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峒:原作『同』,據明本改。
2居:原作『屋』,據明本改。
3齔:原作『齔』,據明本改。
4鄧林:明本無。
5耳:原作『言』,據明本改。
6干:原作『于』,據明本改。
7鈞:明本作『鉤』。
8迭:原本無,據明本補。
9原本『高山』前有『登』字,據明本刪。
10招:原作『指』,據明本改。
11青:原作『書』,據明本改。
鬳齋林希逸
力命第六
力謂命曰:若之功奚若我哉?命曰:汝奚功於物而欲比朕?力曰:壽夭、窮達、貴賤、貧富,我力之所能也。命曰:彭祖之智,不出堯、舜之上,而壽八百;顏淵之才,不出眾人之下,而壽十八;仲尼之德,不出諸侯之下,而困於陳、蔡;殷紂之行,不出三仁之上,而居君位。季札無爵於吴,田恒專有齊國。夷、齊餓于首陽,季氏富於展禽。若是汝力之所能,奈何壽彼而夭此,窮聖而達逆,賤賢而貴愚,貧善而富惡邪?力曰:若如是言,我固無功於物,而物若此耶,此則若之所制邪?命曰:既謂之命,素何有制之者邪?朕直而推之,曲而任之。自壽自夭,自窮自達,自貴自賤,自富自貧,朕豈能識之哉?朕豈能識之哉?
力,人力也。命,天命也。此意蓋謂壽夭、窮達、富貴、貧賤若出於人為而無非天命而制之者,亦非造物也。直而推之,曲而任之,是曲直皆出於自然,我但推而任之矣。朕豈能識者,言亦非命所能制,又有自然而然者制之,即《莊子》所謂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也。此章大意只如此,而其文亦直截,所以疑非列子之本書。以下數章亦然。
北宮子謂西門子曰:朕與子並世也,而人子達;並族也,而人子敬;並貌也,而人子愛;並言也,而人子庸;並行也,而人子誠;並仕也,而人子貴;並農也,而人子富;並商也,而人子利。朕衣則短褐,食則粱礪,居則蓬室,出則徒行。子衣則衣錦,食則粱肉,居則連欐,出則結駟。在家熙然有棄朕之心,在朝諤然有敖朕之色。請謁不相及;遨遊不同行,固有年矣。子自以德過朕邪?西門子曰:予無以知其實。汝造事而窮,予造事而達,此厚薄之驗歟?而皆謂與予並,汝之顏厚矣。北宮子無以應,自失而歸。中塗遇東郭先生。先生曰:汝奚往而反,偊偊而步,有深愧之色邪?北宮子言其狀。東郭先生曰:吾將舍汝之愧?與汝更之西門氏而問之。曰:汝奚辱北宮子之深乎?固且言之。西門子曰:北宮子言世族、年貌、言行與予並,而賤貴、貧富與予異。予語之曰:予無以知其實。汝造事而窮,予造事而達,此將厚薄之驗歟?而皆謂與予並,汝之顏厚矣。東郭先生曰:汝之言厚薄,不過言才德之差,吾之言厚薄,異於是矣。夫北宮子厚於德,薄於命;汝厚於命,薄於德。汝之達,非智得也;北宮子之窮,非愚失也。皆天也,非人也。而汝以命厚自矜,北宮子以德厚自愧,皆不識夫固然之理矣。西門子曰:先生止矣,予不敢復言。北宮子既歸,衣其短褐,有狐貉之溫;進其茙菽,有稻粱之味;庇其蓬室,若廣廈之蔭;乘其蓽輅,若文軒之飾。終身逌然,不知榮辱之在彼在我也。東郭先生聞之曰:北宮子之寐久矣,一言而能寤,易悟也哉。
人子達敬愛之類者,謂人但偏向汝也。連欐,欐屋之連綿也,言其屋簷之長也。造事者,言所作為之事也。或窮或達,窮則為厚,達則為薄,厚薄,能否也。偶偶而步,行不進之貌。合音釋,義同舍,汝之愧者,為汝釋去此愧也。更之,再往也,與之同再見西門氏也。達者不為智得,窮者非為愚失,豈可以其命而自矜?固然者,固有自然之理也。茙菽,大菽也。厚於德,薄於命,能多而不遇也;厚於命,薄於德,遭時而非所能也。此德字與能字同意,非道德之德也。
