郡生这么一说,心中又增添了几分不悦。
“哥哥说的有理,那就先从简单的背罢。我说上句,你联下句,若有一句答不上来,便要回去抄10遍,这可是你自己承诺过的。”若蕊答应了,俩人一问一答。
“林暗草惊风。”
“将军夜引*。卢纶《塞下曲》。”
“三顾频烦天下计。”
“两朝开济老臣心。杜甫《蜀相》。”
“洛阳女儿对门居,才可容颜十五余。”
“良人玉勒乘骢马,侍女金盘脍鲤鱼。王维《洛阳女儿行》。”
“长簟迎风早,空城澹月华。”
“星河秋一雁,砧杵夜千家。”季岩看她都答上来了,心中很高兴。他对若蕊充满了好奇,她总是说‘她们那个地方’。他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女子不会写字,不认识字,但是却能背出许多唐诗。他想或许她还知孔丘的语录吧!
“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啊!虽然你不认识多少字,可是乐于学习,在我就要另眼相看。明天我和爹说说,他一定乐坏了。他怎么能想到,自己女儿的文采不差陆絮儿分毫。”
“怎么又把我和她比起来了。她虽然文采在我之上,但我却不想和她争个高下。好之者不如乐之者。我只愿做那个‘乐之者’。”
江永明看着他二人你来我往,自己也要加入其中。“你们两人说的有趣,加我一个如何,让我也考考你们,你们也考考我?”若蕊不怕这些问题,上了那么多年学,连这点文学常识题都不会,还怎么考试?季岩想了一会,觉得可行,正好可以乘机杀杀他的气焰。
江永明立马正襟危坐起来,由他先说:“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
“遥望洞庭山水色,白银盘里一青螺。”若蕊还没开口,季岩早已说出了。
然后又是永明:“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她看他们说的人快,接的人也快,自己根本就插不上,便在一旁看着他们。
“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季岩在说这一句的时候,下意识的看了若蕊,若蕊笑着给他加油。此时她很开心,江永明让她想到了朱晰,朱晰也是很爱文学的,也很懂文学,还借给她一本《诗经》,她看到他用笔画的线了,直直的一条线:关关雎鸠,在河之舟,窈窕淑女,君子好求。可她却对另一句映像深刻: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那时她不懂这句的意思,只觉好听。如今,江永明又说了这样一句,虽然她以前没有听过,但是,大概的意思也能猜出几分,他是希望自己能说出下句,好合成一对吗?可惜,自己不会。她还在无限联想的时候,他们已经说了好几句了。
“弹五弦之妙指,咏周、孔之图书。这样的意境,我这样的凡夫俗子得不到。”永明继续说道,还不忘提醒若蕊跟上他们。
“挥翰墨以奋藻,陈三皇之轨模。”又被季岩说了,这句就算他不说,若蕊也不知道。季岩见若蕊一句不说,问到:“怎么一句也不说?”
“他说的我一句也不会,叫我怎么说?”
“那就请三小姐先说上句,罚我接下句。”永明也觉自己刚才不妥,只为和季岩争个高下,完全忽略了若蕊。若蕊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说哪句好?简单的显得自己没文化,复杂的,自己又不会多少,就连那少的那些古文,这时又一句想不起来。磨磨蹭蹭半天功夫一个字也没说,倒是把季岩急的不行。
“你倒是说句话呀!想急死谁?”这会子若蕊正好又想着朱晰借的那本《诗经》,被季岩一催,脱口而出:“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季岩和永明一齐回答。说完,三人都觉尴尬。特别是若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好找个借口拉着喜莲回去了。季岩也随着一道回去。
季岩送若蕊回去之后,一个人来到望柳阁。这里虽然是一座楼阁,但是它后面有一块很空旷的草地。春天的时候,这里开满了紫色的丁香花,异常美丽,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有印象。
那一年西席老师教的课,他脑海最深的是:青鸟不为云传信,丁香空结雨中愁。若蕊刚进府的时候,正好是花谢的时候,她一朵也没看到。季岩走到一片草丛里,拨动了一会,从里面取出一把剑。他只有把剑藏在这里,才不会被陆艳晴发现。
