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伯温将死,遗命焚尸扬灰勿葬,平生所读兵书,则进于朝廷。及死未几,高庙闻之,遣中侍至家索书,其子趍朝廷焉。高庙甚喜,且欲命官营葬,其子以父既焚对,高庙不从,故今青田有伯温墓,然实空冢耳。
高庙尝命伯温卜历数之长短,伯温卜之曰:“遇顺则止。”高庙遂以书手空,良久曰:“三百单八亦足矣!”然此亦圣祖之谦德耳。盖其取天下于夷狄之手,名正言顺,虽汤武不能及。圣子神孙享帝王莫大之业,虽与穹壤共敕可也。所谓三百单八,何足云乎!
懿文太子新月诗云:“昨夜严陵失钓钩,何人移上碧云头。虽然未得团圆相,也有清光遍九州岛。”此诗亦佳,然“未得团圆相”是春秋不永,不得继统而居大宝之兆,盖诗谶也。
文皇之南伐也,既渡江入城,召解缙问曰:“建文以阖宫自焚,吾欲于羣兄弟中择一贤王以主天下,而身归燕藩可乎?”缙对曰:“事已如此,殿下便当绍太祖之位,岂可轻让与人?然欲以大义感天下,必先往哭于太祖之庙而后即真可也。”文皇如其言,于是中外臣民皆谓南伐之举为义举矣。缙后位至学士,极荷宠眷。因谏某事,出为交趾参政。未几述职还朝。
文皇一日召至拜殿,屏左右问曰:“汉王英迈类我,太子不如也,于汝意何如?”缙曰:“自古以孽夺宗者必乱天下,汉王虽英迈,然以足为守成之主,天下之本岂可轻动?”文皇默然。缙出遇太子,谓曰:“陛下爱汉王,殿下恐不得久在东宫矣。”太子忧甚。明日,遂投井,因左右救免。文皇闻之,召太子问曰:“我初无以庶易嫡之议,汝闻之谁耶?”对曰:“臣见解缙言之耳。”文皇怒,遂置缙于诏狱。久之,掌卫事指挥某请曰:“解缙久在狱,实无大罪,愿陛下赦之。”文皇大怒曰:“朕以彼为死矣,乃尚在乎?”某知上必欲杀之,既不遂,召缙出狱,对之流涕,饮以烧酒,既醉,遂埋于堂下雪中,顷刻而死。
高庙鼎成龙升,建文君即位,文庙以燕王来奔丧而不朝,盖以为叔不可拜侄也。建文君命百官议之。金华龚叔安,时为某科给事中,出班跪奏曰:“象简朝天殿下,行君臣之礼;龙颜立地宫中,序叔侄之情。”而文庙终不以为然,不朝。而未几,遂举兵入靖内难。而袭叔安同科道等官四十六人俱相战于金川门上。俄文庙兵破其门而入,叔安犹未知也。忽见宫中火起,遂相谓曰:“宫殿被焚,事败矣,不死必受辱。”遂皆坠城求死,其中不死者数人,寻亦自杀。
太宗皇帝入靖内难,建文君披剃南遁,隐于云南之某寺,至成化某年,时年已八十余矣。一日至布政司,自言某为某人,且曰:“久在外思归。”盍为无计度,布按三司遂谋于沐国公,载以槛车而致诸北京,其过某处,尝有诗云:“流落天涯八十秋,萧萧白发已盈头。乾坤有限家何在?江汉无情水自流。长乐殿前云气散,朝元阁上雨声愁。新蒲细柳年年緑,野老吞声哭未休。”
李侃,字希正,正统壬戌进士,为给事中。己巳虏酋也先犯顺,为太监王振偾事,车驾被遮。景皇帝方以郕王摄政,公与兵部尚书王王?请正其罪,以谢天下。郕王继登宝位,改元景泰,尊英宗为太上皇。近臣有效前所为,窃弄威权,公者怀疏陛陈,即日摈出其身。一时护从死节之臣,皆录用其子。公又上疏,以为偷生苟活者,宜加严谴,以励臣节。事虽不行,人皆惮之。虏后悔祸,奉车驾还京,议迎复礼仪弗称,公即上章极言太上皇为社稷生灵计,今日礼仪宜从厚。颇忤旨,命廷臣议,命曰李侃所言无他,无非欲皇上笃亲亲之义,尽友爱之情,于是礼仪有加。户部尚书金濂格诏征敛,(“户部尚书金濂格诏征敛”,“征”原作“微”,据明史卷一五九李侃传改。)无敢言者。公面纠其罪,曲宥之,公复膝行之前,厉声语难宥状,遂下濂狱。是年,虏复寇边,公又上疏,大要欲内修外攘,振纪纲,收人心,节浮费,以资军用。三年,广西指挥王冀脱大郡,(此事明景泰实录卷三三景泰三年四月癸未条作“黄王?”。)蓦请易储,下廷议。公执以为不可,曰:“东宫无失德,易储非美事。”有顷,中官兴安出动以为言,公对众洒泣,执义如初,遂改詹事府丞,以解言官。在职十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排奸斥佞,面折廷诤,公卿俱惮之。
我朝以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为三法司。国初时,三法司在太平门外。建文时,迁于城中。文庙南伐,以建之为变乱成法,此亦其一事也。文庙既有天下,三法司复于故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