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响出租屋的门铃,两短一长,防盗门很快被打开,梦洁站在门口,头发蓬松着,眼睛红肿着。在我进门的一刹那她扑进我的怀里,一句话也不说。半晌,我搂住她,轻轻对她说道:“你还好吧。”
她哽咽着嗓音说:“不好,一点也不好。从你走那天起,我就没离开这里一步,如果你再不回来我就会疯掉的。”
我对她说:“梦洁,我知道你很孤独,大千世界,茫茫人海,只有我是你唯一的依靠。可是梦洁,你想过没有,我是个行踪不定的杀手,而且随时都有死去和被抓的可能,我怎么可能随时陪伴在你的身边?你要学会自立,学会坚强,学会适应孤独。”
梦洁抱得我很紧,似乎生怕我跑掉,她说:“可是安然,从来到远宁的那天起,我就失去了一切,我的同事,我的朋友,我的父亲。我像老鼠一样躲在暗无天日的洞里,生活中不再有一点阳光,除了永远摆脱不了的孤独,就是失去亲人的悲痛。我真得承受不了了,安然,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没有关怀,没有亲情,没有自由,也没有出路。”
我对她说:“想想我吧,梦洁,我虽然是个男人,但我承受这样的日子要比你多的多,这些年来我不也一天天熬过来了吗?既然命运注定了我们这样的人生,我们就应该坚定的走下去,我们虽然不能奢望什么,但我们可以争取生存。梦洁,记住我们的理想:活着,活着!”
梦洁娇嗔的说道:“我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以后不准你离开我,你走到哪我就跟到哪,一步也不离开你。”
我知道再和这个固执的女孩争论下去也没什么意义,这些天她一个人封闭在这间屋子里,就是只猫也得脱一层皮。我对她说:“我饿了,我们吃点东西吧。”
梦洁对我说道:“好吧,从你走后我就没好好吃一顿饭,我也该款待一下自己了。说,你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做。”
我对梦洁说道:“我随便,就做你爱吃的吧。”
梦洁就开始在厨房里忙乎,我走到阳台上,几天不见,仙人掌又长高了一些,宽大的叶片像手掌一样在向我招收致意,我走过去蹲下了身来轻抚叶片上的小刺。一旁的玻璃瓶子里,插着已经枯萎了的野丁香,用嫉妒的眼光看着我和我的仙人掌。我伸手把野丁香拈起来,放到鼻子下嗅着,隐隐的香气里似乎还有令我胆寒的血腥。
梦洁做好了饭,把我叫到桌边,打开一瓶红酒,倒在两只高脚杯里,说道:“我知道你从不饮酒,可是今天你该喝一点,为了我们的重逢。”
我知道,有我在的时候梦洁是安逸的,我的出现,就像是暗夜里从乌云缝隙里隐现出的月光,照亮她孤寂的心扉。我怎么能让她失望?我端起杯来说道:“来,为我们的重逢干杯!”
她脸上漾起笑意,和我轻轻的碰杯,然后喝了一小口。她看着我说:“安然,你瘦了。”
我看着她的脸也说出同样的话:“你也瘦了。”
她说:“我其实有时候傻想,还不如让你受着伤,那样你就会躺在床上,哪也不去,我可以每天围在你身边,给你上药,做饭,洗衣。那样的日子怎么就不知不觉的过去了。现在想来,真想再过几天那样的日子。”
我说:“你还没受够我啊,我当初可是把你当丫鬟的,让你当牛作马不说,还总给你气受。记得有一次气得你把拖鞋都踢飞了。”
梦洁爬在桌子上笑,一边笑一边说:“都怪你,还有脸说呢。”
我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为了能及时和彦妮联系上,我的手机冒险处于开机状态。我拿出来看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信息的内容是:“雪域城两天后有雨。”这一定是彦妮的暗语,意思是是说让我两天后到雪域城和她会面,具体的时间和地点可能三天后会另行通知我。我删除了信息,把手机装好,对梦洁说道:“梦洁,我不能陪你吃完这顿饭了,我必须赶上去雪域城的最后一趟班车,我有一件重要的事需要去办,办好了我就回来看你,我走了。”说完,我站起身来。
梦洁用手指转动着酒杯,一杯红酒还没有饮尽,在杯底尴尬的晃动着。一圈泪水在梦洁的眼眶中打转,要滴落出来的时候,又被强行的吸了回去。她没有说话,也不再看着我,她的视线在桌子上丰盛的菜盘上。我走过去,端起她的酒杯,把剩余的红酒喝掉,对她说道:“其实我无论走到天涯海角,我的心都在这里,你是我唯一的牵挂。实在无法忍受寂寞,就去看看那株仙人掌吧,那一抹绿色或许能给你一些安慰。”
梦洁忽然大叫起来,泪水夺眶而出:“我看了,我每天都在看!我甚至狠狠的抚摸它,任她的刺扎破我的手指。”说着,她把手伸到我的面前:“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就是证明!”我看见她娇嫩的手指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刺伤,我心为之震颤,有股酸楚的暗流翻涌上来,想从我的眼睛中释放出来,但被一个杀手用他突起的咽喉咽了回去。我抓起她的手,放到我的唇边亲吻了一下,对她说道:“我该走了。”
出门的时候我没有回头,我怕她红肿的眼睛会坏掉一个杀手的前程。坐在饭桌边的梦洁也没有起身,她不希望重逢时刻的安逸过早的溜走,她辛辛苦苦的做好了一桌的晚餐,她必须好好的享用,不因某些人的无情而中断,而面对冷清清的自己,面对两只空杯,又该是怎样的难以下咽。
重逢成了瞬间绽放的昙花,愉悦了短暂之后,就凋谢成了漫长。