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豸、天朝之命臣,而兵防之要任也,当春汛戒严,正督率巡兵之日,宷恶其碍已,擅自拘执,叛乱之形已着。臣受皇上付托,恐以逆贼贻忧君父,不敢爱身,以犯其锋;其边海伏奸要害处所,一面布置兵卒,制其航海通倭,而盘踞内地之奸,渐次以图翦割其陈,豸被执不放,以兵入索,彼必杀豸以逞,大伤国体,故寜濡忍朝夕,以待雷霆,若皇上忍弗早图,寀不死于皇上之法,而死于万民之怒,则纪纲扫地,国势陵夷,从此不可挽回矣。臣才本迂踈,滥承节钺惟恤民瘼以固邦本,禁通倭以保封疆,因与凶竖枘凿,而威望素轻致熏腐。贱臣以兵刄加遗,忝皇上之委任臣无所逃罪,但地方祸在燎原,臣于斯时求弛负担,则臣为畏死、为避难,而重负国恩,故腼颜在列,而直陈悖逆之状,伏望皇上赫然,震怒亟行、封刄之、诛显戮,无君之恶,使腥秽涤于一朝,万民从此帖席,仍乞即赐罢臣以谢髙寀。臣不胜陨越待命。
第三疏
为逆阉,久系府官闽省变在呼吸,恳乞圣明,速下霆威,以弭大祸。事税监髙寀,恶逆万状,具前疏者,不敢复赘,惟恨同知陈豸,挟仇拘禁,始犹钥门环守,今则竟置私牢,声息不通矣。豸、仁廉公正,百姓戴之如慈父母,今见其横受刑余之戮辱,咸愿捐躯为豸一洒,臣谕以候旨处分。幸各俯首。寀知神人共愤,无所自容,大出金钱,召募海洋、巨盗以为兵卫,军灶日増,会城之内,市罢肆而户昼闭,势如厝火积薪,仅仅濡湿以延顷刻。
陛下不视如燃眉,亟下崇朝,雷雨一解欝攸之气,至烈熖猛发,寀之首领与闽民,俱膏锋刄,斯时而责臣,以不能禁乱未萌,即臣无敢逃罪,顾陛下守二百年盘石山河,纵一阉竖,与积怒之民相寻干戈,酿成内衅,而外宼乘之,谁为厉阶一至此,极况天子至尊,即臣工有犯,非重辟不轻置狱。今髙寀陛下之奴隶,而豸则外臣之才,而贤者也。以奴隶夺主威,而辱贤臣,非豸之辱,而朝廷之辱也。以陛下之明,而容无君之恶,岂以言者过而有未信之心耶?今豸见在囚执而寀航海舰竖旗列戟,见泊南台地方,船内满载违禁畨货及下海、枪、刀、弓、弩、鸟、铳、火药,皆万目共覩,凿凿有据者,陛下犹然置疑,直至溃裂糜烂,不可收拾,始悔不信臣言,亦无及矣。伏乞大奋干断,亟赐诛戮,下兵刑二部议,覆施行。
第四疏为府官寃系,濵危逆竖,怙终愈甚,王纲扫地,民恨敷天,恳乞圣明亟赐传首陈尸,以正大罪。
事臣惟国号中华,虽蛮夷率服君为共主,虽蜂蚁知尊世,未有作逆而逭天诛,无君而逃,上刑如凶竖。髙寀其人者,寀之稔恶,擢发难数,如近日杀死潘六、蔡廷机等,二十余命,射火烧毁郑钦、陈懐等三十余家,擒进而绑缚斩首者,聚尸而灰之,烈火即纵凶,而骈杀于外者,官司买棺敛骨,而置若罔闻;先胁臣以兵、次刼盟于司道,旋执同知陈豸,禁锢。
臣已三疏,列其罪状,使寀尚知有君,稍懐顾忌,则释陈同知于幽囚,而安海邦积怨之,民弭营窟负固之狂,谋辍叛国媚倭之异,志席藁待命犹身戴,百死无足以寛燃脐碎骨之辜。乃顽凶狡贼日长月滋,养流倭于私室,以召募亡命,传习刀法,辟教场于城外,以侍卫亲军训练行阵,匠作百人,大修攻战之具。
先是该监造府,原建敌楼以象大内北台丹垩,俨然皇居,上筑箭垜、驰道,已预设不逞之谋,近且摆列发烦,神飞炮、百子铳、佛郎机,各样火器,放则百丸齐发,杀人千步之外,人情汹汹,无敢宁居,此何等景象?
