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钱,好多的钱码得整整齐齐,在一只精致的皮箱里,就搁在温琦的病床上。从未谋面的天池老板杜毅成从天而降,此刻正坐在温琦的病床对面,一双镇定的眼睛看着她。那沉着的样子让温琦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杜毅成没有说话,来意已经被这堆钱表达得清清楚楚,五十万,够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奋斗十年了。
宋一纬站在门边上,双手抄在裤兜里,手里攥着手机,录音开着。他盯着杜毅成,无声地表达着愤怒。温楚斌看似平静地坐在温琦旁边,脸上的肌肉轻微地抽动着,杜毅成的两个跟班很大牌地站在老板身后,墨镜、寸头,毫无善意的脸上分明写着两个字——“威慑”。
温琦看着杜毅成冷冰冰的四方脸,没有回避他犀利的眼睛,眼里虽然有泪光,却拼命忍住不让泪珠滚出来。她倔强地抬头,脖颈执拗地顶着,瘦削的身体在病号服里显得更加单薄。她瑟瑟的身体看得八块儿心疼,多想上前扶她一把。但是此刻的对峙不允许自己有感情化的动作,丝毫的示弱都会带来难以预料的后果。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根本不说事儿,连开口都省了;毫无阻碍地进入单人病房,一层楼的护士好像都消失了一样,这怎么可能是巧合?
八块儿想录下他们威吓的证据,变成徒劳,杜毅成翘起二郎腿,将原本微微前倾的身子坐正,扭头给身后的跟班一个眼色,那人立刻将手中的另一只小皮箱拎过来放在床上,麻利地打开皮箱,退到位置上。
两只皮箱一样大小,刚才的人民币现在已经翻了一倍。温琦狠狠地瞪着杜毅成,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不可侵犯的东西。杜毅成喜欢这干净的眼睛,因为他见多了尔虞我诈,这种倔强的东西让他想起了一个人——齐耳短发,瓜子脸,也是这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那如春风拂面的灿烂笑容虽从不曾为自己绽放,却定格在记忆里变成永恒。只是怪自己亲手毁了那灿烂笑容,让自己抱憾终身。
他看到温楚斌时,记忆里深埋的东西又被唤醒,他确定那人就是当年武汉理工大的才子,二十多年没有见面,面容的特征依然没有变。而那个曾经让自己魂牵梦萦的暗恋女孩——潘雨凌,她现在还好吗?
那天是毕业时最后一次聚会,他记得自己喝多了,又偷偷跑去化工系看一眼潘雨凌。他——温楚斌,在校门外和潘雨凌道别,两人卿卿我我的样子让人看着真难受,杜毅成嫉恨温楚斌,嫉恨他得到了那春风一样温软的笑容,原本只“属于”他的笑容。
于是,看潘雨凌只身走进昏幽的小巷,自己一股血冲了上来,鬼使神差地跟了进去。那袅袅婷婷的身子在狭窄昏暗的巷道里慢慢前行,他忍不住冲上去一把捂住了她的口鼻
他后悔自己下手太重,憋昏了他心爱的宝贝,可是邪恶的欲望还是冲涌上来,他把她抱进一个死胡同
如果不是一阵急匆匆的脚步,他逃走之前一定会给他的天使穿好衣服,可是他太紧张害怕了,听到那脚步声几乎是狗急跳墙一样踩着一堆半人高的碎瓦翻过了墙头,然后拼命地逃,直到跑不动为止。
直到听说了她和温楚斌结婚的消息,自己不堪折腾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他有些后悔来这里,看到不想见到的人,没想到托关系进到自己公司的实习生,居然就是温楚斌和潘雨凌的女儿。
生意场上纸醉金迷的生活过得久了,也让自己看清楚了人生,最近自己越来越相信命运,起起落落的事情经历太多,现在做事更低调了,少赚点没关系,大家都开心就好。
肖叶辉的毛病自己早就知道,但是他的人事背景和工作能力也为自己的天池企业发挥了具大作用。天池交给他和交给自己的儿子一样放心,他来此处之前只后悔没有好好教导肖叶辉,让他终于玩火惹出了事儿;可是来到这里,他发现自己更后悔的是不该犯下那个错,那个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错,让自己没脸见潘雨凌和温楚斌。
显然温楚斌并不认识自己,从他的神情可以看出来,潘雨凌难道没有跟他提起过自己吗?每周一封的情书,整整写了两年三个月,他相信潘雨凌可以狠心将几百封情书扔掉毁掉,却不信潘雨凌从来没有和温楚斌提起过自己,难道自己的痴情连做一个夫妻间调侃的笑料的资格都没有?
