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没听对方说话)啊,不错!夜。(他抬起头来)可是请用点儿心听着,看在老天爷面上,要不然咱们准保什么都干不成。(他望着天空)瞧。(大家都望着天空,除却幸运儿,他这时又开始打盹儿了)波卓抖动绳子)你看不看天空,猪!(幸运儿看着天空)好,够啦。(他们停止望天空)它有什么出奇之处?作为天空?它呈苍白色,闪耀着霞光,跟一天这个时候的任何天空一样。(略停)在同一方位。(略停)要是天气明朗。(抒情地)一个小时前(他看了看表,粗俗地)大概是(抒情地)在不知疲倦地倾泻了(他迟疑一下,粗俗地)譬如说从早晨十点开始(抒情地)万道红色的与白色的霞光之后,它就开始失去光辉,渐渐变得苍白(用两手作手势,表示光辉逐渐消失)苍白,更苍白一点,更苍白一点儿,到后来(戏剧性的停顿,随后下死劲把两手一摊,摊得很开)卜!玩儿完!它开始歇息。(沉默)可是——(举起一只手作告诫状)——可是——在这温柔与平静的帷幕之后(他抬头望天空,别人也都学他的样,除却幸运儿)夜在施威(颤抖地)会一下子扑到我们身上(他把手指捻得啪的一声响)啪!就这样!(他的灵感枯竭了)完全出乎我们大家的意料之外。(沉默。忧郁地)在这婊子养的大地上,情况就是这样的。
长时间沉默。
爱:我们都明白。
弗:我们可以等待时机。
爱:我们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弗:用不着多操心。
爱:只要等待。
弗:我们已经习惯了。(他抬起自己的帽子,往里面看了看,抖了抖,戴在头上。)
波:你们觉得我怎样?(弗拉季米尔和爱斯特拉冈呆呆地望着他)很好?还好?过得去?马马虎虎?肯定很坏?
弗:(首先理解他的意思)哦,非常好,非常、非常好。
波:您说呢,先生?
爱:哦,蛮好,蛮蛮蛮好。
波:(热情洋溢)祝福你们,诸位,祝福你们!(略停)我是多么需要鼓励!(略停)我在结束的时候有点儿后劲不足,你们注意到了没有?
弗:哦,也许仅仅有极小极小的一丁点儿。
爱:我还以为是故意这样的哩。
波:你们瞧,我的记性不怎么好。
沉默。
爱:在这段时间内,什么也没发生。
波:你觉得无聊?
爱:有点儿。
波:(向弗拉季米尔⑤)您说呢,先生?
弗拉季米尔⑤:我倒是很感兴趣。
沉默。波卓进行着思想斗争。
波:诸位,你们始终……对我很客气。
爱:一点儿也不。
弗:哪儿的话!
波:不错,不错,你们始终很守本分。因此我问我自己,这两个老实人日子过得那么无聊,我是不是也可以帮助他们些什么。
爱:就是十便士也是欢迎的。
弗:我们不是乞丐。
波:我是不是可以帮助他们些什么——我这样自己问着自己——好让他们高兴?我已经给了他们骨头,我已经跟他们说长道短,我已经向他们解释了暮色,解释得一清二楚。可是这样是不是够了呢,就是这个问题使我内心不安,这样是不是够了呢?
爱:哪怕六个便士。
弗:(向爱斯特拉冈,怒不可遏)别说啦!
爱:少于六便士我不能接受。
波:这样是不是够了呢?当然够了。可是我很慷慨。这是我的本性。今天傍晚。对我说来真是每况愈下。(他抖动绳子。幸运儿拿眼睛望他)因为我将要受痛苦,这是毫无疑问的。(他拾起鞭子)你们喜欢哪一样?咱们要他跳舞呢,还是唱歌,还是朗诵,不是思想,还是——
爱:谁?
波:谁!你们知道怎样思想,你们两个?
弗:他会思想?
波:当然啦。而且是有声的思想。有一个时候他甚至思想得非常好,我能一连听几个小时,现在……(他哆嗦一下)对我来说是每况愈下了。嘿,你们是不是要他想些什么给我们听?
爱:我宁愿他跳舞;那一定更好玩。
波:不一定。
爱:你说呢,狄狄,是不是更好玩?
弗:我宁愿听他思想。
爱:或许他可以先跳舞,然后再思想,要是他吃得消的话。
弗:这样做成吗?
波:当然成,没有更简单的事了。这是自然的程序。
短促的笑声。
弗:那就让他先跳舞吧。
沉默。
波:你听见没有,猪?
爱:他从来不拒绝?
波:他拒绝过一次。(沉默)跳舞,混蛋!
幸运儿放下口袋和篮子,走向前台,转向波卓。幸运儿跳舞。他停止了。
爱:就这么些吗?
波:再跳!
幸运儿复重一下刚才的动作,停止。
爱:呸!我也会。(他学幸运儿,差点儿摔了一跤)只要练习一下。
波:过去他会跳圆舞、快步舞、民间舞、西班牙舞,甚至还会跳水手舞。他会快乐地跳跃。现在他最多只会这样了。你们知道他管这叫什么?
爱:《替罪羊的痛苦》。
弗:《硬板凳》。
波:《网舞》。他以为自己陷入了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