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祭炎睁开双目,道:"无妨,我已派人去竹林那打探消息,过几日待妳好些,我便带妳去附近的村落一一询问。"
女子露出善意微笑,其实她心中万分惧怕这陌生之处、怕这儿的任何装潢,更怕碰上任何陌生人,但偏偏对祭炎这位蒙着丑陋面具的人毫不惧怕,她问道:"你我素为谋面,为何要对我这么好?"
祭炎摇头道:"妳毋须多想,现在风透,快进房歇息吧。"
女子留住祭炎,道:"等等,请问我以后…该如何称呼您?我方才有偷听到你们谈话,他们称你…祭…炎…大人么?"
"严灵雨。"
女子轻轻点头,道:"我明白了,以后,我就称你祭炎先生吧。"
祭炎一愣,他没料到这位姑娘竟明白这其中的问题,女子接道:"但我忘了名姓,以后…我该叫什么名字才好…。"
"既然我是在竹林中找到妳,就暂时称妳叫竹儿吧。"
女子抿嘴,道:"我想多个姓氏,不然,以后你带我出去,人家会否以为我是你的丫鬟?"
"以后?"祭炎又愣了会,心道:"这位姑娘是无心的…还是已想得这么远?难道她对过去一点儿也不留恋…一点也不想记起来么?"
女子点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微笑道:"这样吧,竹和叶同生,日后,我就叫叶竹,你说如何?"
"叶竹…妳开心便好,日后妳就安心住下吧,想走便走,想留便留。"
"祭炎大人!"待叶竹离开后,藏雷才出声,他本来完全不想管此事,但他没料到祭炎竟会向她坦承本名。
祭炎愣了会,道:"雷儿,你…全都听到了?"
藏雷看了看祭炎,再看看叶竹离开的方向,问道:"这么做,你会开心么?"
祭炎没有回话,但眼神却很柔很淡,藏雷点头道:"好吧,雷儿明白了,你毋须顾虑我,想做什么就做吧。"
"雷儿,等等。"藏雷停了步,祭炎又道:"我对她好,是因为她…我发现她…是八人之一,在我碰上她的时,就已经知道了…。"
"那更好。"藏雷面露浅笑,而后转身道:"雷儿不打扰了。"
日后,叶竹并无提出想回家的要求,日复一日过上一年时间,即使她不会武功,但大伙儿也已习惯她的存在,并已接纳她为册上之人。
另一方面,叶竹时常借由筝乐和祭炎交流,看来她失去记忆前,亦懂得如何弹筝,且弹奏技巧已是上乘水平;但即使他俩相处再融洽,叶竹始终没能和他聊过心里话,也从未见过那张面具下所掩藏的真实面容。
某日,叶竹不经意经过澡堂,发现外头挂了祭炎的外袍,看四下无人,心道:"今日大家都去出任务了…正好,我能藉这机会…偷偷瞧瞧祭炎大人的面目。"
叶竹害羞地来到窗台前,深吸数口气后,悄悄地攀上窗台,往里头一看,此刻,正逢祭炎将面具摘下。
啊!然而,这本是惊喜的真相,却在祭炎拿下面具那刻让叶竹惊呼大作,她甚至摔下椅凳,慌得跑回房里。
叩!叩!敲门声作响,叶竹双手覆握,尽可能保持微笑,颤抖着声音道:"祭…祭炎大人…我…我不是故意偷看…我是…。"
啪。祭炎推开房门,缓步走到叶竹悔面前,看他脚步凑近,叶竹呼吸更紧促,将头能压多低就多低,祭炎道:"妳…怕…么…?"
叶竹微微点头,道:"抱歉…我是一时吓到…才会…。"
呵,祭炎这笑声有苦也有愁,他道:"如此,明日我就送妳离开吧,放心,妳的起居我仍会负责,但,我不会再去打扰妳。"
"我…我不是这意思!"叶竹一慌,便将头仰起,再看了祭炎一次。
既然祭炎是严灵空的孪生兄弟,就算有些差异,至少也是俊美,但他的脸,却比严灵空那张无暇的面容多上数不清的深长刀疤,看上去着实骇人。
但再看一回,叶竹的恐惧却变成不舍,她伸手轻抚祭炎脸庞,道:"为何会如此?"
祭炎轻笑道:"擅自牺牲一个孩子成长,自然需要付出些代价。"
叶竹微微点头,虽然不曾知道祭炎的过去,但似乎又能心领神会,淡道:"抱歉,方才是我失礼了,其实…你长得一点儿也不丑。"说着,叶竹露出诚恳嫣笑,并伸手轻拂祭炎双颊。
祭炎呵笑叹道:"妳毋须逞强,妳方才的表现,就已经很…。"
"不…。"叶竹悔不等祭炎说完,就道:"倘若你真在意我的感受,那我愿意自剜双目,让你不再起疑。"
"为…为何?"祭炎将笑容放下,惊讶地看着她问道。
叶竹悔微笑,面上犯上嫣红,道:"理由,很简单,你,一定也懂。"
听到句话,祭炎原本应该要开心的,他虽对叶竹有特别的情感,但说破了,其实是把她当成亡妻的替身罢了,他摇头道:"妳失去记忆,倘若有日想起,我想妳定会后悔今日说过的话。"
"绝不。"叶竹笑得灿烂,看着这张满是疮疤的脸,却一点儿也没闪神。
呵,祭炎为了她,再次露出难得的笑容,即使面部皆是伤疤,但这笑容在叶竹面前,却是梦寐美景,但此刻,祭炎却打破她的梦,道:"可我和妳,是没可能的。"
"我知道。"叶竹却也豁然,道:"这段时日,你只是把我当成夫人的替身,我也未曾想要介入你的生活,我只想…在你身边听你说说话,这样就已足够,我并不后悔。"
祭炎再愣,叶竹道:"不信么?"
