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清风轻柔,柳枝在风里摇摆着身子,像是在跳一支曼妙的舞曲。
白雪看着君九思,君九思也看着她。
就在他准备答应她的时候,一个温柔而甜美的女子的声音忽然从他们身后响起。
“你现在还不能带走百合姑娘。”那个好听的声音道。
白雪和君九思同时传过头,惊讶地看着这不知何时走来的女子。
白雪的眼睛一亮,君九思深深吸了口气。
唐朝有位诗人白居易曾写了一句赞美杨贵妃的美貌的诗:“回眸一笑百魅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白雪一直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可一见到这个女子,她便完全明白那句诗的意思了。这样美的风景里站着这样的女子,她一时间把所有的风景都比了下去,她站在这里,清风绿柳,春阳清流都仿佛不存在了,仿佛只有她一个人。白雪觉得,她的风姿比起武林三大美人之一的慕容宛犹胜几分。
这女子正看着他们,她的眼波比水更温柔。白雪也看着她,她喜欢看长得漂亮的人。
君九思也看着他,她固然美,只是在他心里,没有人能比白雪更能吸引人,自他在青州的小面摊上第一次见到白雪时,他便是这样觉得。
他看着她,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女子款款走来,她的脚步很轻盈,走起路来有种说不出的妩媚。淡紫纱衣也随着她的步伐轻轻飘动起来。
她在他们前面停下,向他们福了福身子,用温柔的声音答道:“奴家姓风,小字小小。曾经也是翠云楼的姑娘。”
风小小并不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曾经的翠云楼花魁,也是青州烟花之地中最有名的姑娘。白雪曾听小绿说过,只是风小小在一年前赎身离开了翠云楼,令不少走马章台的男子扼腕不已。
君九思也听过她的名字,只是他并不是留恋烟花之地的贵公子,那日见到白雪纯粹只是一个巧合,所以他也不曾见过风小小。今日一见,他才相信了他的朋友所说的话,风小小果然是一个绝色佳人。
已杳无音信的风小小今日怎么会在这里?她又为什么不让他带走白雪?
白雪首先惊奇道:“原来你就是风小小呀,我常常听小绿说起你。”
风小小盈盈一笑,她的笑容里蕴含着动人的风情,让人一瞧便不由得销魂。她微笑着道:“风小小只是个小人物,并不值一提。”
白雪想说什么,君九思已先问道:“你刚才为什么说我不能带走白……百合姑娘?”
风小小看着他,缓缓道:“你可以带走百合,却不是现在。”
君九思奇道:“为什么?”
风小小道:“因为你现在该回家了。”
白雪和君九思闻言俱是一呆。他们绝对想不到君九思不能带走白雪的理由会是这般简单。
柳枝在岸边舞得更柔了,几只蜻蜓掠过水面,荡开了一圈圈涟漪,使得映在水中的两个愣愣的影子也飘动起来。
回家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可若将他的回家和她回翠云楼联系在一起,便不仅仅只是回家那般简单了。君九思想起了钱三爷,想起了这几日为了白雪惹得父母兄妹不能忍受的事实。他的心里隐隐升起一种不好的感觉。
就在这时,这儿又来了一个人。一个仆人打扮的小厮,虽是小厮,穿得却很讲究,叫人一看便知道他的主人必是大福大贵。有时候仆人的穿着是为了主人家的门面。
他的额上流着豆大的汗珠,明显是急着赶来的,他的小小的眼睛在瞧见君九思的那一刻便亮了起来。君九思也看见了他,可君九思的眼睛没有亮,反而含着淡淡的忧虑。
“少,少爷,我,我,我,可找到你了,老爷,老爷出事了!”他奔到君九思身边,一面喘着气一面急切地向君九思报道。
君九思脸色一变,一把抓住他,急问道:“什么?出什么事了?”
“老,老爷,死了,夫人们和小姐乱成一团,不知道该怎么办,叫了好些人来找少爷……”他的头上满是大汗,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急的。
这话一说出来,君九思和白雪都惊了一大跳。
君九思首先反映过来,用力的扯着仆人的衣襟,怒道:“你在胡说些什么!早上爹还好好的!怎么可能死!”