在这个府里,已经有了一位武官,现缺的是一位文官。卢道林做的丝绸生意,开始很繁荣,但是由于近年来战事的不断吃紧,他们的生意也开始显示的有些不景气。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在临安城的地位,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是毫无道理的。况且,卢府还有瓷器生意。
季岩从小就被熏陶,长大要参加科举考试,要当官,要像**爷一样进中书省,这一点卢道林很支持。但是随着后来事态的发展,卢道林改变了主意,他想让他的孩子们都去当将军,保卫自己的国家不受侵害,让百姓可以安居乐业。不管是文官武官都是吃朝廷俸禄的,没有太大区别。为官的要想名垂青史,哪个不是文死谏,武死战。当官的不为百姓着想,空图个权势财富,有什么用?所以他托人找枢密院的孙侍郎,让季峰从军,后来他发现季岩也很喜欢练武,也很喜欢看军事方面的著作,暗暗的就成全了他的志向。只是陆艳晴不肯。
这里是陆艳晴不太爱来的地方,所以他才敢在此正大光明的挥舞刀剑。许多年前,就是在这里,卢道林认识了妾侍——沈小如。从此她过了2年独守空房的日子。沈小如并不足以让她畏惧,只是那时候,卢道林的丝绸事业才刚刚起步,在官场上正需要打点人脉的时候,沈小如出现了。
她以少府义妹的身份嫁进卢府,当时卢道林娶沈小如,从另一个角度看,也是帮少府吴远山解决了一个难题。当年吴远山的父亲身为元帅,带兵打仗远在他乡,几年后他得胜归来,身边也多了一个小丫头,但是吴远山的母亲却始终不认那个小丫头,吴远山的父亲也没辙。这种事要是被外人得知,一定会影响自己的前程,所以一致对外宣称沈小如是收养的孩子。直到她父亲去世,她也没能认祖归宗。但是,卢道林是真的看上她了,她话不多,人稳重。尖尖的瓜子脸,皮肤**,还有一双纤纤玉手和一对玉笋小脚。温和、从容、大方。这些都是陆艳晴没有的。
季岩拿着剑尽情的挥舞,**树的叶子随风飘零,柳枝也摇摇欲坠。
进过前面对诗的事,江永明的心像海潮一般,翻腾不息。他沿着北厢长廊走过来,只为透透气,心里也要为杨秋婷盘算盘算,他是从假山后绕过来的,听到呼呼地声响,便寻声找来。
他站在丁香园里,看着在柳树里若隐若现的身影,怕打扰了季岩,就悄悄地来到望柳阁,动情的吹起箫。季岩听到有人吹箫,一个回身,刺断了一支树枝,正好看到江永明坐在那里,那个身影像极了落墨书生。藏青的长衫,腰间挂着一个绣包,头发就搭在肩上,那种自然,清儒映到心扉。然后他又继续挥舞着,随着声音的波动,越来越狠,越来越快。
若蕊住的地方离望柳阁很近,她在房里正后悔刚才自己唐突的话,想着他们是怎么想的,最主要的,江永明是怎样想的?在这个时代里,会不会觉得自己很肤浅,甚至不懂贞操?正出神的时候,一段萧声打断了她。她拿着团扇向望柳阁走去(不为扇凉,只为遮阳),一眼就看到了季岩在那里舞剑,稍稍看了一眼,她又寻声找那个吹箫的人。
风吹动的时候,她隐约看见楼阁上的柱子后边有衣袂漂浮。太阳有些刺眼,她把团扇*在额头上,眼睛盯着那块衣角,绕着楼梯走过去。还没走开几步,就被突然刺来的长剑吓的魂飞魄散。季岩正舞着剑,忘情的投入,根本不知道身后已经走来一个人,猛地一个回身,剑恰好对准若蕊刺过来,他又连忙一个侧身回旋,将剑刺在了望柳阁的柱子上,那把剑就直直的插在柱子上,一开始还晃动几下,之后便没了反应。
季岩看到若蕊吓得脸色惨白,自己也失了方寸。“若蕊,没伤着你吧?”他忘了江永明也在这里,也忘了男女之间应有的礼制。他丢开若蕊的扇子,抓住她的手,撸开她的衣袖,在确认她没有受伤之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然后才去取回他那把剑,他还要把它收起来,不被陆艳晴发现。若蕊在季岩扔掉她扇子的时候,就清醒了,只是手被紧紧地抓着,她动不了,而且季岩的表情也吓到了她,她呆呆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三小姐,你怎么样?”永明被脚下“当”的一声惊住,起身一看,原来是一把剑插在了柱子上,然后就看到刚才那一幕。心里思忖着,卢季岩很在乎这个妹妹,陆老爷也很喜欢这个女儿,那为什么陆夫人不喜欢她?自己来这里亦一月有余,这里的人也都算熟悉。难道这里面有什么隐情吗?
“没事。”若蕊抬头间看见永明找在那里,手里拿着长箫,穿着青色的长衫,腰间系着的佩环摇动着,又想到了朱晰,她老是时不时的就把他们俩人混淆。眼前这个书生*样的人,让她脸红到耳根。若蕊赶紧捡起扇子,挡住了脸,和季岩说了几句话就匆匆离开了。
江永明看着若蕊匆匆而去的背影,心头震了一下:这个背影竟然如此相像?
