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二更天,君九思回来的时候,淑德突然对他说了一声:“你身上可真香。”
君九思呆愣愣地瞧着淑德那有些微圆的脸,不知道她这话的意思。
淑德补了一句:“女人香。”
君九思心里一跳,竟然有些慌了,心虚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淑德冷冷一笑,不再说话。
君九思心里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丝不安来。
这一天,过了正午,阳光温暖得令人恹恹欲睡,君九思从君府一出来就往城南旧宅走去。
到了那间熟悉的旧宅,他的心里就安定下来了,这些日子他的心里总有些乱,只有当他来到这里时,心里才会安定。他提着些刚从天香阁带来的小点心,一面朝门里走着,一面对房里大声道:“白姑娘,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里面没有人回答,他觉得有些奇怪,若是平时,白雪早就欢喜地迎了上来了。
他走进大厅,里面安安静静的,并没有人,他急了,放下手里的东西,大声喊道:“白姑娘?小平?小安?”
这时小平才从里面急冲冲地迎了出来,一脸焦急,对他说道:“刚刚君府的人将白姑娘带走了!”
君九思一震,来不及多想,往家里飞奔回去。
他奔跑着穿过街道,冲进府里,直奔大厅。
富丽堂皇的大厅里,白雪正坐在地上委屈地大声哭着,而君老夫人正居高临下地瞪着她,她的身后站着一个美丽而略显富态的女子,正是淑德。她们看到君九思气喘吁吁地突然到来时,似乎也吃了一惊。
看着白雪哭得那般委屈,他心里也难受起来,且不管站着前面的母亲与妻子,他走到白雪身边小心地将他扶起来,安慰道:“不要怕,我来了,不要怕,乖,不哭。”
白雪听见了他的声音,抬头望去,泪眼朦胧里认出了君九思的脸,像是找到了依靠般,突然环住他的腰哭得更是伤心,边哭边抽抽嗒嗒地说:“她们骂我……还打我……”
君九思仍然柔声安慰道:“不要怕,我在这里,她们不会骂你了,更不是打你了。”
君夫人看到这一幕,身子都气得止不住地发抖,终于忍不住一步跨了过来,伸掌一挥,一个重重的耳光顿时响在了他的脸上,她怒骂道:“你好大的胆子!不但将这贱女人藏起来,还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若不是淑德发现,我不知道要被你瞒到什么时候!”
淑德?!君九思心里顿时明白了,他的目光冷了下来,扫向一直站在君夫人后面的淑德,冷着声音道:“淑德?是你?!”
淑德偏过头避开他的目光,淡淡地说道:“你不应该骗我,你若不爱我,当初便不应该娶我,这一年来就算你对我再是冷淡,我还是默默承受着,相信总有一天你会被我感动的。”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已带了哭音,目光又落到白雪身上,她继续说道:“我刚刚才知道,原来你心里从来没有我,你从来没有对我那么温柔过。”
君九思沉默了,君老夫人怒气更盛,瞪着他,厉声道:“你看看!你看看你把淑德伤成什么样子了!为了那个贱人,为了那个害死你爹的贱人!”
听到这里,不知道怎的,白雪突然不哭了,睁着一双泪眼迷惑地看着君老夫人,像是在想些什么,又看着君九思,脑海里猛然闪过一个画面,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喜地说道:“你是君九思!”
众人惊讶地看着她。
白雪又道:“你爹爹死了!”
君九思心里一痛,君夫人气得恨不得再甩她一耳光。而这时白雪又突然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凑到君九思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告诉那边的坏女人哦,那穿红衣服的人告诉我你爹爹是她杀的。”
君九思一怔,红衣?红色?他记得白雪最害怕红色,难道她变成这样,果真是那穿红衣的人害的么?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自己的父亲很可能不是突然病发而亡的,而是白雪口中的红衣人杀死的。
他正沉思着,那君夫人已怒不可遏一步走到白雪身边,狠狠一掌打在白雪的左脸颊上,白雪被打得大哭起来,像受惊的小兽一般,立刻躲到君九思的身后哭着。君九思惊回神来,急忙拦住怒气冲冲的君老夫人,道:“娘!”
“怎么?你还要护住她?”君老夫人怒道。
君九思转过头瞧了一眼吓着直哭的白雪,那一掌将她的脸颊打得红肿,他心里一时也是知道是什么感觉,再回头看向君老夫人,声音已带着恳求,道:“娘,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不好,求求你,不要再为难白姑娘了。”
君老夫人脸色铁青,气极反笑,道:“好个不孝子。好啊,好。”
君九思不敢抬头,白雪仍然躲在他身后哭着。
君老夫人突然朝门外大声道:“来人啊!把家法拿来!”