"不…不是…。"祭炎被这位姑娘的眼神所打动,从叶竹的眼里,他能投影到自己那张丑陋的面容,就算是他本人,看到这张面容亦会自卑,可叶竹的眼神透出除了坚定、还是坚定。
叶竹灿笑道:"既然如此,那…我的名字,以后,就再加上个悔字。"
祭炎惊叹,缓道:"竹…竹悔?"
"是啊,但这个悔,是表示绝不后悔,我和你打赌,无论发生何事,我叶竹,绝对不悔。"叶竹悔灿笑道。
祭炎拿叶竹悔没辙,点头允诺了她,自此后,渐渐地,他每有心事都会向叶竹悔吐露,但始终不说和严灵空发生何事,只道自己恨他入骨。
久而久之,叶竹悔知道祭炎为何会如此难过了,为替他排除纷忧,每到深夜,她便会进书房查遍所有书籍、典册,看能否替他做些什么,终于,让她找到有关炼狱壶之事。
她看了简介,得知吞下火焰石之人会烧成灰烬,甚至永世禁锢于炼狱壶中,但她却连想都没想,便毅然决然留书启程,理由也仅写了"散心"二字。
叶竹悔不会武功,手中又无兵器,但只要想到祭炎再也不会愁眉苦脸,所有的畏惧、害怕,她全都能抛诸脑后。
早晨,叶竹悔不知赶了多久的路,直至来到书籍上标示离炼狱壶最近的树林中,叶竹悔满心的期待却瞬间化为惊慌,她慌乱的躲到某棵树后,却始终没能躲过在树林中徘徊的那男人之双目。
"凌香!"这男人一见叶竹悔,便是兴奋冲上前,而后伸手将叶竹悔抱进怀里,直道:"我…我终于找到妳了…两年了…终于让我找到妳了!"
叶竹悔用力推开他,并道:"你认错人了!"
"认错?"男人疯狂地摇头道:"我是你的丈夫南富,妳是我的妻子凌香,我岂会认错…?"
叶竹悔咬牙,又道:"抱歉,我叫叶竹悔,不是你说的凌香。"
南富瞧叶竹悔显然在说谎,直道:"妳可知这两年我找妳找得多苦,就连妳爹,他放下在京城第一大布商不做,日以继夜找妳…妳…妳怎能说我认错?还是…还是妳发生何事,所以把我给忘了么?"
叶竹悔忍不住湿红眼眶,看他如此,她坦承一切,但更多的,是道歉,她道:"南大哥…怪只怪我恢复记忆时,就已爱上祭炎大人…对不起…为了他,请你当作凌香已死…。"
"祭炎…?"南富百思不解,道:"妳…妳是为了别的男人才不认我…。"
"我再说一次,我叫叶竹悔,你的妻子凌香,在两年前就让豺狼给咬死了。"
南富大吃一惊,呼道:"豺狼?凌…凌香,对不起…是我…都是我,当日若非我坚持要做完衙门的公务…不肯陪妳去赏景弹筝…妳就不会负气自个儿去…也不会…。"
叶竹悔轻闭双目,淡声道:"行了,别说了,失陪。"
"慢着!"南富大声唤住叶竹悔,并道:"就算妳不顾我,那妳爹呢?!"
提及亲人,叶竹悔想起还是凌香时,自幼便是爹娘的掌上明珠,吃好穿好,得尽所有的亲情,但此刻,她仍咬牙,坚决道:"抱歉,我是叶竹悔,无父无母。"
"妳…好…好…。"南富发了疯似的点头,他找妻子找了两年,想不到却换来这样无情对待,他点头道:"妳说那男人叫祭炎是吧?好!我就利用衙门的资源,四处张贴捉拿那男人的消息,就算捉不到他,至少,他会知道妳是别人的妻子,若他还有点良心,定会把妳送回来!"
"你!"叶竹悔面露慌张,心道:"祭炎大人并不知我早在改名为叶竹悔前就已恢复记忆…他全心的相信我,倘若他知道我隐瞒此事…他会作何感想…?"
"你敢?"叶竹悔颤抖着声音,在南富面前吼道。
"我有何不敢?好说歹说我官至三品,在衙门中还有权力,我就不信这点儿事,我南富会办不到!"南富声嘶力竭说完,却又摆低姿态说道:"但…倘若妳现在肯回心转意,我们一样能重新开始,好么?"
南富衷心祈求叶竹悔能顾及过去情分,但叶竹悔给他的答案,却只是轻轻将头别开,对此,南富自知软得没用,更加深他利用衙门捉拿祭炎的决心。
两人愣上许久,南富不再与她劝告,转身离开。
"南大哥!"正当南富要走时,叶竹悔终于打破沉默,抬头高呼一声,南富眉头一展,心道凌香终究是他的妻子,过去,她如此温驯、如此温柔,那现在,只要他多说几句,凌香一定会顾念过去的情分,回到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