季岩藏好剑,江永明已走下楼阁。第一次,俩人对对方有了钦佩之情。
“今天的事,还望哥哥替我瞒着些。我不想被我娘知道,就算是陆絮儿也不行,下人也不可以。”俩人走在回廊上,季岩对永明说出自己的担心。
“你放心吧!只是你刚刚那一剑好险。着实吓到了我。”他们是从西厢走的,然后到北门(也是卢府的后门)的那边客房,江郡生父子就住在那里。说着,俩人已走到若蕊的厢房边。“你要不要进去看看?”永明停住脚步望着若蕊住的房子,门是开着的,她应该在房里。
“不去了,这时候她应该是去大嫂那边了。”然后俩人又继续往前走。
卢府说大也不算很大,说小却着实不符。从卢府的大门进来,两边是厢房。西边依次是唐若蕊、卢月住着。东边是卢道林的书房、陆艳晴、沈小如、卢季峰、卢季岩的厢房。正中依次是前厅、正堂、祠堂。祠堂后面就是江其成父子住的客房和下人们住的地方,厨房也在那里。因为卢府是做生意的大商户,所以府里有一间很被重视的、安全度极高的库房,它就在陆艳晴和沈小如的屋后。要想进那个库房,必须要在陆、沈二位的手里拿到钥匙才可以打开门锁,就连卢道林本人没有钥匙也不能进去。
在卢季峰兄弟二人的书房后面是一片茂盛的竹林,湘妃竹。在前厅的左边也就是西厢那里,长廊的下面有一片空草地,草地上有一方石桌。后面是望柳阁,两边种满了柳树,就算走在院墙外面,墙里面的柳条也会拂到你的头上。望柳阁的后面是一大片紫色的丁香花。在卢月的屋后,有一颗生命长达200岁的**树,那是卢道林特意移栽到卢月儿的屋后的,如今人不在了,树还在,只是陪伴那颗孤独的树的只有几棵梨树而已。再往后面去,是一座假山和一片死水。那里很少有人去。一是,没有人居住;二是,假山下的死水常年不流动,早已不能清澈见底。虽然从望柳阁有一条石子路通向假山,似乎也只是摆设,就连种在石子路两边的柳树也没有望柳阁边的柳树柔美。
季岩送永明回到客房,永明邀他进去坐坐,季岩寻了个借口便离开了。就在江其成住的旁边,是卢府的厨房。季岩走进去,吩咐下人准备了一份山楂糕,命人送去了西厢。
第二天是中秋节,每个人都准备的很充分。家宴定在晚宴。午饭的时候,卢道林邀江其成小酌了几杯,然后俩人便去了书房,说了好长时间。
这一天,代湘君穿了一套淡紫色的衣裳,挽着的发髻上,簪上了季峰送他的青玉。耳朵上也戴了一对色泽圆润的青玉珠。手腕上一只白里透青的手镯,看的若蕊发呆。
“真美极了!”若蕊情不自禁的*着湘君手上的玉镯,她在商店里看过和这个颜色差不多的玉镯,那里开价要220000元,虽说她家不缺这点钱,这点钱买一只手镯也不算什么。但她始终觉得二十二万买一只玉镯有点不值得,就在学校旁边的店铺里,也有几千几百的。
“这是我们成亲的时候,他送我的,这些是一套。那天晚上,他亲手为我戴上。”湘君的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他们成亲3年了,聚少离多,只因为卢季峰是将军,打金兵的阵前将军。
“大哥就要回来了,我一次没见过他。”之后是一阵沉默。就连现在坐在他们的房里,也是极少的次数。
“若蕊,能和我说说,你是怎么来这里的吗?那一天你进府的时候,我看见你一身尼姑装,还以为你是一个小尼姑。后来絮儿不小心撞到你,你的帽子掉在地上,露出你的头发,我才知道你不是尼姑。你是怎么和季岩遇到的?为什么爹要认你为干女儿?”湘君对她的身世一直充满了好奇,好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下去。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来这里的。一场梦吧!那身尼姑装是一位好心的尼姑给我的,我好想是被人丢在这里的。有一群土匪想抓卢老爷,我阴差阳错的救了他,爹为了感谢我,就给了我这块玉佩。后来我又被那群土匪抓住,之后我努力地逃出来,又不知怎么的遇上了二哥,我求他救救我,我告诉他我要找卢府,他就带我来了这里。那时,我还不知道他是卢府二少爷,在与你们大家见面的时候,我才知道,他也是这里的人。”
“这么说,爹认你为干女儿是为了报答你?”
“应该是的。不然,我一没权,二没钱,他这么做是为什么呢?”
“那你家住哪里?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呢?”
若蕊想了许久,慢慢的说:“我想他们以为我死了吧!我家离这里很远很远,我不认识回去的路,我不知道怎么回去。”
“那你定亲了吗?”湘君猜想她今年也该有十六七八了吧!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大多是定了亲要成家的。
若蕊看着她,不知所措。
“和我说说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否则不得善终。”
“我和一个男孩子两情相悦,但是家里人不同意,我没有办法。我最爱的妹妹也喜欢他。我和我妹妹闹得很厉害。我妈……我母亲很为难,我父亲常年在外工作,几乎不理家里的事……”
“后来呢?你主动放弃了吗?所以才会来到这里?”