管夷吾、鮑叔牙二人相友甚戚,同處於齊。管夷吾事公子糾,鮑叔牙事公子小白。齊公族多寵,嫡庶並行。國人懼亂。管仲與召忽奉公子糾奔魯,鮑叔奉公子小白奔莒。既而公孫無知作亂,齊無君,二公子争入。管夷吾與小白戰於莒,道射中小白帶鉤,小白既立,脅魯殺子糾,召忽死之,管夷吾被囚。鮑叔牙謂桓公曰:管夷吾能,可以治國。桓公曰:我讎也,願殺之。鮑叔牙曰:吾聞賢君無私怨且人能為其主,亦必能為人君。如欲霸王,非夷吾其弗可。君必舍之。遂召管仲。魯歸之齊,鮑叔牙郊迎,釋其囚。桓公禮之,而位於高、國之上,鮑叔牙以身下之,任以國政,號曰仲父。桓公遂霸。管仲嘗歎曰:吾少窮困時,嘗與鮑叔牙賈,分財多自與;鮑叔不以我為貪,知我貧也。吾嘗為鮑叔謀事而大窮困,鮑叔不以我為愚,知時有利不利也。吾嘗三仕,三見逐於君,鮑叔不以我為不肖,知我不遭時也。吾嘗三戰三北,鮑叔不以我為怯,知我有老母也。公子糾敗,召忽死之,吾幽囚受辱,鮑叔不以我為無耻,知我不羞小節而耻名不顯於天下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鮑叔也。此世稱管、鮑善交者,小白善用能者。然實無善交,實無用能也。實無善交實無用能者,非更有善交,更有善用能也。召忽非能死,不得不死;鮑叔非能舉賢,不得不舉;小白非能用讎,不得不用。
甚戚者,甚親也。國氏、高氏、齊二貴族也。鮑叔知我貧,知我時不利,知我有老母,此數語甚佳。善用能,善交人事也。不得不舉,不得不用,天命也。
及管夷吾有病,小白問之曰:仲父之病病矣,可不諱。云至於大病,則寡人惡乎屬國而可?夷吾曰:公誰欲歟?小白曰:鮑叔牙可。曰:不可。其為人,潔廉善士也,其於不己若者不比之人,一聞人之過,終身不忘。使之理國上且鉤乎君,下且逆乎民。其得罪於君也,將弗久矣。小白曰:然則孰可?對曰:勿已,則隰朋可。其為人也,上忘而下不叛,愧其不若黃帝,而哀不己若者。以德分人謂之聖人,以財分人謂之賢人。以賢臨人,未有得人者也;以賢下人者,未有不得人者也。其於國有不聞也,其於家有不見也。勿已,則隰朋可。
病病矣,言病至甚矣。諱云者,言不可諱人說也。此是句絕。不己若者不比之人,言惡之,不以人類比之也。鉤乎君者,鉤絆拘束之也。逆乎民者,以法理操制之也。上忘者,其事上以無心也。下不叛者,苟不背於理而已。愧不若黃帝,貴己甚周也。哀不己若,特人甚恕也。以德分人,不自有其德也。以賢臨人,有心於服人也。以賢下人,卑己而尊人也。於國有不聞,於家有不見者,不用其聰#1明也。
然則管夷吾非薄鮑叔也,不得不薄;非厚隰朋也,不得不厚。厚之於始,或薄之於終;薄之於終,或厚之於始;厚薄之去來,弗由我也。
管鮑之交如彼,而垂沒之言似薄鮑叔而厚隰朋,雖曰為國擇相,實亦有命焉,非夷吾所自由也。厚薄之語,非實論也,借此以形容力命之說耳。
鄧析操兩可之說設無窮之辭當子產執政,作《竹刑》。鄭國用之,數難子產之治。子產屈之。子產執而戮之,俄而誅之。然則子產非能用《竹刑》,不得不用;鄧析非能屈子產,不得不屈;子產非能誅鄧析,不得不誅也。
兩可者,詭隨而為是非也。無窮之辭,不可詰也。數難子產之治,言於子產為治之時數有扞格也。子產屈之,言苦於先也。子產既用鄧析之竹刑,又以扞格為苦,遂歸咎於竹刑,故執而戮辱之,既戮辱之,又誅之。竹刑,竹簡刑書也。不得不用,不得不誅者。竹刑,鄧析所制,子產始而用之,而鄧析乃以此被誅,好惡反覆,而禍福生焉,皆出於命之自然,非人力也。子產亦不自由爾。