淑德脸色变了,君九思脸色也微微变了,却并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跪下来,他一跪下来,身后的白雪也傻傻得跟着他跪下。他转头低声对身后的白雪柔声道:“白姑娘,你乖乖的先回去,我等下带好吃的来找你。”
白雪擦了擦泪水,双肩微微抖着,泣道:“不要……我怕,我要你陪我回去……”
君九思表情严肃下来,道:“快回去,不然我就要生气了!”
白雪微愣,见他面色一改往日的温和,心里也不由地害怕起来,只有点点头,站起身来,慢慢地往门外走去,君老夫人目光一寒,那垂手立在门外的两个精壮的男仆像是得到了什么命令,跨进门外,一左一右,紧紧抓住了白雪的两只手臂。
君九思的脸色变了,抬头对君老夫人道:“娘!这不关白姑娘的事情,你放了她。”
这时又有一仆人走了厅来,双手恭敬地捧得一个紫红色的木托盘,上面躺着一根扁担大小的暗紫色的木棍。
君老夫人给那两个抓住白雪的男仆递了个眼色,那两个仆人会意地挟住白雪强迫她跪在君九思身边。君老夫人这才拿着那根暗紫色的木棍,冷冷地扫了白雪和君九思一眼。君九思心里暗惊,不由地焦急起来:“娘……”
“住嘴!”君老夫人喝道。
淑德脸上也显出一丝不安来,走到君老夫人身边,正欲说什么时,君夫人似已料到她会说什么般,看向她,声音柔了下来,道:“淑德,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是这若不好好教训教训这不孝子,不知他还会做出什么丢人的事情来!”
说话时,她已走到了君九思的身边,手里紧紧的握着那根暗紫色的木棍,厉色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君九思垂着头,过了半晌,缓缓道:“娘,放了白姑娘吧,以后我万事都听您的。”
“好!好!”君夫人冷笑着,道:“到了这时候你还在想着那贱女人!那我就连她一起打,将她欠君家的全都要回来!”
君九思一惊,君老夫人已走到了白雪身后,棍子一挥,重重地打到白雪的背上,第一棍刚落,第二棍又紧跟了来,白雪痛着大哭,使劲挣扎着,无奈又臂被人紧紧押着,感到那棍子不断挥来,她只好哭叫道:“思……救我……思……”
她这一叫,君老夫人更是愤怒,下手自是毫不留情,又一棍下来,只见一个白色身影闪来,用身体替她挡下了那一棍。
淑德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又不由地想起了那签来。“深闰不识春,花开香可闻。雨落尹口路,龙女入红尘。”
她自嘲似的笑了。抬眼看着奋不顾身去保护白雪的君九思,那个男人恐怕从头到尾都没有喜欢过自己。
哭声一阵阵地飘来,飘出了大厅,飘到了街上。
君老夫人瞪着像盾牌一样保护住白雪的儿子,气得人都快晕了,一想到自己最引以为荣的儿子竟然这样,不由地操起了棍子,连着他和白雪,一棍接着一棍地打了下来,君九思紧紧抱住白雪娇小的身子,默默地承受着那如雨点般打来的棍子,火辣辣地疼痛一阵一阵地从身上传来。那两个男仆似看得不忍,各自收回了拽住白雪的手。
白雪觉得自己的脖子上流过一片温热的液体,她转回头,正好瞧着君九思紧紧的皱着眉,一口鲜红的血自他口里吐了出来。
红色……
血……
她仿佛看见了一角红衣,一个诡异的微笑,又仿佛看见了两个血淋淋的人正缓缓向自己走近。
她惊恐地尖叫起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下子就挣脱了抱着自己的君九思,站起身朝门外冲了去。
众人都吃了一惊,然而就在她快要跑出门时,那两个男仆已赶了过来,一左一右,又将白雪牢牢抓了起来。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我要出去……”白雪那惊恐的尖叫声一阵又一阵地响来,听得人不寒而栗。
君九思伸手摸了摸自己嘴角温热的血,那道刺眼的红色让他恍悟过来,她是怕红色的。他忙伸手入怀,掏出一条素色手巾,将自已的血擦得干干净净。
白雪的声音仍不断传了出去。
君老夫人见白雪如此放肆,命令那男仆将白雪跪下来,高高举起暗紫木棍,君九思心里一急,又想过去替白雪挡下,无奈刚刚君老夫人的一阵猛打,已打得他伤痕累累,哪里还有力气赶过去,只好求道:“不要!”
白雪仍在挣扎,木棍即将落下来了。
纱,淡黄色的纱,如一条凤凰的火焰般,从门外直伸进来,紧紧缠绕住了君夫人的那根暗紫色的棍子。
一阵风从开着的门外疾吹进来,只听“叮叮”几声清脆的银铃声乍然响起,几缕淡黄色的纱引着一道身影如燕子般掠而来,稳稳地落在大厅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