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化篇
萬物芸芸,其變不窮;能以道化,虛明則通。
譚子曰:至道有五化焉。孰為道化乎?夫虛化神,神化氣,氣化形,形生而萬物所以塞也,此道之要也。形化氣,氣化神,神化虛,虛明而萬物所以通也,此道之用也。聖人窮通塞之端,得造化之源,忘形以養氣,忘氣以養神,忘神以養虛,虛實相通,是謂大同。藏之為元精,用之為萬靈,舍之為太乙,放之為太清。老楓化為羽人,朽麥化為蝴蝶,自無情之有情也;賢女化為堅石,山蚯化為百合,自有情之無情也。射似虎者,見虎不見其石;斬暴蛟者,見蛟不見其水。是知萬物可以虛,我身可以無。以我之無合彼之虛,自然可以隱,可以顯,可以死,可以生,空中之塵,若飛雲之目未嘗見也;穴中之蟻,若牛鬥而耳未嘗聞也。屍非見聞者乎!
太虛者,一虛也;太神者,一神也;太氣者,一氣也;太形者,一形也。命之則一,根之則一,守之不得,舍之不失,是謂正一者也。稚子弄影,不知為影所弄;狂夫侮像,不知為像所侮。化家者,不知為家所化;化國者,不知為國所化;化天下者,不知為天下所化。虛化神,神化氣,氣化血,血化形,形化嬰,嬰化童,童化少,少化壯,壯化老,老化死,死復化為虛,虛復化為神,神復化為氣,氣復化為物。噫!化化其無窮者哉!
太上者,虛無之神也;天地者,陰陽之神也;人蟲者,血肉之神也。其同者,神也;其異者,形也。形不靈而氣靈,語不靈而聲靈,覺不靈而夢靈,生不靈而死靈。冰浮返清,形散返明,能知真死者,可以游太上之京矣。
孰為衛化乎?雲龍風虎,得神氣之道者也。神,母也;氣,子也。以神召氣,以母召子,何有不至乎?蕩穢者,必召五方之氣;伏虺者,必役五星之精。召之於外,守之於內,用之於外,無所不可也。
轉萬斛之舟者,田一尋之木;發千鈞之弩者,由一寸之機。目可以觀天地,一人可以君兆民。太虛茫茫而有涯,太上浩浩而有家。得天地之綱,知陰陽之房,見精神之藏,則數可以奪矣,命可以治矣,天地可以返覆矣。
至淫者化為女,至暴者化為虎。樂者,其形和也;喜者,其形逸也;怒者,其形剛也;憂者,其形蹙也;斯亦變化之道也。
場蝓之蟲孕螟蛉之子,傳其情,交其精,濕其氣,和其神,隨物大小,俱得其真。蠢動無定情,萬物無定形,陰陽相搏則芝菌不根而生也,燥濕相育則蠣躋不母而生也。人體陰陽而根之,效燥濕而母之,無不濟者,何也?君子體物而知身,體身而知道也。澗松所以能凌霜者,藏正氣也;美玉所以能犯火者,蓄至精也。大人晝運靈旗,夜錄神芝,覺思所不思,可以冬御風而不寒,夏御火而不熱矣。
孰為德化乎?天下賢愚營營然如飛蛾之投夜燭,蒼蠅之觸曉窗,知往而不知返,知進而不知退。感父之慈非孝也,喜君之寵非忠也。感始於不感,喜始於不喜,多感必多怨,多喜必多怒。抑人者人抑之,容人者人容之,貸其死者樂其死,貸其輸者樂其輸。
孰為仁化乎?海魚有吐墨上庇其身而游者,人因墨而得之。智者多屈,辯者多辱,明者多蔽,勇者多死。君子能罪己斯能罪人,不報怨斯能報人。救物而稱義者,人不義之;行惠而求報者,人不報之。螻蟻之有君也,一拳之宮與眾處之,一塊之臺與眾臨之,一粒之食與眾蓄之,一蟲之肉與眾噸之。故得心相通而後神相通,神相通而後氣相通,氣相通而後形相通,太古之道也。
孰為食化乎?一日不食則憊,二日不食則病,三日不食則死。民事之急者,食也。為巫者鬼必附之,設像者神必主之。蓋樂所享也。虎狼不過噬肉,蛟龍不過嗜血,人則無所不嗜,所以不足則鬥矣。夫水將逼而投於水,知必不免,且貴其緩也;虎將噬而投於谷,知必不免,或覬其生也。
孰為儉化乎?水火常用之物,用之不得其道,以致於敗家,蓋失於不簡也;飲僎者常食之物,食之不得其道,以至於亡身,蓋失於不節也。欲救之衛,莫過乎儉。儉於聽可以養虛,儉於視可以養神,儉於言可以養氣,儉於私可以養富,儉於公可以養貴,儉於門闔可以無盜賊,儉於環衛可以無叛亂,儉於嬪嬸可以養壽命,儉於心則可以生死,是謂萬物之化柄也。