可以生而生,天福也;可以死而死,天福也。可以生而不生,天罰也;可以死而不死,天罰也。可以生,可以死,得生得死,有矣;不可以生,不可以死,或死或生,有矣。然而生生死死,非物非我,皆命也,智之所無奈何。故曰,窈然無際,天道自會;漠然無分,天道自運。天地不能犯,聖智不能干,鬼魅不能欺。自然者默之成之,乎之寧之,將之迎之。
可以生,可以死,言各如其所欲,死生而無憾者,人以此為天福之;貪生而不得生,苦於困辱,求死而不得死,人以為天罰之。此事於世固亦有之,而不知生生死死,物我皆不自由,非智力之所能及,莫非命也。雖智亦無如之何。得生得死,即是可以生可以死,特地重疊如此下字。或生或死,亦即不可以之意也。杳然無際者,言杳冥無邊際也。杳冥無際而不可窮,此天道歸會之地也。沖漠而無所分別,此天道運行之妙也。誰得而知之,天地不能犯者,天為剛德,猶不干時,盈虛消息,天且不違是也。聖智不能干者,言聖智亦不能違時也。鬼魅不能欺者,雖鬼不得而知之,亦不能以此欺人也。默之者,默而悟之也。成之者,渾成自然,無容力也。平之者,平心以聽之也。寧之者,安之者也。其去也將之,其來也迎之。《莊子》曰:適來夫子時也,適去夫子順也。安時處順,哀樂不能入也。亦是此意。
楊朱之友曰季梁,季梁得疾,七日大漸。其子環而泣之,請醫。季梁謂楊朱曰:吾子不肖,如此之甚,汝奚不為我歌以曉之?楊朱歌曰:天其弗識,人胡能覺?匪祐自天,弗孽由人。我乎汝乎,其弗知乎?醫乎巫乎,其知之乎?其子弗曉,終謁三醫。一曰矯氏,二曰俞氏,三曰盧氏,診其所疾。矯氏謂季梁曰:汝寒溫不節,虛實失度,病由饑飽色慾,精慮煩散,非天非鬼。雖漸,可攻也。季梁曰:眾醫也,亟屏之。俞氏曰:女始則胎氣不足,乳湩有餘。病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漸矣,弗可已也。季梁曰:良醫也。且食之。盧氏曰:汝疾不由天,亦不由人,亦不由鬼,稟生受形,既有制之者矣,亦有知之者矣,藥石其如汝何?季梁曰:神醫也。重既遺之。俄而季梁之疾自瘳。
匪佑自天,弗孽由人,言福佑非出於天,首孽非由於人,皆自然耳。精慮煩散,思慮煩多而精神散失也。乳湩有餘,飲乳過多也。矯氏之言,為其以人事致病也,故以為眾人而屏去之。俞氏之言,謂其稟受之病也,察受出於天,非人事所政,故以為良醫而與之食,謂其言稍近於理也。盧氏之言,制之者不可知,知之者亦不可知,此雖天,亦不知之,固以為神醫而厚餽之,以其所見高妙也。俄而自瘳,此一句又謂自然而然,醫藥亦無預也。
生非貴之所能存,身非愛之所能厚;生亦非賤之所能夭,身亦非輕之所能薄。故貴之或不生,賤之或不死;愛之或不厚,輕之或不薄。此似反也,非反也;此自生自死,自厚自薄。或貴之而生,或賤之而死;或愛之而厚,或輕之而薄。此似順也,非順也;此亦自生自死,自厚自薄。
貴賤厚薄無與於壽夭,此語似若反常而非反常,言其似若違理而實非違理也。以壽夭為出於貴賤厚薄,此語似順理而實非順理。知壽夭之出於自然,出於不得不然,則無反順,之疑矣。
鬻熊語文王日:自長非所增,自短非所損。算之所亡若何?
自短自長,即《莊子》鳧鶴之論。算之所無者,言非算計之所及。與算計無預,人將若之何哉。人既不可得而奈何,則安得不聽之自然?
