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早早就等在出站口,温琦刚一出来马上就被他看见,他笑着和女儿招手,温琦像只小白兔一样快乐地奔到父亲跟前甜甜地叫了声,“爸爸!”
刚刚四十出头的父亲依然散发着清俊逸俗的神采,但头发却已泛白,瘦削的脸上有着超过同龄人的淡然稳重。洗得发白的灰色翻领T恤已经有些垮塌,款式古老的浅色休闲裤裤脚已经悄悄修补过几次,然而装束虽然简朴,却不能遮盖他斯文稳重的气质,更不能掩饰他对女儿的关怀疼爱。他关切地接过女儿的行李,温柔地问,“琦琦,饿不饿啊?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不要,我要回家吃爸爸做的饭!”温琦调皮地笑着,倚在父亲的怀里撒娇。
“小丫头,你看看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长不大!”温楚斌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捏捏女儿的小鼻子,毕竟女儿已经上大学了,再把她当做长不大的孩子,周围人会很另类地看待自己。看到父亲眼里的暖暖的目光,温琦心里好开心,如远行的小舟重回岸边,那份归家的安逸温暖无以言表。
回到五十平米的小窝,温琦先冲了进自己的卧室,把自己摔倒在软软的床上,好好闻一闻毛巾被上喷香的太阳味道。父亲早就把她的卧室收拾好了,就等着宝贝女儿回家了。
裤兜里的手机滴滴作响,温琦掏出来一看——扫把男:琦,到家了没有,一路顺利吗?
温琦想了想,趴在床上利索地输入回复:到了,挺好的,谢谢关心!
回家了,终于回家了,温琦伸展着胳膊在床上打两个滚,享受着回家的幸福。厨房里传来锅铲与炒锅亲密接触的声音,一阵勾引馋虫的美味菜香从门缝飘进了卧室。
床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肚子唱起空城计的温琦没理会,趿拉着拖鞋进了厨房。
温楚斌在厨房里忙得满头是汗,女儿喜欢吃的糖醋鱼、凉拌三丝儿、排骨藕汤,不管能不能吃完,反正一股脑儿都做上。他正忙得带劲,两只纤细的胳膊从背后抱了上来。温楚斌头也不回,笑着说,“别着急啊,马上好了!”背后的小脑袋又撒娇地靠上来,不肯松手。
温楚斌慈爱地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宝贝,“琦琦,这里太热了,你到外面吹空调吧!我这里很快就煮好咯!”
“爸爸,我帮你端菜吧!”温琦讨好父亲,其实是不想这么快离开。父亲背上已经被汗水湿透,再被温琦抱着,别提多燥热了,说,“琦琦,你抱着爸爸,想热死爸爸啊?那可没人给你炒菜咯!”
温琦松开手臂,凑到父亲脸侧,吐吐舌头扮个鬼脸,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香气扑鼻的一桌子菜,父亲拿毛巾擦擦脸,一边解下围裙一边说,“琦琦,多吃点,今天终于回家了,好好解解馋!”
父亲的眼里装满疼爱,看着温琦夹起菜大口送进嘴里,又转为欣慰。宝贝女儿就是只长个儿不长肉,没办法,变着法翻新菜式,也没有把她给喂肥了;不过最大的收获就是女儿爱吃自己的菜,小小的客厅里空了好几个月了,现在终于又有了生气。
“爸爸,快点来,你也多吃点儿!”温琦拉着父亲的衣角叫他坐下,然后挑拣一块最好的排骨搁进父亲碗里。温楚斌笑吟吟地拿起筷子给女儿夹菜,“琦琦,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好好吃,好好休息,想吃什么告诉爸爸,爸爸给你做!”
“谢谢爸爸!”温琦夹起菜来,毫不顾忌女生形象,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她幸福而淘气的样子温暖着温楚斌历尽沧桑的心,女儿清秀的眉眼与潘雨凌何等神似,除了一身男儿装束,他的宝贝是多么美丽可爱,温楚斌爱怜地看着女儿,心潮阵阵翻滚。
“远在异国的雨凌,你过的还好吗?”温楚斌的思绪飞到远处,温琦没有察觉,唧唧喳喳的说着自己认为好笑的学校趣事。温楚斌小口吃着东西,嘴里还一边“嗯”着,表示一直在听。
“然后我还莫名其妙地拿了93分的高分,真不知道那个‘氯化贾’是怎么想的,那天我可是把他气得不轻啊!”温琦停下来,抽一点卫生纸擦擦手上的油渍,调皮的眼神看着父亲问,“爸爸,你有没有遇到过这么捣蛋的学生啊!”
“啊?!”温楚斌回过神,回忆女儿刚才说的话,温和地说,“哦!温琦,你也长大了,做什么事不能这么任性,要尊重别人,好好和人相处!”
“可是,爸爸,我当时也是被‘氯化贾’给惹急了,才赌气这么做的!”