臣等因谍而得其凶谋首恨往者,寃聚之众,欲尽杀闽省官民,而据城招倭以叛。次谓粤人之拒其去,欲带勇敢千人自卫,而用前所刼臣计,执粤中,命臣而入其省,其长系陈豸欲于兴兵屠省之日,拘于军前为质,今豸遭禁,日则仅给粝食,夜则严扄暗阱。
夫礼下公门式路马,乃皇上所礼使之臣,而凶珰擅执之、戮辱之;寀宁知有君耶?夫寀剥民一十六年,富踰万乘,力赡三军,实养成其不掉,而身为叛逆,蔑弃君父,囚奴缙绅,为二百年未有之事,不特皇舆之内,无不惊心动魄,使外夷听闻中国,有阉竖擅执王臣,而朝廷不能问,则君权轻于鸿,毛国事将至瓦解,恐因此而启戎心,关系非细故也。今闽民榜示通衢,欲杀寀以救豸,并雪杀人放火之雠,寀日夜治兵,欲行屠灭。寀与闽民已成不共之势,即臣等多方抚戢,谕以待旨,而众怒欝勃,窃发难料,傥岛夷恃寀内变,五日海程扬帆卒至,即闽省阽危,天下响震,宁惟一时之害哉。顷皇上不以臣愚。误任闽抚,若臣贪位,固禄侪俗苟同,不以民瘼吏治加意,是臣负皇上为不忠;今臣不避危险,以捋虎不爱死,亡以报国,乃民被杀,而不能伸孤寡号天之寃,官被执而不能洒冠裳涂炭之祸,斩孤雏,而忌器叩九阍,而不应是皇上负臣,而臣负此心至于目击危乱,如厝火积薪,扑之不能,置之不可,跋胡疐尾,进退维谷,徒有痛哭流涕,叹生之不辰耳。惟皇上念陈豸一日不释,则百姓恨深一日,而释豸以雪其耻。髙寀一日不诛,则国家祸深一日。而诛寀以正其刑,仍弛无艺之征,以苏憔悴,则雷霆雨露,一时并施,庶可转乱为治。否则闽事有不忍言者矣。
第五疏
为珰变。胪陈已数,愚臣诚信未孚尸位,非宜循分、引退事臣;惟人君不能任未信之臣,志士不能受虚拘之禄,若显用其人、而阴疑其心,虽忠告如药石、必以为鸩毒而不食矣;既任以事、而仍夺其权,虽强颜而展采、皆视为土偶而弗灵矣。
方今朝多上哲,野有遗贤,奈何以臣之未信,具员节钺,致皇上惩毒废药,一方受病,浸至不救,又令臣以枯丛受土,偶之媟嫚哉。
以税监髙寀害民、贼国、通外夷、囚命官,具疏四陈而槩置不报,岂不知三谏不听,再渎而厌,祗以奉身求退,遑其恤后,臣子之心不若是恝也;故终为皇上再申前说,如下堂之妇,一数臧获之奸夫,皇上诎臣言,若不闻,必以前疏枚举未足尽信耳。顾言出慿虚驾空,则可无信,言出隔别浪传,则可无信。
如寀戮辱陈同知,囚系三月,两次大行皇太后诏到,凡在臣工,俱出郊恭迓,寀深拱不臣,且怙终拘执陈同知如故,曾不得出涂炭以尽臣礼,此非臣以释为禁也,寀造船通倭,违禁之物,无所不有明竖,上用黄旗大书“总督闽广”,使官兵不敢盘诘,乘风往来海上,飞报旁午,谁得稽留。今二船见泊会城,船哨周桂等看守,可据此、非臣以无为有也。其被杀潘六等尸,亲见在号寃,白骨暴野,被烧郑钦等,露居见无栖托,一望焦土俱凿凿,人有主名。此非臣以生为死,以伪为真也。且寀自踞闽之始,即勾引红毛番,皇上允,前抚臣之奏寝,遂公然以军资禁物载输于倭,资宼召兵,祸在不逺。税既有司征解,此外即有孝顺,私进皇上度不过二三万止矣。乃寀假托剥夺,按各属记籍。及海洋商舶,岁得数万他金珠寳玩派取无价者,不可胜计。在闽一十六年,总得数十余万金,每进税银,杠数动踰百计,驿递钞关可查。一至德州,先以其半,假作商货,分途窃运,及抵雄县,又以十之六七,公行装入文安,厚藏私室,所献皇上,曾不满百中之一耳。皇上明眷南顾念此巨万之数,非横夺民间,从天降乎?从地出乎?闽八郡多不食之土,民以贩鬻为生,人人而夺之、岁岁而刦之,非寃殒于刑逼,即自经于沟,渎比屋而是,呼号震天,君门万里,虽隔絶不闻。