老聃語關尹曰:天之所惡,孰知其故?言迎天意,揣利害,不如其已。
此章即《莊子》天之君子,人之小人;人之君子,天之小人之意。顏夭跖壽,何者為好?何者為惡?以人事而揣天意,而欲求其好惡,利害之端,果何從得?不若己之為愈,言不如聽其自然。
楊布問曰:有人於此,年兄弟也,言兄弟也,才兄弟也,貌兄弟也,而壽夭父子也,貴賤父子也,名譽父子也,愛憎父子也。吾惑之。楊子曰:古之人有言,吾嘗識之,將以告若。不知所以然而然,命也。今昏昏昧昧,紛紛若若,隨所為,隨所不為,日去日來,孰能知其故?皆命也夫。信命者,亡壽夭;信理者,亡是非;信心者,亡逆順;信性者,亡安危。則謂之都亡所信,都亡所不信。真矣慤矣,奚去奚就?奚哀奚樂?奚為奚不為?
兄弟者,言其年貌,言才相若也。父子者、言其貴賤壽夭相去之遠也。古之人有言,吾嘗識之者,言我曾記得古人有此言也,其言若何?不知所以然而然,命也,是也。紛紛,多也。若若,動而不止也。《漢書》有綬若若是也。欲為而不得為,欲不為而又為之,命之所制,孰知其故?知命則無壽夭矣,知自然之理則無是非矣,知嬰兄之心則無逆順矣,知天命之性則無安危矣。曰命,曰理,曰心,曰性,雖若可信,而又不足信,故曰:都無所信,都無所不信。真矣愨矣,真純誠愨,一而不維也。若能如此,則何所去?何所就?以何為哀?以何為樂?以何為可為?以何為不可為?皆無容心可也。
《黃帝之書》云:至人居若死,動若械。亦不知所以居,亦不知所以不居;亦不知所以動,亦不知所以不動;亦不以眾人之觀易其情貌,亦不謂眾人之不觀不易其情貌。獨往獨來,獨出獨入,孰能礙之?
居若死,即《莊子》尸居之意,形如槁木,心如死灰是也。動若械者,猶影問罔兩,有所待而然也。如偃師之木人,其動也,自有機械以使之。既不由我,則亦不知所以居不居,所以動不動。人之所見我之情貌,何嘗變易?人所不見我,亦何嘗變易?耳目之外,皆已忘之,所以往來出入獨得其妙,孰得而拘礙之?是乃忘己遺形以與造物者游也。
墨音眉杘敕夷女履二切、單音戰至音咥、嘽豈然切咺許元火遠二切、憋蒲結切懯芳無切四人相與游於世,胥如志也;窮年不相知情,自以智之深也。
胥如志者,四者之人同游於世,各如其志也。而其情彼此雖窮年之久皆不相知,此其用智之深也。此下五段,撰出此等名字以形容人情世態,亦《莊子》所謂搖佚啟態之類。墨音眉,屎女履反。墨杘,軟弱也。單至,不安貌。嘽咺,恐懼貌。憋懯,急速貌。
巧佞、愚直、婩魚踐午漢二切斫夫約切、便辟四人相與游於世,胥如志也;窮年而不相語術,自以巧之微也。
不相語術者,言其不以術相告也,自以為有用巧之微妙。硸斫,不解悟貌。
犭廖何交切忄牙午交魚駕二切、情露、言蹇許偃居展二切極、凌誶四人相與游於世,胥如志也;窮年不相曉悟,自以為才之得也。
此又四等矜才之人。犭廖犽,獪猾也。情露,今人言賣弄之意,言蹇誕極,吃急之意。淩誶,詰問也。《莊子》曰:哲士無淡評之事不樂。不相曉悟,不相曉喻也。
眠莫典切娗徒典切、諈主藥切諉、勇敢、怯疑四人相與游於世,胥如志也;窮年不相讁發,自以行無戾也。
此又四等異行之人。眠娗,瑟縮不正之貌。諈諉,煩絮之貌。怯疑,拙退也。不相讁發者,不相决剔也。
多偶、自專、乘權、隻立四人相與游於世,胥如志也;窮年不相顧眄,自以時之適也。
多偶,多可也,易與人合也。自專,自用也,與人不合也。乘權,得勢而有權者,隻立,孤立而無所憚者。不相顧視,皆自以為得時也。
此眾態也,其貌不一,而咸之於道,命所歸也。
眾態者,以上五項之人也。道,自然也。成之於道,之,往也,言皆出於自然也。其情貌態度雖不一,皆不得自由也。命所歸者,皆歸諸命也。此意蓋謂人情世態種種不同。亦皆其命為之。