温琦想想那天的事还有些生气,当然其中也有宋一纬的原因,如果不是因为生宋一纬的气,那天也不会和‘氯化贾’飙上劲儿。
温楚斌笑女儿没长大,微微摇头叹气,还是很和气地说,“那你也不能把答案写到墙上去啊!还当众指出老师出题不严谨,这可不是有修养的人干的!”
“爸爸!”温琦娇嗔地撅起小嘴,生气父亲不帮自己说话。
看着温琦皱眉生气的娇俏小脸,温楚斌的眼前再次浮现出潘雨凌粉扑扑的脸庞,大学时潘雨凌也是这样,生气的样子好可爱。他再次走神,没有逃出温琦的眼睛,“爸爸,你在想什么呢?”
当年潘雨凌也是这样,用水灵干净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发呆的样子,“老年儿儿!你想啥呢?”
“爸爸,爸爸!”温琦还在继续叫他,有些着急。
温楚斌不得不再次收起回忆,回到现实中来。“琦琦,你小的时候长得人见人爱,特别乖,很听大人话;那时候,你妈妈忙着复习考研,你就自己坐在童车里玩玩具,饿了困了才哭两声。”
听到父亲主动提起母亲,温琦忍不住问下去,“妈妈为什么那么早就和爸爸结婚呢?如果她想考研,可以先考研了再结婚嘛!”
温琦天真的眼睛里还有不谙世事的清纯,温楚斌觉得也该让她知道一些父母的事了。“你妈妈很优秀,但是因为你来得太早,只好先生下你再去考研,那些日子她很不容易,我要上班,只有晚上回来带你,她就是一边复习一边做饭洗衣服,这样一天天熬过来的!”
虽然温楚斌的言语里并无伤感,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平静,温琦却听得心里难过,眼睛阵阵发酸。“爸爸,你们当时有没有想过不要不要生下我!”
温楚斌看到温琦一脸难过的样子,爱怜地说,“傻孩子,你是我们的宝贝,我们就是再苦再难也要把你养大啊!”
他嘴上这么说,记忆却不得不翻回到二十年的那一页:
“呜呜”潘雨凌痛哭着,发疯似的打温楚斌,“你无耻,混蛋,不要脸!你让我怎么活啊?”温楚斌已经忘记了疼痛,任凭她恨恨地发泄着。
“我恨死你了!”潘雨凌悲愤走到窗前,一阵阵风从半开的窗户里灌进来。这里可是四楼,一不小心掉下去,可是要命的!
“雨凌!”温楚斌话未出口,手已经紧紧抓住潘雨凌的胳膊。他用力把潘雨凌搂进怀里,“雨凌,我们先结婚吧!”怀里的人儿用哭声回答着一切。
就这样,温琦来到了这个世界。这个可爱的小家伙儿,从小就可爱乖巧,很少惹大人生气,潘雨凌也很爱她,尽管她最终选择了离开,但其实一直努力给女儿最好的爱!
温楚斌回想起这一幕,心中不免感慨横生,当年对潘雨凌的炽烈情感随着岁月的涤荡已然变得平静深沉,那也许已经超出了爱。二十年光景如流星一逝,最美的青春岁月不过是记忆里封存的胶片,走了,远了,且珍惜,且珍重吧。
温楚斌淡淡地释然一笑,又帮温琦添了些饭,“琦琦,再吃点饭吧,回家了就把自己养胖点儿!”
温琦尚未从童年的伤痛记忆里苏醒过来,眼泪含在眼眶里,嘴里的饭好像一口沙子堵在喉中,接过父亲递过来的碗,忍住眼泪,鼻腔里一股酸涩往喉咙里流。她机械地嚼几下口中的饭,吞了下去,满腹难过却不得不收起一副委屈的表情继续夹菜扒饭,装出没事儿的样子给父亲看。
“琦琦,你这学期在学校有没有参加什么活动?”温楚斌假装随口问问,分散一下温琦的注意力。女儿好容易回来了,自己再弄她不开心,何必呢?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嗯,我们学校有运动会。”
“那你参加了没有?”
“参加了,跳高,第一名!”
“奥哟,那可不简单啊,怎么没有告诉爸爸啊!”温楚斌露出惊讶欣慰的表情,为女儿骄傲。
汗啊!难道还要告诉父亲自己跨栏被人拽掉裤子,被男生抱进医院,害得母亲误会,从澳大利亚赶过来兴师问罪?她纠结一阵,她脸上奇怪的表情被温楚斌尽收眼底。“琦琦,拿名次是好事,下次要记得告诉我,我可是高兴得很,还可以在办公室和同事们吹个牛呢!”
温琦听父亲这么说,心情好了一些,“爸爸,我好想你啊,那阵子事儿多,我没有想起来给你打电话,其实我很想告诉你的!”
温楚斌笑笑,笑这个小丫头憨憨的连马屁都拍得那么拙劣。温琦不好意思假装舀汤,一边说,“爸爸烧的菜真好吃啊,要是天天都能吃到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