可是温楚斌看着自己眼神是陌生的,除了深藏的愤怒,没有任何异样。
“杜总,我出身不富裕,但是我不需要钱,我们还是走司法程序吧。”温琦突然的开口打断了杜毅成的沉思,他忍不住再好好打量这女孩儿,漂亮的小鼻子,干净的眼睛,小巧玲珑的小巴,和潘雨凌真像,连那倔强的神情都是相似的。
他意识到自己再次走神的时候,只是转瞬即逝的时间,他对众人的脸依旧面无表情,甚至是冷酷绝情。没有说话,身子前倾,他一只手放在鼻子跟前,若有所思,又好像是谈判桌上无情地施压。温琦一点底气都没有,只是坚持自己,八块儿一直忍着不说话,现在也忍不住要迈步向前了。
温楚斌将一口吐沫吞进喉咙,准备清清嗓子开始说话,但是还没有想好到底说什么。
这个时候,杜毅成却先开口了,“温琦,我想你还有回武汉工作的打算吧。”
温琦一愣,她根本没有想那么长远。他忍不住看着温楚斌求救。
温楚斌伸手按住温琦的一只手,看着杜毅成的眼睛说,“杜总,不劳您费心,温琦以后的路她会自己选择的。”
杜毅成有深意地看着温琦笑一笑,举起右手给身后的两个人示意,于是两个钱箱被收起来了,一百万和温琦说拜拜了。
杜毅成看看温琦,再看看温楚斌,依旧是深不可测的表情,语气像石头一样生硬,“很好,但是明天还会有人来的!”
他潇洒起身,带着两个跟班离开。
八块儿被周劲石喊到医院外的咖啡厅说话。
“律师,我已经帮你们找好了,现在我们手上最有力的证据就是那晚的录像。医院的化验报告可能也有一些用处,但是我要告诉你们,要做好最糟糕的打算。”周劲石说完,递给八块儿一根烟,俩人一起点上,微皱着眉看着对方。
“谢谢你,周哥!这次多亏你仗义,不然我”
周劲石摆摆手,“别这么说,我其实也是帮我自己,我给你们通风报信肯定要被公司修理的,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扳倒肖叶辉,给他们一个重创。”
“那个录像我回去拷贝好了,准备到时交到法庭上去。”八块儿心里很矛盾,他怎么舍得把温琦半裸身子的录像拿出去呢?温楚斌和自己考虑再三,还是决定要讨个公道,而且这色魔的机器里还有不少女人的视频,温琦认出其中就有公司的女秘书刘心宜。
八块儿觉得还是要给周劲石交个底,把关于录像的事简单说了,说到刘心宜的时候,周劲石的脸色很难看。
他不喜欢刘心宜,但是他也不想伤害她,虽然那是一个拜金的现实女人,但毕竟对自己还算不错。这真是一个叫人头疼的选择,他用拿烟的那只手轻轻按住眉心,掩饰此时的情绪。八块儿子只当他在思考对策,也没有言语,半饷,周劲石挪开手,把香烟狠狠揿灭在烟灰缸里。“一纬,录像就交上去温琦那一段,如果有需要,我们再把剩余的录像当作筹码拿出来。”
八块儿一听,很不高兴,瞪着眼睛说,“筹码?都走到这一步了,我们是不可能和他们私了的,一定要送这个变态进监狱!”
他的声音太大,周围的客人朝他们这边看,周劲石拍拍他的手示意他安静,“一纬,你不要误会,我和你的心情是一样的,只是和他们斗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我们要有策略。”
八块儿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继续听周劲石说话。
一身疲惫的温楚斌打开家门,扭开客厅的灯,顿时愣住——屋里狼藉一片,连电视都被移到了地上。他赶紧进屋,果然!丢东西了!八块儿的笔记本和肖叶辉那里缴来的笔记本都没了踪影,房间的每一个抽屉都被人翻得一团糟。他告诉自己冷静,没有再四下走动查找失物,小心地退到屋外报警,然后给八块儿打了电话。
不一会儿,八块儿和周劲石一起赶了过来,两人看着屋里乱糟糟的场面,又气又恼,皱眉不说话。
杜毅成坐在书桌前,抽着雪茄,黑暗里只剩下一点发红的火光。他被回忆无情地拖回从前,想到潘雨凌,想到那个失魂一般的夜,他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有力的巨手揉捏一样难受。
温琦?温琦?1993年4月2日出生!
杜毅成不得不怀疑,这么巧合吗?1992年6月25日,1993年4月2日,不可能,不可能这么巧!一定是搞错了,也许是自己搞错了,潘雨凌当年为什么没有报案?温楚斌为什么要娶潘雨凌?一个个问题没答案,杜毅成感到自己被四面压过来的黑墙挤得喘不上气来!
电话响了:杜总,我们查过了,温楚斌和潘雨凌拿结婚证的时间是,1992年9月28日,1997年11月6日离婚
杜毅成脑子轰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