佹佹俱為切成者,俏仙妙切成也,初非成也,佹佹敗者,俏敗者也,初非敗也。故迷生於俏,俏之際昧然。於俏而不昧然,則不駭外禍,不喜內福;隨時動,隨時止,智不能知也。信命者於彼我無二心,於彼我而有二心者,不若揜目塞耳,背坂面隍亦不墜仆也。故曰:死生自命也,貧窮自時也。怨夭折者,不知命者也;怨貧窮者,不知時者也。當死不懼,在窮不戚,知命安時也。其使多智之人量利害,料虛實,度人情,得亦中,亡亦中。其少智之人不量利害,不料虛實,不度人情,得亦中,亡亦中。量與不量,料與不料,度與不度,奚以異?唯亡所量,亡所不量,則全而亡喪。亦非知全,亦非知喪。自全也,自亡也,自喪也。
佹佹,俱為切,幾似之貌。俏,仙妙切,似也。成者似成而非成,敗者似敗而非敗。人以其形似之際而迷之,言為成敗所惑也,故曰:迷生成俏。然其肖似之際,雖若昧然而不可知,而其理實甚明。初未嘗昧然也,苟於其俏似之際而有不昧然之見,則禍不足駭,福不足喜。外禍者,人所惡遠之禍也。內福者,人所好欲之福也。禍福初無內外,人以好惡自分內外,因有駭有喜。時動時止,偕行偕極之意,而智不能知,無容心也。背峻坂而立,面深隍而行,至危者也。又掩其耳,塞其目,危之甚也。然知其命之在天而無所容心,則亦不危。此等言句,便與《孟子》知命者不立巖墻之下者不同,聖賢之言所以異於異端也。以多智而有所量度,得失亦相半,以無智之人而無所量度,得失亦相半。得亦中,亡亦中者,中半也,言多筭亦筭不盡,至愚者亦有時而得也。若皆無所量度,亦無不量度,則其得其失皆無之,是其天者全而無喪矣。然全亦不可知也,喪亦不可知也,無所全喪亦不可知也,故曰:亦不知全,亦非知喪。上句本是全而無喪,卻結以自全、自亡、自喪,鼓舞之文也。其意蓋曰:全者自全,喪者自喪,無所全喪者自無所全喪也。
齊景公游於牛山,北臨其國城而流涕曰:美哉國乎?鬱鬱芋芋,若何滴滴去此國而死乎?使古無死者,寡人將去斯而之何?史孔、梁丘據皆從而泣曰:臣賴君之賜,疏#2食惡肉可得而食,駑馬稜車可得而乘也,且猶不欲死,而死吾君乎?晏子獨笑於旁。公雪涕而顧晏子曰:寡人今日之游悲,孔與據皆從寡人而泣,子之獨笑,何也?晏子對曰:使賢者常守之,則太公、桓公將常守之矣;使有勇者而常守之,則莊公、靈公將常守之矣。數君者將守之,吾君方將披簑笠而立乎畎畝之中,唯事之恤,行假念死乎?則吾君又安得此位而立焉?以其迭處之、迭去之。至於君也,而獨為之流涕,是不仁也。見不仁之君,見諂諛之臣。臣見此二者,臣之所為獨竊笑也。景公慙焉,舉觴自罰。罰二臣者各二觴焉。
滴滴,衰落鄴貌。疏#3食者,在下之食。稜車,小車,其制木不圓净也。雪涕,拭其涕也。惟事之恤,言以生事為憂也。行假,合作何暇,字誤也。此章蓋言人之癡者不知死生去來,而但貪戀目前之樂也。
魏人有東門吳者,其子死而不憂。其相室曰:公之愛子,天下無有。今子死不憂,何也?東門吴曰:吾常無子,無子之時不憂,今子死,乃與嚮無子同,巨奚憂焉?
相室者,其家幹者也。此章乃得之本有,失之本無之論。臣與詎同。
農赴時,商趣利,工追術,仕逐勢,勢使然也。然農有水旱,商有得失,工有成敗,仕有遇否,命使然也。
追,治也,追琢之追也。農雖赴時而天有水旱,商雖趣利而時有得失,工雖精於術而時有成敗,仕雖迎合勢要而或遇或否,莫非命也。上言勢使然者,謂既為農矣,為商矣,為工矣,為仕矣,其勢有不得不然也,世故之所使,不容自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