“没有,如果说一开始我想到过放弃,至少后来我真的很努力地想要抓住他……他好像对我妹妹动心了。我就是被他们丢在这里的。”
“那你还要回去吗?如果可以帮你找到回家的路,你愿意回去吗?”
“不用了。我找到了他!”
“谁?”
“江永明。”
卢季岩在屋外听得真真切切,一字一句刻在脑海里。她果然喜欢江永明。所以她不接受自己送的那对耳坠子,所以她把它转送给了陆絮儿,所以她常常去找江永明……为什么?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是谁帮助了她?是我。在这里是我在认真照顾她,可结果为什么是这样?这个下午很残忍。
代湘君吃惊的看着唐若蕊,她知道她们俩的思想有差距,但是也不至于差那么多?如果事情是发展这样的话,她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担心。这三个人的关系越来越发杂。“妹妹,你不想回去的原因是因为江家少爷?”代湘君明知故问,她还想再确认一次,或许答案会改变也说不定。
“是的。大嫂,请你替我保密。我喜欢江永明。事到如今,我想告诉你全部的事情……”湘君打断她的话,走出房间,对吉云说:“你出去看着,任何人不许进来。要是夫人来了,你及时通报。仔细点。”然后看着吉云出去,等吉云关上门才又进来。“现在可以说了,你放心,今天的事就烂在我肚子里了。”
“我母亲是大房,我妹妹的母亲是二房。我父亲心里一直深爱的是我妹妹的母亲,可我妹妹从小是被我母亲养大的,因为她娘一生下她就去世了。
在家乡,我和朱晰原本两情相悦,也许等一段时间,便可以和父母商量定下终身大事。可偏偏在这个时候,我妹妹知道了身世,在家里吵吵闹闹,一直说是我母亲害死了她娘。事情到最后,我也搞不清楚了,反正家里一团糟,我母亲的家族事业也出现了危机。
你问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具体我不清楚,但是我记得,我妹妹不小心把我从楼梯上推下来,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就到了莲花庵。我想可能是我朋友救了我,因为我在庵里也看到了她。”
“你的身世,我不便多问。你和老爷是怎么相识的,那也是缘分。至于你说的你妹妹和那个男人,既然不值得你珍惜,倒不如放手,这里也是你的家。但是,有一点你必须明白,你的终身大事,在这里你不能由着性子来。你若真想和江家少爷好,我想二老也没什么意见。(湘君知道,陆艳晴早就恨唐若蕊插在季岩和陆絮儿中间了,如果她真想嫁给江郡生,陆艳晴还巴不得做个人情。)只是,那江家少爷的心思你知道吗?他是否心中也有你?来之前是否定过亲?且不说你嫁给他是正室还是偏房,但只他心中有你,万事不难。”
若蕊被湘君这样一说,千头万绪。她从来没想过这些,她忘了这里不是二十一世纪,这是一个封建社会,男子三妻四妾,女的空守闺房。
“一时没了主意不要紧,但你不能长久没了打算。等有机会,我帮你问问他。”湘君又安慰了她几句,而后俩人去了正堂。
中秋佳节,雨露刚刚从草叶上退去。远在宣州的家书就寄到了江家父子手里。信中说,江夫人问临安这边的宅子可安置妥当?杨家打算今年就让江永明和杨秋婷完婚。询问聘礼的事,又问了婚期的日子。收到信的时候,俩人还很欢喜,一看完,两人就傻眼了。杨家还等着嫁女儿,这边还不知道怎么取消当年的婚约。江家父子商榷了很久,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中午,江其成和卢道林吃完饭后,江约卢去书房说了事情的原委。
晚宴。整个卢府张灯结彩。在东大街上,远远地就可以看到卢府的辉煌,即使在这个不太平的年代,动荡丝毫挡不住富贵人的奢华,佳节依旧遮不住穷困者的潦破。真个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卢府的中秋晚宴安置在了正堂。陆艳晴早已安排好了今日的菜单,正堂的圆桌上围满了人,这情形就好像当时江家父子来府上第一次在正堂吃饭一样。不过顺序调换了一下。对门而坐的是卢、江。卢的下面依次是陆艳晴、沈小如、代湘君、陆絮儿,江的下面依次是江永明、卢季岩、唐若蕊。
大家就坐之后,不时的有下人们端菜上来,不一会儿功夫,原本空大的桌面已堆积的留不出空隙。从整只的鸡鸭到片片粒粒的肉丁,没有一件重样的,可见陆艳晴吃的功夫有多深,从这一面又能反映出卢府厨师的手艺有多精湛。待菜品上齐之后,大家互相说了些祝福的话,便开始吃了。
没一会儿,大花带着一个掌柜模样的人站在门口,自己端着一个木头提子走进来,问到:“老爷夫人要点什么戏?黄老板已经准备好了!”