早上他还在和父亲说要赎白雪出翠云楼的事,为此还闹父亲大怒,怎么可能就死了呢!
仆人头上的汗大颗大颗的往下掉,急向君九思道:“早上少爷刚出门不久,老爷的病就发了,还没等到大夫来,老爷就……就……”
君九思呆了,傻了,足足愣了半响,才喃喃道:“爹,死了?”
白雪也呆了,她见君九思木然的表情,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想安慰他,可是却始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从来没有安慰过人,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她只有担心地看着他。
君九思忽然转过身,发疯般地往回冲。带着无尽的悔恨与自责,他感觉黑暗与冰冷无止尽地袭来,他现在只想回家,他要证明这个仆人在说谎。因为他爹是不可能就这样死了。
仆人气喘吁吁地跑来,现在又气喘吁吁地跟了去。
白雪也想跟去,她担心君九思。
她刚跨出一步,一只柔若无骨的手已伸了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臂。
“你不能跟去。”手的主人道。
白雪看着越来越远的君九思和仆人,心里着急,那只手看似柔弱,可她却怎样也挣不脱,她不由地生气,回过头看着抓住自己的风小小,叫道:“你为什么拦住我。”
风小小脸依然温柔如水波道:“因为你现在不能跟去。”
“为什么!”白雪甩开她的手,大声道。
风小小道:“第一,你追不上他们。第二,他们家此刻并不想见到你。第三,你现在应该回翠云楼,金姨正在找你。”
白雪瞪着风小小,风小小却温柔地看着白雪。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白雪想反驳她,可是她忽然发现风小小的理由很充分,她竟找不到反驳的话。所以她只有瞪着风小小。
曾经皇宫里的时候,每个人都说她很聪明很漂亮,可是这一天她却发现自己很笨,比她的芝芝还笨。
顿了半响,她终于放弃了反驳风小小,也放弃了去追君九思。风小小并没有说错。自己是追不上的他们,他们家的人一定也不希望见到她这个……青楼女子,只是白雪并不认同风小小说的第三个理由。
“我为什么要回翠云楼?别以为我不知道翠云楼是什么地方。我是不会回那里的,死也不回去。”白雪一想起自己已算是青楼女子了,心里没由来的又开始生气。
风小小却笑了,像桃花的忽然绽放,美艳而妩媚,道“你莫非是直到现在才知道翠云楼是什么地方?”
白雪杏眼圆睁,脸色气得红如桃花,道:“谁说我现在才知道?!我早已知道了,我,我是故意呆在那里的,你要怎的!”
风小小无奈地摇摇头,道:“不怎么,我只是来带你回去。”
白雪柳眉一扬,道:“我要走便走,你是什么人,凭什么带我回去?”
风小小不再答话,她慢慢地转过身,慢慢地往回走。她的脚步仍然很轻盈,走路的姿态带着撩人的风情。
白雪惊讶于风小小的反应。她看着风小小,感觉她就像天边的云朵一样飘忽不定,叫人感觉到很近,又很遥远。
“你就这样走了?”白雪终于忍不住在她身后向她问道。
风小小停住了继续向前的步子。却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道:“你既然不愿意回去,我自然不勉强你。”
“可是……”白雪觉得自己又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风小小似想起了什么,忽然转过身,看着白雪道:“忘了告诉你,金姨说翠云楼来了个自称夜雨的客人。”
白雪一听,又惊又喜,一扫之前的怒气,喜道:“真的!夜雨在翠云楼?真的吗?太好了!”