奢者富不足,儉者貧有餘。奢者心常貧,儉者心常富。奢者好親人,所以多過;儉者能遠人,所以寡過。奢者事君必有所辱,儉者事君必保其祿。奢者多憂,儉者多喜。奢者好動,儉者好靜。奢者好難,儉者好易。奢者好繁,儉者好簡。奢者好逸樂,儉者好恬淡。有畢生而一器而無缺者,有十年而一裘不弊者,斯人也,可以即清靜之
道矣。
道樞卷之一竟
之:輯要本作『而』。
二十八太清養生上篇太清養生下篇
道樞卷之二
至遊子曾慥集
坐忘篇上
寶書之岌,三編具存;吾得其要,澄神契真。
心者,一身之主,神之帥也。靜而生慧矣,動則生昏矣。學道之初,在於收心離境,入於虛無則合於道焉。若夫執心住空,亦非所謂無所也。住於有所,則心勞而氣廢,疾以之生矣。夫聞毀譽善惡以其心受,受則心滿,滿則道無所居矣。有聞如不聞焉,有見如不見焉,毀譽善惡不入於心,其名日虛心。虛則安心,安則道自來矣。心者,譬夫目焉,纖毫入目則未有能安者也。牛馬家畜也,縱之不收則悍突難馭;鷹鷗野烏也,一為擊絆則自然調熟。吾之心亦猶是歟。然法之妙用,在乎能行,不在能言。夫能在物不染,處事不亂,斯大道之妙乎!
世或以道為難進,是不知貝錦始於素絲,沖天之鶴資於穀食,蔽日之榦起於毫末者也。事非常則傷於智力,務過分則弊於形神。今以隋侯之珠彈千仞之雀,人猶笑之。又棄道德,忽性命,而從不要以自伐者乎。夫撓亂吾身者,則寇盜也。吾能禦之正心,則勇士也;因智觀察,則利兵也;外累悉除,則戰勝也;湛然常樂,則榮祿也。吾不為此觀,是猶遇敵棄甲而逃,反受其咎矣。是以定者,致道之初基,習靜之成功,持安之畢事也。
莊子曰:宇泰定發乎天光。何謂也?宇者,心也。天光者,慧也。虛靜至極,則道居而慧生也。慧者,本吾之性也。由貪愛濁亂,散迷而不知,吾能澡雪則復歸於純靜矣。神性虛融,體天應變,形與道同,則無生死。隱則形同於神,顯則神同於氣,所以蹈水火而無害,對日月而無影,存亡在己,出入無問矣。然虛無之道有淺深焉,探則兼被於形,淺則惟及其心。被形者,神也。及心者,慧覺也。慧覺者,身不兔於謝焉。何也?慧者,心照也,多用則其體勞矣。初得其慧則悅而多辯,斯神氣漏而為尸解者也。故大人者,含光藏輝,凝神歸實,神與道合,.身心與道同,於是六根洞達焉。身也,無時而不存;心也,無法而不通。故曰:山之有玉則草木不凋矣,人之懷道則形體永固矣。於是其妙也,有坐忘之樞焉。
修道成真者,必先去乎邪僻之行,外事不干於心,端坐內觀,念起則滅之,雖然惟滅動心不滅照心,惟凝虛心不凝有心。欲行此者,當受三戒:一日簡綠,二日無欲,三日靜心。簡綠者,擇要去煩也。經曰:少則得,多則惑矣。無欲者,斷貪求也。經曰:常無-欲,則能觀其妙矣。靜心者,止息游浪也。經曰:除垢止念,靜心守一,其斯之謂歟。故虛心無欲,非求於道而道自歸之。其要在乎涉事處喧,皆作意以安之。有事無事,常若無心;處靜處喧,其志惟一。束心太急則為病為狂,心若不動復須任之,使寬急得其所常,自調適制而勿著,放而不動是為真定者也。既如是,亦不可侍其定也,而求多事,求就喧。當使如水鏡之鑒,隨物現形而後可也。定中求慧則傷於定,定則無慧矣,定非求慧而慧自生者也。得道者於是心有五時,身有七候,是為淺深之叔焉。五時何也?其動多,其靜少者,一也;動靜各半焉者,二也;其靜多,其動少者,三也;無事則靜,觸則動者,四也;與道冥合,觸亦不動者,五也。七候何也?舉動順時,容色和者,一也;宿疾盡除,身心輕爽者,二也;填補夭傷,還年復命者,三也;延數萬歲,名為仙人者,四也;煉形為氣,名為真人者,五也;煉氣成神,名為神人者,六也;煉神合道,名為至人者,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