卢道林看着有些惊讶。“这又是谁整的这出?”卢本身就崇尚节俭,在这时候,国家战事吃惊,民不聊生,能安安心心吃上这样一顿团圆饭已经要感恩神明了,哪里还能这样铺张浪费请戏子来府里唱戏?这要是被彭少府知道了,还不知又要捐多少银两。卢府本身就处在最繁华的东大街上,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第二天大街上肯定议论纷纷。顿时,卢道林面有不悦之色。
“大哥,小弟来府上这些日子,打扰甚多。我父子俩个在这里不管吃喝都是这府上最好的,连府里的使唤也是对我们照顾之极。本来我就想着日后要怎么样还你这样的大人情,正好,趁着今日中秋,**我没有征得你的同意,私自做主请了这戏班,还望哥哥给我个脸,不要叫他们白跑了一趟。哥哥你今天听不听这戏到没什么,只是误了他们赚钱的机会,反到叫他们觉得我们小气。”江其成娓娓道来,又亲自替他斟酒,卢道林渐渐软下来。连连说着:罢罢罢!说着看了一眼戏单,随手指了一出戏。大花出来告知了黄老板,其后便听到锵锵的乐声。
或许是月色催人的原因,卢、江二位已略显醉态。陆絮儿看着众人,又不时的端起酒杯假意的喝一口,她每次放下的酒杯位置越来越靠近桌沿。她眼睛虽然看着他们笑,胳膊却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顺势将酒杯推到地上。“啪”的一声鲜艳的牡丹杯瞬间破碎。听着声响,大家一齐看着这边。陆絮儿递了个眼色给陆艳晴,陆艳晴故意咋呼道:“絮儿,怎么了?”
陆絮儿吓得惊慌失措的样子,哆哆嗦嗦的说:“刚刚蕊姐姐的胳膊捣了我胳膊,我觉得手臂好疼,手一松就不小心摔了杯子。”
“这么吉庆的日子,这是做什么?”陆艳晴说着用眼睛瞟了一眼卢道林,卢道林是封建思想,他也忌讳这些有的没的,脸上闷闷的露出不悦。“这‘盛世牡丹’可是我花了多少心血才得到的。不说这做的时间,工钱,单单是送到法华寺请无咎大师开光、浸洗、诵经就已经是享神恩保佑了。如今这叫什么事?是诋毁佛祖,亵渎神灵吗?这要是触犯了佛祖,可怎么得了?”卢道林被陆艳晴这一咋呼,对刚才一事更耿耿于怀。他也害怕今天的事会触犯佛祖,让他家的风光一年不如一年。
“姨妈,我错了。”絮儿说着便跪下去,桌上的人始料不及,都看着她。“姨夫,您饶了我吧!我下次不敢了。”卢道林看他哭得伤心,也只是惋惜,怎好对一个晚辈做出惩罚?本想说几句就算了,没想到陆艳晴却先开口了。“你就不能小心点?有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连个杯子都拿不稳?是不是要我教你怎么端杯子啊?吃过饭回房间端4个时辰杯子,看下次还拿不拿的稳?”
絮儿的丫鬟喜华吓得脱口而出:“夫人,又不是表小姐的错,我看到是三小姐狠狠地捣了表小姐,才让表小姐失手摔了杯子,您只罚表小姐一个人不公平。”唐若蕊听喜华这么一说,立刻想为自己申辩。她回头看卢道林,发现他的眼神冰冰地,无全没了平日里的慈祥,知道百口莫辩。
“碎碎(岁岁)平安。中秋佳节,这杯子或许是替人说话吧!”江其成想打个圆场,却没能如意。
“替谁说话?没个好兆头。”陆艳晴添油加醋的说着。她倒要看看,唐若蕊要怎么收拾这种局面。
“娘,这杯子或许正如江叔父所言。是在替大哥报平安,今天中秋,大哥没能赶回来,又没往家里寄一封信,这样不是也很好吗?”卢季岩说完,看着陆艳晴的火气丝毫没有减退,卢道林也没有缓和,他又向代湘君求救。代湘君一项人多少言,今日这事她本不想言语,眼见季岩向她使眼色,她又不好坐视不理。
“爹,娘。表妹和三妹都还小,这样的场面原来怕是一次也没遇过,今天她们吓坏了。娘,您看表妹还跪在地上,快让她起来吧!地上凉,万一冻坏了身子,怎么和她父母交代?娘您平时那样疼她,如今怎么舍得让她受了委屈?”湘君说着起身就要扶絮儿起来,絮儿不肯,只是看着卢道林和陆艳晴。陆艳晴怎么会真的惩罚絮儿,不过是分逢场作戏罢了。