这一刻她又恨不得自己可以一步跨到翠云楼。
她已不再等风小小,自己一个人急急地回翠云楼。
她是一个人跑回翠云楼的,完全忘记了风小小。从这条河岸到翠云楼的路并不近,白雪跑着,像是奔向世上最幸福美丽的地方。阳光暖暖的,风柔柔的,她跑离了河岸,跑到上了街道,脸上犹自带着期待的笑容。
一路上,街景繁华,茶楼酒肆,雕梁碧瓦,看得人眼花潦乱。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总有些行人向她投来惊奇的、赞叹的、欣赏的目光。但她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只知道到了翠云楼就可以看见夜雨了。夜雨,夜雨可能在等她。
街上人流如潮。白雪停了下来,因为人太多太拥挤而不方便跑,也因为自己确实很累了。她是一路跑着来的,好在翠云楼已不远了,穿过这条街便是了,君九思经常送她回来。
想起君九思,她的心又沉了下去。脚步也不似之前那般轻快,她缓缓的走着,短短的一段路,心里忽喜忽忧,不禁有些烦躁起来。不过她现在最想的,最希望的还是见到夜雨。
阳光洒在街道上,像落一地的碎金子。朱漆大楼在阳光更显得宏伟气派,隐隐约约有笑声从里面传了出来,白雪皱了皱眉头,不错,这就是翠云楼了。
夜雨此刻可能就在里面,她的眉头又渐渐舒展开来,抬起头快步朝大门走了去。
烟花柳巷之地,即使是白天,人也很多,而且这一日似乎比往日更多,目光移向翠云楼的大门时,忽然瞥见远方一个着褐衣劲装,腰悬弯刀的男子,那男子正背对着白雪,快速地向前行走。他每走一步就会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那样熟悉却又温馨的感觉……
是他吗……
白雪忽然快速地向那道背影追去,一边追着一边用欣喜而焦急地声音唤道:“夜雨!夜雨!等等我……”
街上的人来来往往,散落在各处的各种不同的声音使得这条街格外的喧嚣。白雪的人与声音终于淹没在了人群了。等她挤到那里时,白雪再也找不到那道褐色的身影了。
她觉得她错过了很重要的人。
嗓子已有点哑了,人群在流动,她却仍然呆立在原地。
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放在她的肩头。
她先是一惊,再是大喜,忙转过头喜道:“夜……”
声音突然顿住了,脸上的喜色被巨大的失望所代替。
眼前是一位风姿绰约的窈窕佳人。
这位美丽的女人便是风小小。
风小小听见白雪脱口而出的“夜”字,瞧见她原本欣喜若狂的脸一下子便得失望之极,心里便已明白了七八分。她放下自己的手,微笑道:“我是不夜雨。”
白雪白了她一眼,道:“我知道。”
风小小道:“夜雨不在这里。”
白雪再一次细细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叹了口气,道:“我知道。”
风小小转过头望了一眼翠云楼的渡金招牌,微微一笑,道:“夜雨现在可能在里面。”
白雪又看了看周围,喃喃道:“可是我刚才明明看见他了。”
“人若对另一个人朝思暮想,便会产生幻觉。你是不是每天都在想着他,所以产生了幻觉?”风小小慢条斯理地说道。
白雪脸上一热,嚷道:“关你什么事。谁要你多嘴的!”
风小小也不恼怒,只是淡淡道:“不关我的事,我只是来告诉你金姨话,她已知道夜雨在哪里了。”
白雪的心放了下来,也许刚才真的是自己看错了,也许自己并没有错过什么。因为一进翠云楼,她便能知道夜雨的消息。
再一次望了一眼来往的行人,确定夜雨不在之后,白雪终于提起了脚步,向着翠云楼走去。
谁也没有注意到街道的一隅,一个褐衣带刀的少年在行走时曾跓足停留,他似乎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着自己的名字,待他回首时,只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
大概是错觉吧。这些日子四处寻找着那个的人消息,日里夜里都担心着那个不谙世事的人,所以才会连走路都会觉得那个人在叫着自己的名字。他苦笑,转回头继续走着自己的路。
他忽然发现,自己竟习惯照顾她了,习惯看她对自己生气的样子。一旦她不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便会不自在,也会更加地思念起那个人来,有时候他甚至会觉得和她过一辈子也是好的,至少自己很愿意。
只是不知道,此刻,那个人会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