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阿丽克西斯听都没听过。她从没想过母亲过去会这样频繁地写信给克里特——当然更不知道她收到过信。多奇怪啊,这么多年来,阿丽克西斯从没见过盖着克里特邮戳的信——她觉得如果有的话,她肯定会记得的,因为她总是起得很早,门垫上的信总是她来收拾的。看来母亲在竭力隐瞒这种通信。
佛提妮抱着阿丽克西斯的肩膀,一双杏眼仔细端详着她。
“让我看看——是的,是的,你看起来真的有点像她,你更像可怜的安娜。”
安娜?在一切可能的场合下,她极力从母亲那里榨取姨妈、姨父那些泛黄的信息,是他们把她抚养长大的,可是阿丽克西斯从未听说过“安娜”这个名字。
“你母亲的母亲,”佛提妮飞快加上一句,立即发现这女孩脸上困惑的表情。阿丽克西斯后脊梁一阵颤栗。她站在黄昏中,身后是墨黑的大海,她被母亲的惊人秘密、被这个与之谈话的人可能知道的某些真相吓得直往后退。
“来吧,坐下,坐下。你一定要吃点胭脂鱼,”佛提妮说。阿丽克西斯一下子没了胃口,可她想从命才有礼貌。于是两个女人坐下了。
尽管阿丽克西斯想问所有的问题——急切地想知道答案——她还是让佛提妮先问,看起来佛提妮的问话更像盘查。她母亲怎么样?快乐吗?她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她为什么来克里特?
佛提妮很热情,像那个晚上的天空一样温暖。阿丽克西斯发现自己回答她的问题时毫无保留。这个女人老得够当她的奶奶了,然而一点也不像她心中的奶奶模样。母亲交给她这封信时,她想象中的佛提妮?达瓦拉斯是位黑衣、驼背的老太太,现在她的样子正好相反。她对阿丽克西斯的兴趣似乎完全出自真心。阿丽克西斯好久没有与人这样聊过天了——如果她以前曾经这样聊过的话。大学导师偶尔听她说说话,仿佛她说的真的很重要,可是她心里知道那只是因为她付了钱而已。没多久阿丽克西斯就向佛提妮敞开了心扉。
“我妈妈一直对自己早年的生活守口如瓶,”她说。“我唯一真正知道的是她出生在这附近,由姨妈、姨父养大——她十八岁时离开他们,再也没回来。”
“你真的就知道这些吗?”佛提妮问。“除此之外她再没告诉你别的?”
“对,什么也没说。那也是我为什么来这儿的一个原因。我想多了解些。我想知道是什么让她这样想摆脱她从前的生活。”
“可为什么是现在呢?”佛提妮问道。
“噢,有许多原因,”阿丽克西斯低头看着自己的盘子说。“但主要跟男朋友有关。我最近才发现妈妈找到爸爸有多么幸运——我总觉得他们是模范夫妻。”
“他们快乐我很高兴。当时是有点仓促,可是我们都看好他们,因为他们看起来心满意足。”
“有点怪,我对母亲了解得太少。她从不谈她的童年,从不谈在这里的生活——”
“是吗?”佛提妮插了一句。
“我觉得,”阿丽克西斯说。“对妈妈了解越多,越能帮助我自己。她很幸运遇到了她如此在乎的人,可是她怎么知道他就永远是那个合适的人呢?我和埃德在一起有五年了,可该不该在一起,我还没把握。”
这番陈述与通常注重实际的阿丽克西斯相比简直判若两人。她也意识到她的话听起来可能有点云里雾里,几乎不太真实,她居然对一个才认识两小时的人说这些。再说,她偏离了正题;她怎能指望这个希腊妇人,尽管她很和蔼,会对她感兴趣呢?
这时斯蒂法诺斯过来收拾餐碟了,几分钟后他端着几杯咖啡和两大杯冒着泡的蜜糖色白兰地过来了。晚上这个时候,许多客人已经来了又走了,阿丽克西斯据有的这张桌子,再一次成了唯一一张有人坐的桌子。
热咖啡让阿丽克西斯感觉好多了,浓烈的迈克塔瑟酒更让她觉得温暖。阿丽克西斯问佛提妮认识她母亲有多久了。
“实际上,打她出生第一天起我就认识她了,”老妇人回答。可是她停住不说了,她觉得责任重大。她佛提妮?达瓦斯是谁,来告诉这个女孩她家人的过去、她母亲竭力隐瞒不让她知道的从前。这时佛提妮想起那封信,它还塞在围裙里。她把信翻出来,从隔壁桌上拿起刀,很快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