“你起来吧!现在事情明白了,你不是始作俑者,罚你也没有用。”絮儿听到陆艳晴的话,像得了特赦令一般,立刻就起来坐下了,还不时的挤出几滴眼泪。
“爹。我觉得今天这事纯属意外。三妹妹也不是有心的。她们俩个平时就亲近,爱在一起玩,今天想必是坐的近,胳膊之间相互碰撞才发生这样的事。娘,您也让三妹妹坐下吧!好妹妹,快别哭了,状都花了。”湘君这是替若蕊求情,今天的事她大概才猜了几分。她爱惜她,所以用手帕帮她擦眼泪。
若蕊心里委屈,又不知道怎么说出来,她没有碰絮儿,她想解释,但是看了身边的人,她觉得没必要了,他们的表情告诉她,他们都相信是她捣了絮儿才导致杯子摔碎。她很感激湘君替她解围,只是心有不甘。若蕊没再看旁人,独自弯**去一片一片的捡起碎片。喜莲心疼若蕊,拂开她的手,自己抢着捡。若蕊性子倔,赌气般的从喜莲手中夺过碎片,一把推开喜莲,喜莲蹲在地上重心不稳,被若蕊一推一下倒在地上。
“你还有理了?你自己做错了事,还要责怪丫头?”陆艳晴吼道,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若蕊并不理睬,等捡完了,她站起身,也不擦眼泪,走到卢道林面前:“爹,对不起。”很平静的语气。若蕊的心情很奇怪,她觉得自己是王然,在对王春华说:爸爸,对不起,我不该离开你们,丢下妈妈,我错了,请原谅我。
卢道林看着若蕊,他看得出她性子刚强,但是他还是喜欢性子温柔的女子,就像沈小如。他低下头看着若蕊手里的碎片,慢慢说:“去坐下吧!你来把这些扔了。”喜莲接过若蕊手里的碎片,出去扔了。
如果若蕊能软弱点,表现的更柔弱些,卢道林肯定会怜香惜玉的保护她,可他偏偏生性看不惯女子刚强。若蕊坐下,整个桌上的人都松了一口气,除了陆艳晴和陆絮儿。陆艳晴不甘示弱的说着:“若蕊,你是府里的三小姐。做错事就要受罚,卢府有卢府的规矩,现在你好好吃饭,今晚回去端3个时辰的酒杯,就算是对你的惩罚。”
“谢谢大娘。”若蕊含泪答应着,却始终没有抬头,她怕被别人看见。
“让你见笑了,小女失礼,还有待**啊!”卢道林又露出地位高人一等的气派,一桌人又有说有笑的吃喝玩乐。只有若蕊勉强应付着,强颜欢笑。整个晚宴,沈小如除了笑,回礼,没说一句多余的话,可是她的笑容美到能征服一直不停说话的陆艳晴。
饭后,众人一齐拜月,各祈多福。一番热闹过后,戏台已搭好,只等他们入座。月下,众人谦让入座,若蕊拉着喜莲先回西厢。走在长廊中,她一言不发,直到来到西厢,远远地看着望柳阁,她汗毛耸立。只说了一句:这里真恐怖。喜莲无知的看着她,扶她进房去。
十
“小姐,你先靠一会,我去给你打水洗脸。”喜莲出去之后,小山进来替若蕊宽衣。小山还很小,可是做事有头有脚,麻利的很。
“小山,你今年多大了?”小山虽然没能去正堂,但是已经听传菜的人说了前面发生的事,又看到若蕊眼睛红红的,心中早已明白。小山小心的说:“我今年14了。”
若蕊‘哦’了一声。又靠在椅子上。我今年18,做事尚且模模糊糊,我原来连小山都不如,假如我落在困苦人家,没有伺候我,我现在是生是死?难道说,对待这里,我不仅不能怨恨,反而要感谢吗?小山看到她这样,便要出去。“别走。我等会有事请说。”若蕊喊住她,可还是靠在椅子上,懒懒的样子。她心里有了一个打算,这也许是发泄委屈的一种方式。过了片刻,喜莲端着水进来了,伺候若蕊洗漱,若蕊接过绸缎自己来,就让喜莲和小山坐下了。
若蕊靠在*上。她们俩坐在*下。“喜莲,我听说你的名字是夫人给取的?”
“是。我们这些被买回来的丫头都是夫人取得名字。小山也是。”
“我听着你和喜华的名字也些像,难道她也是夫人买回来的?”