以寀家之金银山积,即闽民无罪而死,无告诉者当以国量矣。此亦事理之真,而确乎有据者,若犹以为未信,则见在拘执同知、打造海船、放火杀人亦不可信耶?海内方骇为非常之变,而皇上故纵寀,使行意自如,欲杀人、则立斩数十余命,碎其尸使无所葬;欲放火、则立毁三十余家、赤其地使无所依;欲通倭、则操驾巨舰横行海洋,而大小将领无敢置喙;欲执官、则辱陈同知于囚奴。而地方之抚,按目击而莫可谁何。
臣若丧节,隳守一切,望寀风旨,悉置不问,则皇上严勅臣以抚安军民,整饬庶僚者,为何事?而臣受节钺叨居督抚,而抗颜司道之上者为何官?于此而犹恋尸位之爵禄,安犬马之豢养,不亦羞朝廷、辱缙绅哉!则臣之去,在情理固然,而势亦不容已者矣。
臣当髙寀胁辱之后,已决意拂衣,然犹低回迟速间者,诚望皇上以臣言,除寀出闽,民汤火之余,庶几不负明恩,而后一去谢寀。
今皇上疑臣以义不可留而去,去等耳第不能博寀之,去稍裨地方而仅以明已之志,臣实媿之然,国体之全毁,闽土之安危,实系寀之去留,所关非小非。斩寀无以谢九庙神灵、无以慰天下万姓。伏望皇上将臣先赐罢斥,仍将寀亟行撤回正法,庶朝纲正,而乱臣不致逋诛。臣不胜激切。
附湖广道御史周起元,为税监戕杀生命,要挟重臣,乞速行正法,以存国纪,以安地方事。
福建税监髙寀,素行贪残,最于别珰。歴年海商,贵重美丽奇巧之珍,百入于寀未必一贡于皇上。臣生长之地,耳而目之久矣。溪壑既盈,虐声久播。入粤、粤人不受,归闽、闽人震恐,不意益肆,鸱张大开,狼噬克剥。
我皇上取用各行物料,即一草一木,莫不按数予值,而寀剡刳楼、船连舸,揭百尺之维樯,穷雕饰之极丽,所取物料浩烦,槩欲白没,彼市鬻之夫,挟赀何几?令一旦尽付乌有,谁能甘之,相率控诉自无足怪乃简枭雄以作威陈利兵而相向,挥刄放火、市民惊骇,围拥喊集、怨气冲腾,然不旋踵而解者,岂诚畏寀哉?盖抚按禁约于上,司道府县晓谕于下,毋敢抗法雄行,以干三尺,且又虑寀造一偏之言以诳皇上,反以挥刄放火,诬坐小民,万里君门不易自白,是以死者骈首就戮,生者含寃解散,竟不敢逞于一击也。
寀是时宜下罪已之词自执杀人之叅随付之有司,犹可稍逭万分之一,乃越日披坚执鋭统率骁骑乘守卫之偶撤径弄兵于辕门抚臣袁一骥节制一方为民造命。
寀不能遂其竭泽之贪夙懐愤忿。輙敢按劔,要挟三司副使李思诚,佥事吕纯如埓虎须以解厄。寀复留而要盟皇上试思从来税监最贪,最很,最毒,曾有放火杀人、刃劫节钺,要留方面,如寀之大逆不道者乎?
皇上利根未肯割断,税使未肯全撤;酿成时事,至此臣读抚按疏揭叅,以郷人之见闻,不觉发指,而继之以痛哭也。
近者邢洪驰兵器于禁地,卢受假狐威于票拟皆漫不处分。今寀又见告矣。望皇上亟行两观之诛用雪三山之忿,非仅仅撤回墩鎻,可以了事。
臣闻省会,人情汹汹,防川不决,决必滔天,宿火不发,发必燎原,万一戈矛起于肘腋,海濵因而摇动,倭夷乘以生心,寀粉骨不足惜,皇上岂善为社稷计乎?
寀之言曰:多进孝顺,便可保全首领。寀以累年括摉,挟百万,盖藏出其珍玩绮縠歌舞角抵享用作乐之剩,赀可以结左右之欢,而及于寛政傥,一遂其奸,是皇上不惜太阿之重,而仅易此阿堵也。昭之史册,亏累令名,岂浅鲜哉?臣不胜激切。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