“是的。表小姐来这里,什么人也没带来,喜华原来是伺候大少爷的,后来少奶奶嫁进来,吉云就替了喜华,喜华就跟了表小姐。”
“我知道你原来是二哥那边的。那你呢?小山?”小山嘻嘻的说自己和大花原来是厨房里洗菜的丫鬟,从不近府里老爷夫人少爷的房间,因为府里伺候主子的人少,所以才把她们调到前面来。大花就跟了二少爷,她就跟了若蕊。她们说这府里的管事丫头调的不停,只有夫人沈姨太的管事丫鬟从没换过。
“你们俩个愿意换个名字吗?”喜莲和小山听了愣了一下。“不愿意就算了。”
“丫头们改名字,从来是主子说了算,我们没有意见。”
“那好,喜莲,从现在开始你的名字是‘司花’。小山就叫‘空月’。好不好!”
喜莲站起来,行丫鬟礼:“奴婢司花谢三小姐。”小山也跟着说:“奴婢空月谢三小姐。”三人说了一会话,若蕊便让她们去休息。西厢很偏,住的人又少,所以卢道林特别吩咐喜莲和小山晚上就睡在若蕊的隔壁。
中秋,欢饮达旦。卢道林和江其成带着一帮晚辈正在看《吕洞宾度铁拐李岳》,演罢,两人齐声叫好,吩咐打赏。黄老板看见赏银欢喜的很,又递了戏单给大花,大花送来给卢道林看,卢道林摆摆手,江其成使了个颜色,大花又递给陆艳晴,陆艳晴笑着说:“那戏单我也不用看,今天月光正好,月色也美,就让他们唱个《董永遇仙传》。”等了片刻,戏台上出来一个麻布粗衣的穷书生,嘴里哼哼唧唧的唱着。陆艳晴看着江其成笑笑:“我也不知你爱不爱看,不过这出我先点了,下一出你做主。”
“嫂嫂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我也爱看这戏,瞧着戏里的人,便知道缘分早就是注定好的。有你的,不会跑了,没你的,强求不得。”说话间,看了看卢道林。卢道林大感慨的回道:“这话一丝不假。”他当然知道江其成说这话的用意,他们下午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一点也不在意,因为他压根没打算把若蕊嫁给江郡生。
“这七仙女就看了一眼董永,便认定要嫁给他。也不看看身份家世是不是相符,是不是太着急了?所以后来才不能善终。”陆艳晴是有所指的,这句话说给众人听,目地只有一个。
“你这话就不对了。有缘分的人,一眼便能看穿,没缘分的人,天天在一起,终究是个徒劳。”
江其成听着也当没听到,他实在不想趟他们夫妻的浑水。
“爹的话说的极对。我赞同爹的话。”季岩在卢道林背后坐着,都快要睡着了,朦朦胧胧的听到他们说缘分不缘分的,突然来了精神。湘君端来一杯茶,递给身旁的季岩。
“二叔,喝口茶,醒醒神,我看你都睡了好几觉了。”声音虽然轻,可还是被卢道林听见了。
“湘君,你过来,我问你件事。”湘君放下杯子,走到卢道林旁边,仔细的听着。“哎呀。这里太吵,你随我到那边。”湘君就跟在他身后,走了大约有5、6米。陆艳晴看着他们,没说什么。
“你等一下找个借口回去,替我去看看若蕊。别叫她真的端酒杯。再带一瓶‘玉露膏’给她涂涂手。”说完就又回去看戏。
代湘君看了一会戏,就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吉云提着灯笼走在她前面。她们到若蕊房门外的时候,里面没有一点声音。湘君轻轻敲了几下,没有动静。“妹妹睡了吗?”
若蕊听到门口有声音,轻轻地爬起来。“谁在外面?”
“我是大搜。”若蕊听到,整个人瞬间瓦解。原来这个家还有人关心她。她激动地打开门,请她进来。
“我吵醒你了?”她看她穿了睡觉穿的大褂。
“没有,我正一个人靠在*上发愣。”
“让我看看你的手。怎么划得这样深?还疼吗?”
“只是可惜了你送我的那身衣服,上面染了血了。”若蕊伸出手给她看,已经不流血了。她为了不想让别人看见,一直把左手缩在衣袖里。她是在把碎片递给司花的时候才发现手破了,也为了躲避司花,她故意一只手递碎片给她。“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离你那么远,怎么能发现,是爹告诉我的。刚刚听戏的时候,爹特意嘱咐我叫我来看看你,不叫让你端3个时辰的酒杯,还要我帮你涂‘玉露膏’。”
“我忘了。”
“忘了什么?”
“端酒杯。”
“你别动,我还没涂好,明天伤口复发了,留下一个疤,看谁还要你?”湘君见她不说话,又问:“今天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说清楚?”
“我不知道怎么说?我都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大嫂,你有时间帮我问问他好吗?”
湘君错愣了一下,“江郡生?”湘君掏出手帕替她包好。“你好好休息,明天夫人问起来,就说端过杯子了。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湘君走后没多久,丁奶娘就来了,说是来监督若蕊的受罚有没有执行。若蕊站着不肯,她喊了一声,喜华端着一个口径有半尺那么大的竹制酒杯走进来。
“三小姐,老奴奉劝你还是自己乖乖的端起来,别坏了家规。你今天要是不执行,明天老爷夫人那里怕是不好交代。”
“我凭什么端?事情又不是我做的。谁做的谁心里明白。”
“老奴没有明不明白的,今天,只明白你要端起来。来人,伺候三小姐端酒杯。”果然来了两个中年女子,一边一个捏住若蕊的胳膊,使劲撕开她的手指,强迫她端柱酒杯,若蕊死活不肯碰,相互拉扯之间手被那两个‘坏女人’抠破了几处,越是这样,若蕊越是不肯从了她们。“三小姐,酒杯呢已经送到你手上了,它要是再掉下来,夫人说了,掉一次加一个时辰。只要您不怕误了明日的早饭,夫人说你尽管随意。”那两个女人把杯子夹在她双手之间,突然松手,若蕊只得拿着杯子。
“三小姐,就这样站着吧!老奴会和她们三个轮流守着你的。”司花和空月见状,连忙要往外走,一把被喜华挡住。“你们两去哪?主子犯错受罚,丫头就该替罚。”那两个女奴拿绳子捆住司花、空月的手脚,然后把她们拖到一边,还堵住她们的嘴。
“你放了她们。你一个小小的奴婢凭什么指手画脚?”若蕊朝喜华喊着,心中的怒火让她忘记了寒冷,她只穿了一个大褂。喜华也不理她,只是装作没听到。“你给我滚出去。”说着就要推喜华出去,丁奶娘一把拉住她,还故意使劲拧她胳膊。“三小姐,你顾好你自己。喜华,三小姐嫌酒杯没有水,端着没感觉,你去打点水倒进来,好让三小姐找找感觉。”
“你无耻。狗仗人势的东西。”若蕊一定是气昏头了,破口大骂丁奶娘。丁奶娘举手要打她又放下。“你不敢打吗?有本事,你打死我。你活该做一辈子奴婢,原来看你是奶娘,对你尊重的很,如今,我后悔的要死。”
“喜莲,把水倒满。让三小姐好好地端杯子。杯子要端端正正的端在*前,两手**,水可不能洒出来,这是规矩。”若蕊被丁奶娘折腾的没办法,只好照做。她看着司花、空月被绑住手脚还被堵住了嘴,心疼得要死。这笔账,来日一定要报。若蕊站了1个时辰后,手开始发抖,她努力让胳膊保持平衡,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腿也开始发抖,左脚已经麻了,她想换个姿势站着,一个踉跄,不小心洒了半杯水。
丁奶娘走过看着她,若蕊以为丁奶娘会可怜她。哪知道她又让喜华加满了水。若蕊不理她,继续站着,可是没过多久,瞌睡又来了,她点头冲脑的,身子开始摇晃。
“三小姐这是要睡觉吗?”若蕊不理她。“喜华,开窗户,给三小姐醒醒神。”一阵风吹来,若蕊打了一个寒颤,她觉得身上的鸡皮疙瘩全起来了。这时候早已经月黑风高,不久前还能听见锣鼓声的,现在整个世界都空寂了。窗外的月亮好圆,她为了不让自己睡着,想了法多法子,最后决定唱歌。
“夜色茫茫罩四周
天边新月如钩
回忆往事恍如梦
重寻梦境何处求
人隔千里路悠悠
未曾遥问心已愁
请明月代问候
思念的人儿泪常流
月色朦朦夜未尽
四周遭寂寞宁静
桌上寒灯光不明
伴我独坐苦孤零
人隔千里无音讯
欲待遥问终无凭
请明月代传信
寄我片纸儿为离情。”
丁奶娘不管她唱什么,但是这么直白的歌她听得懂,她先记下,日后必有用处,不禁得意的笑起来。
朱晰,你能听得到吗?江永明,你是否听到了。若蕊又想起了虞露,她突然好想回莲花庵,也许明天向卢道林申请说去还愿、报恩,说不定可以回莲花庵见到美人了。她心里这样盘算着,又想着怎样实施,时间便容易挨过许多。
她想起了好多以前的事情,或许朱晰注定是于萱的。当年是妈妈夺人之爱,不对在先,如今,是不是老天做出了决定,要让我补偿于萱,所以,上天安排他们相识、他们相爱。所以,我应该放手了吧!现在的他们应该很快乐了,我不在,他们可以在一起,对的。愿你们幸福!
江永明,朱晰我还给于萱,你呢!这也许也是上天安排的,我失去了一个朱晰,上天就安排你——江永明来我身边。
“人隔千里无音讯
欲待遥问终无凭
请明月代传信
寄我片纸儿为离情。”
散席后,季岩本想来看看若蕊,看着时辰到了亥时,便望而却步。如果他那时候进若蕊的房间,或许她不会受罪到寅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